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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暗戀

而有半天沒有見到她時,他就會倚在走廊的圍欄上。她中午不在教室,他就鬱鬱寡歡,沒精打采。

有一回,數學輔導課上老師佈置了一張試卷,韓宇聽冬瓜說,柳月早就做完了。他抓住由頭,決定去找她。可是在走廊裡徘徊老半天。同班一個到外邊透氣的姑娘,看出他有心事,爲情所困,露出讚許的微笑。此時正是大家吃完早餐返回教室的時候。

他們的教室中間隔著一道樓梯。從樓梯口傳來食堂回來的同學的腳步聲。一茬又一茬的人走過他的身旁。她應該回教室了吧?他不大確定,故作閒適,背過身來。他把身子靠住圍欄,惘然呆望著樓下的花壇。

隔壁班隱隱傳來男女打鬧的嬉戲聲。外面下起了毛毛雨。他仔細分辨,想弄清楚那嬉戲聲是因何而起的。然而很快又恢復了寧靜。他心裡發緊,眉頭緊鎖了。可以分辨出兩個男孩的聲音,他們從鄰班走出來,對著後門口的垃圾桶在削水果。剛剛就是他們倆在鬧騰。真是幸運兒,可以和她朝夕相處,韓宇羨慕極了。那邊傳來阿杜的歌,是用英語老師的錄音機放的。這會兒,歌曲戛然而止了。在一片靜寂中他彷彿聽見柳月的嗓音。那羣男孩該不會在對她獻殷勤吧?他焦灼萬分,甚至產生了上課鈴響起的幻覺。

一股沒來由的力量推著他往一旁走著。他讓其中一個削水果的男孩傳話。這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就像在做夢。那男孩對他有點面熟,就隨便衝裡面喊了兩嗓子,又去削梨了。他感到費解:他們難道可以如此鎮定地面對她這樣驚爲天人的姑娘?與此同時,他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他的臉紅到了耳垂下邊。

“是誰找我啊?”她問那男孩。一雙眼睛朝門口搜尋著走了過來。

韓宇的出現叫她頗有幾分拘謹。

今天她紮了兩條麻花辮,她的腦袋怪可愛的,她那厚厚的齊劉海很美,她擡起眼睛羞答答的樣子很美,他和她照面時他就那樣直勾勾地望著她。他的心快活地縮緊了。她比他回味中的還要美得多。

教室裡開著日光燈,柳月背光站著,此時臉上蒙著一層陰影,這反而加深了她那五官的輪廓,富有立體感的眉形,美麗中正,一雙描過了似的眉毛,恰到好處,眉梢顯得特別嫵媚。她把身子站得筆直,兩手交握著,在等待他開口說話。他一笑,她也就笑了。她稍微扭動一下身子,他瞥見她的臉上在放光,她的眼睛略帶黑眼圈,可是特別有生氣,蘋果肌圓潤、飽滿。他想,以她這樣的美貌,應該端端架子纔是。可她是那樣的和藹、羞怯,宛如一朵不勝涼風的水蓮花。

“哎……你那個數學卷子可不可以借我一下?”韓宇輕快地說。每次說話他都不直呼其名,似乎那是一種忌諱,就像在對她表白。

“哦,你說那個數學輔導課上的嗎,我還沒有做完。”她說話時東張西望。

“沒關係,我……我只要瞧一瞧就行。”

“好的,你等我一下吧。”

“嗯。”韓宇深深吁了一口氣。現在他做什麼都不費力了。

等她折回來、他接過卷子瀏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就問:“你以前參加個奧數嗎?”

“沒有。怎麼啦?”

“哦,我也沒有。這個可以拿過去過兩天再還給你嗎?”

“可以。只不過我這邊還有一道題沒做。”她指了指卷子上一處地方。

“沒關係,我只要瞧一瞧就行了。”他說,一雙眼睛望著她,彷彿在說:“我想瞧的其實是你,只有你。”

就這麼光站著不說話怪彆扭的。他心裡發怵,說了聲謝謝,連忙跑回教室。

在期末成績表彰大會上,由於班級頭名韓宇榮獲一百塊的獎金。來不及調整心態,韓宇就叫袁玲把柳月叫到走廊,然後戰戰兢兢地對人家說要請客。聽人說她喜歡阿爾卑斯糖。可是她選擇巧克力是否有特殊含義呢?袁玲叫他別多想,人家最不愛吃巧克力,弄得牙齒見不得光。他一度覺得袁玲是拉拉,老愛打擊他。

若不是教室前面牆壁上懸掛著高考倒計時牌,若不是班主任找他單獨談話次數陡然增多,他真不覺得他的中學時代快要結束了。於是尾隨而來的擔憂也開始了。

如果說韓宇也想過她會不會有自己喜歡的人或者喜歡她的人,可是,一來他沒親眼目睹柳月和誰打得火熱,二來就是有也會好景不長了。令他抱有幻想的,是他們每回月考總分都相距不大,也許能考入同一所大學。

儘管如此,多疑敏感的他還是做過最壞的擔憂,週末不見她在鄰班教室,心懸兩處,顧影自憐,內心越是惆悵,越是聽些憂鬱的歌曲。

同學相互留言的日子,袁玲給了他一張柳月的紀念冊卡片。寫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他擱下筆和冬瓜去鄰班找她。她說她有個哥哥在讀大二,要是考不上二本就去深圳打工。

校門口連綴著一排錐形筒,安裝上禁鳴牌。他們在同一間教室高考。那一年的數學出其不意的難,他覺得這是個利好。

還在家裡,韓宇接到賀喜的電話:他考上了二本。很快他便擔心她會不會達到重本,因爲在他眼裡她是無比優異的。

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將生平第一封情書寫好。萬一出現他不願看到的,他便託人把情書交給她。

填志願那天,他坐中巴車早早來到學校。由於內心尤爲不安,他對這所呆了三年的學校沒有絲毫留戀,對於共同生活在這所學校三年的同學沒有感喟。他知道日後定會後悔,假惺惺又辦不到。由於驕傲,他認定許多意料之中的事出乎意料。久而久之,不敢一成不變,面對重大期待故意低調。

幾個差生口若懸河,放任自流。鄰班一個男孩也在其中。他一直認定這夥人吊兒郎當,遊手好閒。他多次維護班上的紀律和他們紅過臉。他們非但不關心反而藐視高考,他們有關高考結果的傳言-譬如她落榜云云-當然不靠譜。但是袁玲不會騙他。

他坐回座位,來回撫摸寫過英語單詞的桌面,閉上臨終的眼一般把臉貼上去。幻想中,他暗戀的女孩已去打工。

教室裡的人越來越多。他悄悄從衣兜裡掏出那封疊成千紙鶴的情書,打開了。在信中他傾吐衷腸,信的結尾他用略帶煽情的語調讚美她是天使,他向天使表白了。

他走出教室,來到走廊上,撞見天使在向隅而泣。女同學拍拍她聳動的肩膀安慰她。

他停住了,不知道該不該交給她。拿信的手垂了下來。如果爲她考慮,就不該在這種關頭交給她。如果要對得住自己這份愛慕之情,就應該讓她知道。本來他決定第二天等她心情緩和再託人交給她。可是他發覺他一小時也呆不下去了。

中午時分,韓宇託袁玲把那封信交給了柳月。他想,這就是訣別。他不知道,他作別的是一個純真的時代。

他坐在回家的中巴車上,望著窗外。他無法揣摩她看過後的心情,不過他慶幸自己在信裡表白了。他心中感到憂傷,吹起了口哨。在車子引擎的轟鳴聲中,他吹著《昨日重現》的旋律,他望著緩緩移動的護城河畔的草地,眼眶溼潤了,他曾無數次幻想過他們倆幽會的地方,那個寄託過青春的愁苦與憧憬的地方,漸行漸遠。

“再見了,美麗的天使,永別了,心愛的姑娘。”他在心中默唸著,一任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與此同時在心酸的滋味裡,他品味到一絲快感。他心情痛快淋漓。他感到,一切都無所謂了。

在時隔16個月後的今天,韓宇從同學扣扣上獲悉,她就在這座城市的師範學院。同學還把柳月的扣扣告訴了他。聽到這個消息,他變得心緒不寧,時而羞愧、激動,時而欣喜若狂,時而神經質地添加她的扣扣,末了又改變主意,最後,他把什麼都拋諸腦後,瀏覽著一部韓劇。這部劇他以前看過了,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整個晚上他反覆播放著那些虐心的橋段,希望身邊人能夠看到似的,在代入感的作用下,淚水奪眶而出。三個月前他疑心患了某種病,那種病的癥狀總是令他喜怒無常,處在一種苦澀、浮躁、恐慌、偏激的狀態中,他討厭、迴避一切應酬、社交集體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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