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屋來放鬆一下。
月色如雪,蛐蛐的小夜曲,伴著牛鈴悠揚。屋側牛欄裡,就是那頭差點熬湯的老牛。屋角有人輕喚,是幺妹,她招手我過去。難怪先前屋裡露臉就不見了,我抑制不住的高興。
“剛纔…像…有個蟲子。”她有點口齒不清。
“飛蛾?”我好奇怪,腦殘地問。
手牽衣襟,她仰著臉雙目微合。月色,襯著她聖潔的天使般的面龐。稀裡糊塗,我伸手從她衣襟……觸電般縮手,即被她緊緊捂住,捂在她滾燙醉人的……
霎時,我一身血液,瞬間都涌上了頭。長久深埋的莫名物,瞬間甦醒。
忘乎一切,我倆緊抱一起。沸血在全身每一根血管裡奔涌,伴著耳邊無與倫比的天堂之歌,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在放聲歌唱。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倆急促的呼吸。熱血滾滾,渾身顫慄,她潤溼的聲音,夢囈般輕輕呼喚。
不知怎的,脫靶般我霍然醒了,眼前明如白晝。
月光,牛欄,屋檐前的核桃樹;挑糧路上的錚錚誓言,鐵打的城鄉二元世界的人生黑洞……
——我異常清醒了。
我知道,漫漫人生,決定命運其實就只那一兩步。看清了後果,我明白了自己正在做什麼。深吸口氣,像失足落水又掙扎上岸:真險啊,腳邊即是萬丈深淵。
站定了。我輕輕推開她:“幺妹,我…我……”舌頭在口裡艱難攪動,自己都不曉得在說什麼;避開她滿是驚訝、陌生的臉,我慢慢走開。爲自己能成功堅守底線而慶幸。踏上檐臺,我聽見了背後的啜泣:
“曉得,我哪配得上你,瞎了眼哪。”
有把刀從心上慢慢劃過,心在滴血,開剖般的痛,脊柱卻鋼筋般堅挺。兩拳攥得生疼,拖著腿,我垂頭一步步順檐走去。內心在掙扎,我警告自己必須冷酷,否則將葬送一生。
屋內會在繼續。進門,怕人察覺,我側對火塘,垂頭哽咽著。
……
才睡下,就聽見輕輕敲門。
略一疑惑,我的心不禁狂跳起來——幺妹!我一蹦下牀,光著腳去開門。黑暗裡,進門人捂住我嘴,急急地掩上門,卻是小媳婦。
“躲一下……莫出聲。”
是的,我已聽出村裡有動靜。似是花生米尖聲尖氣,丟牛樣驚慌的喧嚷,想是他家的半夜哭鬧,又開場。我忙把她讓進屋。看來情急下,她把這當作了教訓男人的隱身處。
終於,我這村外獨戶前,也響起了喊問。我算沉得住氣,滿面驚訝之餘,還熱心加入了尋人隊伍。與上次搜尋懶搞得相比,規模小得多。
月亮已經落下後山,黑暗籠罩。插著杉刀的木刀盒,在人們腰間碰響。僅把小學周邊、圍村的田邊地角,幾個男人轉了一圈,對面往天坑的上山路也沒去。黑咕隆咚,都料定一個女人家不敢。再說這也不是她的頭回出走。今天本也沒啥,僅是邀丈夫早點就寢沒回應,小媳婦就爆發了。總無故生事,男人見她都怕。
尋人回來開著門鎖,我心裡泛起滑稽的快樂漣漪——誰想得到,天大的秘密,就在這與村咫尺的板屋裡。
進裡間點亮油燈,情景出人意料:牀上靠壁的一邊,蓋著被子的人臉朝裡,竟然早睡了。一手掀起驚濤駭浪,卻獨自悠然入夢,有魄力,嘻嘻,全拿這當自己家。但還細心地把另一牀被,鋪在外側。
我有些爲難了。雖說夜晚小屋內沒外人看見,但這睡法……除此,我只得枯坐一夜?
看看毫無動靜的入睡者,半天,我只得吹了燈,輕手輕腳上牀。人躺下,可就像揣著只兔子。一些骯髒、荒唐的念頭,不時跳出,哪睡得著。
幻覺吧,一隻手悄悄伸進被,輕輕把我手牽去,天哪……
吃驚,惶恐,也只是略微一猶豫;沒任何話語,似乎都差點等不及,就緊抱一起。
我捂住她的嘴;她從低吟,漸至堵也堵不住的如泣如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