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般蒼白的指尖點上我的額頭,一股強大的氣息向我襲來。我看不清那人的臉,卻聽到她蠱惑的聲音:“忘了一切。”
“你……是誰?”我感到恐懼,像是中了古老的禁咒,身體動彈不得。
她收回冰涼的手指,輕輕地笑:“我,即是你。”
連支撐眼皮重量的力氣也隨著她手指的離開而被抽走,眼前的一陣暈眩伴著心口的一陣憋悶,黑暗在一瞬間包圍了我。
“叮咚……叮咚……”
只聽得隱約的滴水聲,身體像是浸在冰水裡,好冷。
“……蠻兒,醒醒。”
“蠻兒!”
“……蠻兒!”
一股溫熱的氣流走遍全身,漸漸暖和了我冰冷的身體。
我慢慢睜眼,最先看到的,是一張在柔和光暈下棱角分明的臉。
不過,眼前這個男人是在用自己的身體爲我取暖的時候,我幾乎手腳並用地想要掙脫他。
然,徒勞。
他紋絲不動地抱著我,像是怕我會弄傷我一樣,小心地用自己手臂圈住我的身體,將我整個人納入懷中。
“都已經過去了,沒事了。”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溫柔地安慰,“不用怕,有我在。”
說不上因由,可就是在聽到他說出“有我在”的剎那,我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淚水也在同時不可遏制地涌出,染溼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身體微微一僵,語氣擔心又有點緊張:“怎麼了,是不是哪裡受傷了?”
我擡頭,這纔算看清了他的容貌。
他俊朗,眉宇間流露著一種特別的氣質,冷酷中帶著溫柔,讓人心動不已。似劍的雙眉下,是鷹一般深邃的眸子,翡翠色的眼眸幻化出綺麗的色彩。微薄的脣勾勒出性感的線條,一張一翕間充滿了誘惑。
他,是個怎樣的男子呢?
這個問題突兀地冒出來,在腦中搖擺,揮之不去。
“你是誰?”問題脫口而出,根本沒料到他的表情會在下一瞬變得凝重。良久,他緩緩開口,似是壓抑著內心的震驚:“你不記得我了?”
儘管看到了他眼中難以掩飾的痛楚,但我還是搖了搖頭。
他神色黯然地垂眼,嘴脣微微翕動,無聲說著:“蠻兒……爲什麼……”
蠻兒是誰?我這樣問自己。而後意識到一個不可忽視的事實——蠻兒是我!
我不禁喃喃自語:“蠻兒,我是蠻兒……”
“你想起來了?”他看向我,翠色的眼眸波光瀲灩,“你記得我是鳳清,對嗎?”
鳳清,好美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如此動聽,相信只要聽過一遍,我一定會記得的。努力在腦中搜索著信息,企圖找到有關這兩個字的蛛絲馬跡。可是,除了大片的空白,一無所獲。
“鳳清。”我下意識地伸出手,順著他臉頰的輪廓遊走,“我是蠻兒嗎?”
他的手在我背後顫抖了幾下,但終是沒有給我任何回答。
我不再做聲,默默靠在他的懷裡,卻忍不住去想:“我是蠻兒嗎?爲什麼我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淚,再次滑落,只因感到絕望。
原來,當一個人不再記得自己是誰時,心中會產生如此巨大的恐懼。
過了許久,他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漬,在我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都忘了也好,那些本就不是你該承受的。”
雖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直覺告訴我,他不會傷害我。
於是,我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莫名的倦意涌上來。我眼皮沉了沉,不久便在他溫暖的懷裡安心地睡去。
“那傢伙去了好些天了也不見回來,早知道是這樣,我就跟他一道兒去了。”一個紅衣男子正對著銅鏡,用極細的毛筆描畫著自己精緻的面妝,嘴裡還不忘數落幾句那遠道去接人的朋友。
“要是真讓你這樣的傢伙跟去了,怕是任誰也死都不肯回來了。”他身邊的白衣人不以爲然地撇撇嘴,擡手輕拂黑髮的動作帶著梨白色的衣袖微微擺動,“蠻兒這次外出,不知多辛苦,要是再看到你,鐵定下決心留在那裡了。”
紅衣男動作一頓,眼中閃過擔心:“她會不會有危險,那件事原本都決定是鳳清去解決了,爲什麼她非要親自跑一趟?”
一提到那件事,白衣男子也不由皺眉,可說話的口氣卻多是無奈:“紅魘,你是不是太久沒事做,閒得犯傻了?蠻兒想做的事情,幾時是我們猜得透、管得了的。只要她不安全無礙,也就足夠了。”
“哼!沒有那臭小子搗亂,蠻兒也不會受那麼多苦!要不是鳶後有令,我早就收拾了他!”叫做紅魘的男子狠狠一甩手中的毛筆,只見那筆“嗖”地飛了出去,筆桿深深嵌入了對面的牆上。
白衣男子淡雅一笑:“何必動氣,蠻兒這次既然去了,定然不會讓他好過,想必也有他受得了。”
紅魘聽完,受不了地瞪著他,表情幾乎抓狂:“墨軒啊,你就不能有點情緒,像我一樣!別整天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好像什麼事都不擔心,讓人看了就討厭!”
挑了挑眉,墨軒似乎並不在意對方的話,依舊一派悠閒:“要是變成你這樣,我倒寧願自己讓人討厭。”
“什麼?!你這傢伙竟然這麼說!”紅魘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忽而又曖昧地笑起來:“總不是因爲鳶後這幾日只召見我,你嫉妒了吧?”
看著他一臉曖昧的笑容,墨軒只得無奈地嘆口氣:“你以爲人人都和你一樣,一天沒有女人就活不下去嗎?”
“不是嗎?”紅魘揚了揚眉,“男人有哪個不喜歡女色的,何況是鳶後那樣的……!你就承認了吧!只要你點頭,我一定幫你說好話。”
“無聊。”強忍著即將爆出的青筋,墨軒冷冷橫他一眼,但得到的迴應卻是嗲到極至的聲音:“人家本來就很無聊嘛~”紅魘竊笑,他就知道墨軒最受不了這個。
手緊緊攥成拳頭,額頭的青筋極富韻律的若隱若現,墨軒忍無可忍地放出狠話:“你要是再這樣,我就毀你的容!”
聽到毀容二字,紅魘條件反射地跳到房間的另一端,警惕地盯著墨軒,在看到對方認真的表情後,終於決定投降:“好啦,好啦!怕了你了!我不和你吵了,人家還要好好打扮,等我的小蠻兒回來,好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呢!”
“我去逆舞那兒拿些安神的草藥。”墨軒無奈地搖搖頭,天知道他怎麼會和一個接近瘋癲的傢伙相處超過了十年還平安無恙!
我在哪?
站在一片漆黑裡看向四周,除了無邊的黑暗,什麼也沒有。
“叮咚……”
似乎有什麼聲音,但當我仔細去聽時,卻什麼也沒有。
“叮咚……”
又來了,好像是正前方!
我朝前跑去,可除了無邊的黑色,什麼也看不到,。
心底有一絲恐懼在逐漸蔓延,我大喊,“誰?是誰?”
“叮咚……”
沒人回答。
那聲音變得清晰,像是滴水聲。
我放緩步子,太手去摸索。
一陣風揚,長髮迷亂了我的視線。
再睜眼,我面前多了一個人。確切的說是一個背影,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個男子。
“你是誰?”
我輕聲問,卻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你是誰?”
他轉過來,可我還是看不清他的樣子。他的身體,朦朧得像是幻像,讓人看不真切。是鬼嗎?我在心中如此猜測。就算他是鬼,也一定是認識我的吧!
“你認識我嗎?”我大著膽子向前走了幾步,“可以告訴我,我是誰嗎?”
他無言,恍若一尊雕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種如石沉湖底的寂靜讓我窒息,可是,我卻感覺他是看著我的。
“你想告訴我什麼?”我又問,朝他走近,卻發現他在後退,離我越來越遠。顧不得許多,我邁開步子去追,可他卻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等!”我大喊。
爲什麼,爲什麼我的心會這麼疼?疼到幾乎要流下淚來。
“蠻兒?”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叫做鳳清的男子,他帶著關心的目光讓我心中的不安漸漸消失:“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輕輕地撫著我的頭,安慰:“沒事的,不用怕。一切都過去了。”
我看著他,心裡在想的是:他一定很喜歡蠻兒吧,不然又怎麼會對我這樣好。可是,我是蠻兒嗎?連我自己都無法確定的事情,他爲什麼會這樣肯定?
“鳳清……”我起身,發現我們是在馬車裡。
“什麼?”他將我攬在懷裡,“有我在,不用怕。”
“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我望著他,沒有錯過他眼一閃而過的驚訝。他淺笑:“因爲你是蠻兒。”
我心裡一顫,有些心虛地問:“我是蠻兒嗎?”
“當然,你是獨一無二的蠻兒。”他篤定地看著我,語氣不容置疑。
“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如果我不是……啊?!……”馬車突然停下,慣性讓我們朝前摔去。可鳳清反應極快,馬上調轉方向用身體護住我,於是他先我一步撞到了車廂的木板上。
“可有受傷?”我明明聽到很大一聲撞擊聲,可他根本不在意,反而低頭察看我的狀況。搖搖頭,但忽然感到有一種危險的氣息包圍了我們。不自主地在他懷裡顫抖了一下,他察覺一樣,立刻擁了擁了我:“我會處理好的,你乖乖呆在車裡。”
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我下意識地拉住他的胳膊,乞求道:“不要,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沒事的,我馬上就回來一。”他脫開我的手,轉身下了馬車,並在我想跟出去前關好車門。
因此,我只能透過車門上的小窗,查看外面的狀況。
只看了一眼,我就倒抽一口冷氣!
馬車被一羣士兵圍住了,爲首的男人氣宇不凡。他站在最前面,搖著手中的摺扇。
他見鳳清出來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月司,好久沒見了。”
“叫你的人立刻滾,我便不再追究。”鳳清語氣冷硬,感覺完全變了一個人。
“月司,這不太好吧。我可不想白來一趟。”那男人依舊微笑,將摺扇輕輕合攏,“不如這樣,只要月司答應我的要求,我立刻讓路。”
我看不到鳳清表情,但我看得見對面那些士兵的臉色已經開始泛白,因爲鳳清的手正緩緩移向腰間的刀。
“月司何必動怒,我只是想見一見車裡的人而已。”聽他這樣說,我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神經也緊張起來。
“這是羽國境內,你不要逼我動手。”鳳清冷冷道,緩緩掃視一圈,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但男子並沒有罷休的意思,“既然這是我羽國的地方,就請月司你給我些薄面,請車裡的人下來。”
鳳清並不理會他,轉身朝馬車走來,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你配嗎?”
男人似乎被他的態度激怒,臉色青黑:“我是看在鳶後的面子上纔好言相請,月司可不要逼我強來。”
鳳清聞言停步,輕蔑地笑:“你若不是羽國皇子,早就死無全屍了。”
我心中一緊,這個男人是個皇子?!那他爲什麼要見我?他是爲了抓我才帶了這麼多人嗎?
一連串的問題在我腦中盤旋,而我卻找不出任何答案。
再次將頭探向窗口,此時外面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那個皇子憤怒地瞪著鳳清,手中的扇子被他攥得緊緊的。
我不知所措地絞著自己的衣襟,但這並不能使我懸到喉嚨的心沉下去。他們人太多了,這樣下去鳳清是會吃虧的!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一個念頭閃過,來不及細想後果,我已經暴露在陽光之下。
時間似乎在我下車的剎那凝滯,所有人都看向我,表情出奇的一致,驚豔。只有鳳清不同,他原本帶著些許意外地瞪我,可後來眼中只剩下縱容與無奈。
我走到鳳清身邊,看著他逐漸軟化的神情,緊張漸漸消失:“我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