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
“粗丫頭?！?
“好久不見?！?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說出口。
紛紛大雪，漫天下。這百花纔剛剛凋零呢，雪就迫不及待地下起來了。一反往年的天氣。人間倒還好說話，只稀稀疏疏地下了些許尚未完全成形的冰粒子；但這雪嶺峰可非等閒之地，一年四季，冷若寒冬，現(xiàn)在再加上這場大雪，就更加寒冷了。雪積了一尺來高，一腳下去，吱吱作響。附近的村落裡還流傳著一個傳說：據(jù)說，每過三百年，在冰窟窿裡沉睡的雪靈，將會甦醒。伴隨著的，還有它那如天雷般的吼叫聲，千里雪崩，萬里聞聲。
再看看這兩人：東方，是一個站在山坡上的女子。披頭散髮，但卻不是蓬頭垢面。微帶褐色的黑髮垂於腰間，玫紅色鑲金的留仙裙隨著風飄揚，有種天仙下凡的感覺。一線青絲擋住了她的視線，也不去理會，只是一直注視握在手上的鬼魅劍，不時用餘光看一看對面的人兒。似乎，不把對方當一回事。西方，一名立於平地上的女子，有些亂的頭髮被紮成了一個丸子頭，身著用破布拼湊成的襦裙。她沒有拿武器，只是淡定地站在那兒，注視著對方。雖然整體看起來有些髒，但是，臉上的胭脂水粉不但昂貴，而且還用得很到位，堪稱完美：畫眉筆將她的黛眉輕輕勾勒；紅脣明豔但沒有一絲絲妖氣；臉頰上撲了點粉，嬌豔欲滴；眉心再點上一顆美人痣。如此裝扮，卻能看出些她的過去。
看到這種巧合，彼此都有些尷尬，或許可以說，是羞恥。她倆默默不語。
“似乎，我不應(yīng)該叫你大小姐了?！闭驹跂|方的人兒打破了這僵局，
“以往的千金千華，今日——”她冷哼一聲，
“怎麼落得如此田地了呢？”長髮飄飄，卻蓋不住她對他的冷漠。
穿著襤褸衣裳的千華先是自嘲地笑了笑，接著，將矛頭指向?qū)Ψ剑?
“呵，解憐玉，你不是瞧不起世人嗎？你厭惡他們的自私，厭惡他們的膚淺，厭惡他們的一切。怎麼，你也跟他們一樣，愚蠢到以貌取人呢？”明明已經(jīng)不敵視她了，但爲什麼自己的語言還是如此刻薄呢？“
所以說，我也討厭我自己，更討厭以前那個天真的、懦弱的、任你蹂躪的解憐玉！”這個名叫解憐玉的女子越說越激動，說道後來，竟怒目圓睜，破口大罵。
“衝動。沒想到，十二年過去了，你還是一如既往?！?
“你倒是變了?！苯鈶z玉的情緒稍微穩(wěn)定了些，她揚起嘴角，微微一笑，道：“你變得沒了大小姐的脾氣。因爲——你已經(jīng)沒資格驕傲了！”
千華沉默了一會兒。她知道她的暗示對方?jīng)]有明白，反而反而反咬她一口。她一氣之下，卻想和對方來個“脣槍舌戰(zhàn)”。但是，理智剋制住了她的衝動。
“解憐玉已經(jīng)瘋了，解憐玉已經(jīng)瘋了......”千華不斷地跟自己說。但是，爲了僞裝自己，她憋了許久，硬生生地吐出八個字：“我不想和瘋子講話。”
解憐玉當然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她感覺握在手上的鬼魅劍在顫抖。以往，鬼魅聽到別人在說自己主人的壞話時，都會氣得發(fā)抖。但是，現(xiàn)在沒有了——這把劍已經(jīng)沒有生命了——它就是個廢銅爛鐵。解憐玉的感覺終究是幻覺。她太想念那個愛漂亮的小傢伙了。
可是，它卻替她而去......“阿鬼，讓我們最後一次......並肩作戰(zhàn)吧！”解憐玉換了種語氣，對著這把劍，笑了笑。一舉一動，像極了一個瘋子。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啊......”千華呢喃道。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也對。經(jīng)歷過這麼多事情的人，要不就是承受得住，太聰明瞭，變得沒有人性，成爲一個“野獸”了；要麼就是承受不住，永遠活在悲痛之中，變成一個瘋子......
千華就看著解憐玉自娛自樂：看著她慢吞吞地和鬼魅劍交流，看著她準備攻擊，看著她攻擊自己。她不想躲避，因爲她欠解憐玉的太多太多了，解憐玉也有恩於她太多太多了......
就這樣沒有一絲絲顧慮，也沒有一絲絲防備，劍就這樣插進她的腹部......但是，只傷了皮肉，並沒有傷及內(nèi)臟——解憐玉停下來了。“我只要再用力，你就喪命了?！?
“用不用力，隨你?！鼻A知道，解憐玉想讓她向她求饒。
“哼！”解憐玉撇撇嘴，收回了劍，“總之......我贏了！這次——饒你一馬！”解憐玉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你苦苦練了十二年，只爲了得到這個結(jié)果嗎？”千華衝著解憐玉的背影喊道。
解憐玉放慢了腳步，緩緩地說：“十二年，我的淚水、汗水、血水，不僅僅是爲了雪嶺之約......十二年，我學(xué)會了很多；十二年，我知道了很多......其實......我......”她突然將準備說的話憋在心中。如果說出來，她解憐玉的形象豈不是轟然倒塌？
千華知道她想說什麼，便沒有爲難她。兩個人的心都是由一半愛一半恨組成的?；蛟S一個念頭，就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不經(jīng)意間，兩人的距離已經(jīng)越來越遠了。千華只能看到在一片白茫茫中的一點黑。
“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呢？”解憐玉邊走邊想。我所愛的走了，我所恨的走了；我的朋友走了，我的敵人走了。
這世間，還有什麼是我所牽掛的呢？
十年被人所欺，十年磨練自己，剩餘的兩年......經(jīng)歷生死?，F(xiàn)在人間應(yīng)該是凜朝......還是驀朝？
物是人非。
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一個個熟悉的身影，一個個熟悉的聲音......爲何那麼陌生了呢？
世間還有哪裡沒去過呢？也許，只有陰曹地府了吧......
呵呵，那我就去看看吧......
就在解憐玉一心尋死時，突然，背後閃過一個黑影，迅速將她點穴。她便“暈”了過去。
“千華？”解憐玉瞇縫著眼睛，看著前方，想著。憑她解憐玉的本事，還有誰能給她下暗招呢？
那人並沒有說話，只是快速地從袖口套出一顆丹藥，往解憐玉嘴裡塞。
“此丹名爲浮屠丹。服用後將昏迷，回憶所有的往事，就像重新經(jīng)歷過去。解憐玉，這是我第一次幫你，也是最後一次幫你了......”
解憐玉本就一心求死，便沒有反抗，“唔”了一下，便昏了過去。而千華，將解憐玉埋在雪地裡，便拿起鬼魅劍，朝著北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