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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半成品車間

“遠方有夢想,所以我應該晾乾翅膀,準備展翅翱翔……”

這是二十三歲的丁可文寫下的一句話,在他的那本日記本的扉頁,用大出正文好幾倍的字體,宣誓著自己的夢想。

他有夢想,一個很多年以來,隱藏在自己心中的夢想。

他從小就喜歡讀書,也喜歡寫作。

只不過他讀的書全是文學著作,數理化方面的書,正眼他都不會去看上一眼。

很嚴重的偏科,也導致了他語文的成績幾乎都是滿分,而數理化則慘不忍睹……

最終的結局可想而知,連個大學都沒有考上,就這樣“光榮”的邁入社會這個大家庭了。

可是,他沒有忘記自己的夢想,他想做一個詩人,不不不,小說家也行。他幻想著他成功的那一天,有許多讀者,排著長長的隊伍,在他的新書籤售會上,等著他丁可文的簽名……

“起牀了,起牀了……”隨著花果山磚廠半成品車間包工頭張宗柱的一陣呼喊,丁可文的夢也醒了過來。

在充滿腳臭,汗臭而又擁擠的工人大通鋪的宿舍裡,人們罵罵咧咧的嘈雜成了一鍋粥。

陽曆八月的天,五點鐘的清晨,天色纔剛矇矇亮。

之所以起的那麼早,也全是廠裡“人性化”的安排,因爲這個季節的花果山,早上涼爽,中午卻熱的要死!早起早工作,早收工,就可以避免中午火熱的陽光,直射頭皮了。

反正一天就工作八個小時,誰願意在太陽底下拼死拼活啊?

所以,當車間主任張宗柱宣佈了廠裡的這個決定的時候,人們都毫無異議的接受了。

可是即便是這樣,這麼早就被包工頭轟起來,不少人還是滿嘴怨言。

“媽的,還讓人活不活了,這麼早,聲音還嚷嚷的那麼大?”大個子老張好像還是那個包工頭張宗柱家沒出五服的堂哥,竟然也罵起了爹孃。

“就是,就是,你看剛纔那敲門聲,咣噹咣噹的,就像以前的地主老財,催促著長工幹活一樣。”住在丁可文鄰鋪的王小二,也忍不住附和著,“現在可是馬上到二十一世紀了,你以爲你是誰啊?”

“切,說的好像你見過以前的地主老財一樣。”因爲離王小二近,所以丁可文接過話茬不屑的調侃著。

王小二一時語塞,不知道用什麼回擊,只好和其他人一樣,打著哈欠,穿起了衣服。

丁可文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個磚廠裡打工的,他只知道他哥哥有個同學叫王力民的,是他介紹他到張宗柱這個車間裡來的。

是啊,自從丁可文畢業以來,他已經在家白吃白喝好幾年了,的確應該出來打工,給家裡減輕一下負擔了。

至於這麼多年他爲什麼不出來打工的原因,是因爲他的身體一直不好。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是什麼時候有哮喘這個毛病的,在高中上學的時候,他都隨身攜帶著一隻沙丁胺醇氣霧劑,以備不時之需。

所以,他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特別是這樣一個急需體力來工作的社會。

而王力民找張宗柱說這個事情的時候,就是希望他能夠在車間裡給他安排一個輕鬆一點的工作。

工資多少無所謂,反正一定要輕鬆一點。

也不知道王力民和張宗柱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最終張宗柱給他安排了在後道按按電鈕,上上土料的工作。

說是按電鈕上土料,可是土料裡面那麼多大大小小的石頭,石子卻過不了後道對輥機這一關,於是他又多了一道工序——撿石子。

土料裡面沒有多少石頭石子的時候,他可以悠哉悠哉的後面玩個半天。可是,當石頭石子多,以排山倒海之勢過來的時候,他又忙的焦頭爛額。一個上午十幾車的石頭石子,撿出來,運出去,又著實讓他有點吃不消。

有時候他想放棄,可是每當想起以後的路,都需要他自己一個人走的時候,他又選擇了堅持。

就像每一次路過成品車間的窯洞門口,看見那個滿身灰塵,一身破爛工作服,全身被捂的只剩下一雙眼睛的那個老頭,想不出生活已經把他折磨成什麼樣了,他還依然那麼堅持!

每次他看見他吃力的從熾熱的窯洞裡,推出一大車的爐灰時,他都想走上前去幫他一把。

可是,他卻不能,他不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去幫一個和他毫無相干的人,讓這幫本來就喜歡嘮叨的工友們,乘機在茶餘飯後拿這個說事!

早飯很簡單,一碗土豆青菜湯,外加兩個饅頭。

也許是廚房裡的伙伕老王頭做饅頭的時候多放了食鹼面,也許是這做饅頭的麪粉質量差了一點,每次的饅頭都是這樣,有點黃了吧唧的,沒有外面市場賣的饅頭白。

吃過了早餐,也還不到五點半。

丁可文乘機利用這幾分鐘的時間,躺在牀上,再看一會書。

那是上個月發工資時,他去榆城的新華書店裡買的一本書,書名叫做《怎樣寫新詩》。

一本書五塊多,快攆上一件新衣服的價格了。

最後他咬咬牙,還是買了下來,因爲他自己覺得精神食糧比物質生活更重要一些。

他入神的看了起來,看到精彩的地方,他甚至還拿了筆,在上邊做起了筆記。

“可文,別看了,馬上五點半了,該去車間裡上班了!”鄰鋪的王小二手腕上帶了一塊大大的電子手錶,每次要到上班的時間,他都會主動的提醒他。

於是,丁可文折了自己看到那頁的書頁,合起了書,把它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用厚衣服支棱起來的“枕頭”下面,這才起身往車間裡走去。

他從來都不會跑著去車間,因爲他自己明白,劇烈的運動,會讓他的呼吸變的急促,從而增加概率的引發他的哮喘。

他得學會保護自己,不然他以後怎麼面對自己的生活?

他走到車間裡的時候,推土機已經從上面那座土山上,推著一大堆土料轟隆隆的走過來。

那堆土料這個時候好像大海里的浪花一樣,層層疊疊的涌了過來。“轟”的一聲,砸在了地上,再通過運輸槽裡的傳送帶,傳送到了對輥機裡,傳到了攪拌槽裡。

加水,攪拌,再擠壓成一節節長長的泥條,再用一臺繃滿鋼絲的機器切割,一塊塊的磚坯就這樣形成了。最後,被工人們用平板車,拉到了寬闊的場地裡晾曬。

這就是磚的半成品——磚坯!

現在,你也許知道這個車間爲什麼叫半成品車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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