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肅寒的冷。
踏上這座樓之前，她不是沒有想過的。
身爲(wèi)衛(wèi)家的女兒，爲(wèi)衛(wèi)氏增光，是她分內(nèi)之事，並且她知道，族內(nèi)許多人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爲(wèi)了這份榮光，就應(yīng)該犧牲她，犧牲她一生的幸福嗎？
“清兒，這都是命，你不能與命爭，除非，你拿命去換。”這是太后下旨封衛(wèi)家的女兒爲(wèi)後之後，娘對她說過的話，其中含了多少的無奈，只有她知曉。
身爲(wèi)衛(wèi)氏嫡女，入宮便是皇后，多少人羨慕她，可有誰知道，她不要這份榮寵，她所求的，不過是一知心人而已。
一入宮門深似海，要她在那個死也似的皇宮裡待一輩子，自此紅牆碧瓦，高院深鎖，想見家人一面都難，還有什麼指望？
一行淚自眼角滑落，冰涼刺骨。
她稍稍眨了眨眼，餘下的淚便忍回眼眶。
擡頭看了看天，是一片晴好。
連老天也不同情她。
不過，她還是有機(jī)會的，皇室封妃，自來有一條：品貌端莊，身無殘疾……
身無殘疾……
如果她身有不便，便可躲過一劫吧？長風(fēng)哥哥，等我……
福清的眸子擡得更高，她天生便是驕傲的，便是此刻，也不肯屈服。
“小姐，不要啊……”
樓下，人羣裡一個熟悉的聲音嘶聲喊著。
是她貼身丫鬟玉屏。
福清似未聞。
合上美眸，雙臂一揚(yáng)，繡著蓮的絲履往前一挪。
緊接著，寒涼的風(fēng)接連不斷灌入袖中，那抹紅色，若鴻，若蝶，若花開，纖弱的女子翩翩而落。
她自是美的。
人們都說，衛(wèi)家的女兒是完美得不可挑剔，擔(dān)得起一國之母的稱號。
從今而始，她不是……
舒府。
傾落在房間裡走了幾個來回，也沒有想出一個好法子。
一旁立著的碧蓮可著急了。
“選秀就快開始了，小姐怎麼一點(diǎn)也不急啊？”
桌子上放著好幾身衣服，都是新做出來的，夫人讓拿了來給小姐挑選，勢必把小姐打扮出挑，將那些小姐們給比下去。
其實(shí)以傾落的資質(zhì)，哪用得著這些？只要她打那兒一站，皇上準(zhǔn)保一眼就能看見她。
傾落摸了摸自己的臉，原來長得好看也未必是件好事。
“入宮入宮，你以爲(wèi)入宮是好玩的嗎，弄不好命就沒了！”
碧蓮一個小丫頭，哪裡懂得這其中的兇險(xiǎn)？她只曉得舒家在這大秦位高權(quán)重，無人敢惹，殊不知皇宮裡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倚仗家族的權(quán)勢？小小一個太尉府，別人還不放在眼裡。
碧蓮被嚇住了：“那還是不要去了，小姐，好可怕啊！”
傾落點(diǎn)了一下她的鼻尖：“你現(xiàn)在才知道啊？”
事已至此，躲也是無用，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官員們的女兒，不是入宮爲(wèi)妃，便是等著被皇上賜婚，都是做不得主。
傾落倚著座椅坐了下來，梳妝檯鏡中的女子，長髮披肩，面容姣好，是那樣的身姿妖嬈。
爹孃養(yǎng)她十六載，錦衣玉食、寵愛有加，她理應(yīng)，是要爲(wèi)舒家做些什麼的。
“別的皇帝是三年一選秀，咱們皇上倒好，一年三次也是有的。”
如果不是皇上的這個喜好，她還可再等兩年，侍奉爹孃。要知道，一旦入宮，禍福難料，再想出宮，怕是難了。
這幾日舒府都在備她入宮所需之物，他們彷彿已料定她會入選。
明天大概就會有嬤嬤前來教她禮儀，傾落想到這個就頭痛，不知不覺就到了妹妹雪穎的房間。
旁的時候，她總覺自己什麼都比妹妹強(qiáng)，只有這個時候，她是羨慕雪穎的，至少雪穎不用面對她這樣的命運(yùn)。
在傾落進(jìn)去的時候，雪穎已經(jīng)把什麼匆忙地收起來了，她這妹妹一向是乖巧懂事的，自從把她帶進(jìn)府，父親卻不怎麼理會她，好像這個女兒與他並沒有關(guān)係。
雪穎乖巧地笑著，笑顏如春，傾落不禁讚賞地點(diǎn)頭，她這妹妹的容貌，也是極好的。
設(shè)若讓雪穎進(jìn)宮……
這念頭一出現(xiàn)就被傾落打消了，雪穎與她感情要好，她們雖是異母，卻勝似同胞姐妹，她怎麼能害雪穎呢。
“姐姐來了，快快請坐！”雪穎連忙搬了個凳子給她。
她這房裡是連個丫頭也沒有的，傾落向母親說了好幾次要把自己的丫頭嬤嬤分幾個給她，母親就是不允，往往還覺得是雪穎不安分，責(zé)罰於她，如此幾般，害得雪穎受罰，傾落心裡也過意不去，便不再提此事。
傾落坐著，雪穎便站在一旁。
傾落一把拉她坐在自己身旁：“你我姐妹，何需如此？”
雪穎侷促不安道：“可是夫人吩咐過……”
按規(guī)矩雪穎也該叫傾落的母親母親，可舒夫人覺得這樣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從來不讓她這麼叫，只允許她叫夫人。
“哎呀，現(xiàn)在娘又不在，你怕什麼？姐姐要進(jìn)宮了，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姐姐想跟你說說體己話。”
雪穎這纔不拘束了。
“是啊，姐姐就要進(jìn)宮做妃子了。”
想想自己，孃親早亡，原想著跟著父親還能有條活路，到了這兒，卻是爹爹不管，嫡母看她不慣，同是舒家的女兒，傾落高高在上，她連奴才都不如。
“我倒情願不去，雪穎，姐姐真是羨慕你，不用像姐姐一樣被當(dāng)作禮物一般送進(jìn)皇宮。”
雪穎心頭冷哼，“姐姐不願意嗎？”
“當(dāng)然不願意！要不是推不掉，誰想進(jìn)宮啊？你想後宮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這些在傾落看來可怕至極的東西，在雪穎卻是再平常不過。
後宮血雨腥風(fēng)，後宅又何嘗不是？這些年如果不是自己籌謀劃策，怕是早死在夫人的手中了。
雪穎笑笑，彷彿言不由衷：“若是讓雪穎代替姐姐進(jìn)宮，姐姐可願意？”
傾落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算了吧，雪穎，那虎狼窩姐姐不想去，又怎麼能害你呢？”
這在雪穎看來不過是她的推脫之言，舒府裡有什麼好的不是傾落的？她舒雪穎什麼也不是，傾落出嫁，夫人還容得下自己這個眼中釘嗎？
雪穎沉沉吐了一口氣。
這是她最後的機(jī)會。
“說了這麼多話，姐姐可是口渴？喝杯茶潤潤嗓子吧。”
雪穎如常爲(wèi)傾落端茶倒水，她在心裡暗暗發(fā)誓，這是最後一次，舒傾落，你和你娘欠我的，我都會一一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