щшш?тTkan?c o 一艘往南方的大船,透著將近西沉的餘暉,慢慢地行駛在平靜的河面上,因著恰巧是用晚飯的時間,所以除了幾個留守看顧的船員,整艘船上見不到什麼人影,不多久,原本寂靜無聲的走廊上突然遠遠響起一陣腳步聲,穿著碧綠色妝花褙子的少女手提著食盒,快步地走進某間艙房裡。
艙房裡一個倚在窗戶旁的女孩此時也聞聲回頭望了過來。
少女笑盈盈地走到桌旁放下食盒,又來到女孩身邊將她拉近身旁,順手合上窗戶,並且說道:“我就猜著姑娘該是已經起身,便先去廚房拿晚飯回來,姑娘趕緊吃了,回頭還有溫在爐上的藥要喝呢。”
“又不是什麼大病,喝哪門子的藥?妳把箱子裡的人蔘養榮丸拿來我吃就好了。”女孩眉頭微蹙,似不喜那藥裡的苦味,便有些不情願地推脫道。
“那怎麼成?喝藥也得對癥的,人蔘養榮丸能治姑娘的舊疾,可治不了風寒,妳快別使性子了,林姑老爺還等著妳回去跟前盡孝,姑娘若先熬壞自己的身子,到時叫林姑老爺見了能心安嗎?”少女頗不贊同地反駁道。
“爹爹他…。”女孩輕輕咬下脣瓣,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叫人好不忍心。
“姑娘且放寬心,林姑老爺吉人自有天相,等姑娘到家,必然會有好消息的。”少女柔聲寬慰道。
“是嗎?”女孩垂下眼簾,輕輕地、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少女看著女孩的臉上一片淡漠,不似前些日子,總是獨自擔憂悲嘆,默然垂淚,心下一鬆的同時,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眼前的人明明還是那個人,讓她一時半刻間想不出哪裡不對勁,故也不再多想,只當女孩又回覆到往日清冷不理人的性子罷了,此時,她盯著女孩用完飯後,立刻又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再次離開房間。
女孩看著少女走出去,突地一聲冷笑:“這一回去,若能夠在牀前侍疾幾個月已然萬幸了,我…有什麼本事能留得住他那一條命?他們敢覬覦林府的財產,難道不是因爲早猜到林如海已活不了多久嗎?”
沒人能想到這樣冷淡無情的話會從一個才九歲的小女孩口中說出來,甚至她議論的還是自己親生父親,不過雖說是親生父親,如今怕也只是針對她那具軀體而言了。
阮蓉,一個在二十一世紀時,已沉浮於社會大染缸十多年的女子,她看過別人如何用他們自己的容貌身體、花言巧語,輕鬆地得到寐以求的功成名就,但是…不管說她自卑也好,自尊也罷,她卻從來做不到用那些手段去謀求高位,所以即便已爲公司賣命多年,始終只是公司裡的普通小職員,她隱約記得來到這裡之前,她才被另外幾個人拉去說要爲一個近日剛高升的女人慶賀,那女人…還比她晚進公司好多年呢…算了!如今想再多也沒用,她莫名其妙成了衆所周知的林妹妹,也不曉得還有沒有回去的機會,而且就算能回去又如何?沒錢財沒姿色的她,最終結果也不會比林妹妹好到哪裡去。
不過這會兒卻是不會有人知道阮蓉的這番不敬之辭,包括剛纔那個丫鬟,阮蓉知道那個丫鬟,她就是書中那個十分受林黛玉信任,敢於直諫主子的紫鵑,阮蓉並不覺得這樣的丫鬟有什麼好的,紫鵑敢那麼做,未必不是因爲自恃著她是史老太君給林黛玉的丫鬟,自以爲比旁人更高一等罷了,再說她真心對林黛玉好的話,就不會總在林黛玉面前提起賈寶玉,惹得林黛玉一顆小女兒心思越發沒有憑依了。
阮蓉來到這裡已經三天,又正好遇上憂思過重的林黛玉染了風寒,整日只能病懨懨地躺在牀上被人伺候,她纔沒有露出馬腳,她趁機慢慢融合林黛玉留下的那點記憶,再加上房間裡的佈置以及身下那種輕微的飄浮感,自然已經明白自己正在趕回揚州的路上,而能夠回去的原因,也恰恰是紅樓夢一書的起頭:林海病重,思女殷切,急召回歸。
因爲林黛玉剛生病那時,行程已過了一半,船上沒有大夫,賈璉只得命人在下一個城市停靠了兩日,一方面延請大夫上船診治,一方面則是補足到揚州所需的日常物資,再次出發後,又因爲顧及林黛玉的身子,所以一直沒有命船隻疾行趕路,可是現在的林黛玉變成了阮蓉,她前世雖不怎麼愛出門,卻也受不住在冬天裡還要對著水面上不時吹來的寒風,那種冰冷又陰溼的環境一點都不適合現在的她。
於是又過幾天之後,新生的林黛玉帶著仍有幾分蒼白的面容,讓紫鵑請來賈璉,向賈璉表達自己急欲見到父親的心意,希望能儘早回揚州爲父親侍疾。
賈璉不疑,軟聲地安撫了幾句,便去向船家吩咐可以加快行駛的速度,不過雖已經感覺快了一點,但一行人仍然在河上過了數天才到達揚州。
林黛玉在船上整日只能靠發呆來打發日子,便忍不住也像原主一樣開始胡思亂想,只不過她沒有原主那麼單純,她的思考模式更傾向於陰謀論…。
從原主的記憶裡,林黛玉知道自己最常吃的藥除了人蔘養榮丸之外,還有一些時常換來換去,不知道對不對癥的藥,所以吃完某地老大夫開的治風寒的藥之後,紫鵑又作主將離京之時一併帶上的藥熬了給林黛玉喝。
但是如今的林黛玉是什麼人?她雖然沒學過深奧的醫學知識,卻也知道什麼叫‘是藥三分毒’,一開始沒有拒絕紫鵑送上來的藥,只是因爲那時候的她確實病得不輕,沒吃藥是好不快的,可是這會兒已經沒病沒痛,她怎麼可能還要吃那不知所爲的藥?於是當下就拒絕紫鵑的‘好意’。
“姑娘怎麼能不吃藥?老太太交代過我要好好盯著妳吃藥,妳若是不吃,回頭讓老太太知道了,還不知怎麼責罰我呢。”紫鵑殷切地勸說道。
“妳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林黛玉堅持地搖搖頭,她早從記憶裡得知這次回揚州,王嬤嬤和雪雁因故都未跟來,同她一起的除了紫鵑,就僅有四個婆子並六個小丫頭,她可不相信紫鵑會壓不住那幾個人,況且她們又不能隨意進來房間,如何知曉她房裡的情況?
“那還是不成,我可不敢替姑娘瞞著,姑娘趕緊地把藥喝了吧。”紫鵑繃著臉,一副油鹽不進的態勢。
“好吧,好吧,我喝就是了。”林黛玉嘟了嘟嘴,不情不願地拿起碗,一口灌下,小臉頓時苦成一朵小菊花。
紫鵑立刻從一旁的盒子裡拿出一顆蜜餞給林黛玉含下,然後才彷佛鬆了口氣似地將空碗拿出去。
林黛玉無意間瞥見紫鵑吐氣的模樣,心裡莫名地飛快轉起許多奇怪的念頭:聽說原主從小吃藥的量和吃飯一樣多,就算有先天不足帶來的病癥,也沒有始終養不回來的道理,原主的心思過重是一個問題,但她平日在榮國公府裡所吃所喝的那些東西真的都沒問題嗎?聽說在古代大宅院內,有許多東西分開使用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偏偏湊合在一起時,就可以殺人於無形之間。
還有林黛玉住進榮國公府之後,身旁最信任的人竟是從小在榮國公府長大的紫鵑,這樣的人說好是好,說不好也不好,雖說從原主的標準來看,紫鵑是個好的,但從她的標準來看,紫鵑卻是不好的,爲什麼呢?因爲真正爲主子好的丫鬟不會任由別人說自己主子是個小性子的、尖酸刻薄的,可別跟她說是因爲紫鵑無能爲力才以致於如此,也不瞧瞧那些在大戶人家裡當差的奴僕,哪個不是心眼極多的?再退一步說,縱使紫鵑自己做不到,難道她不能去找鴛鴦?不能去找平兒?書中可是曾提過她們幾個大丫鬟素來交情甚好的。
所以林黛玉想到最後,反而覺得她不能全然信任紫鵑,畢竟紫鵑不是屬於林府的人,她是榮國公府的家生子,還是心中同樣想著要做賈寶玉姨娘的人,說句不好聽的,現在的紫鵑並不會爲一個不能左右她生死的小女孩去質疑她的主家人,即使未來某一天她可能做到這一點,但或許那時候的林黛玉也只剩下一口氣了,到時候的她再怎麼懊悔不捨又有何意義?
因爲這點突然生出的防備,接下來的幾日,林黛玉總會想許多理由拒絕喝藥,甚至支開紫鵑,然後把藥倒入窗外的河水中,假裝自己已經喝了藥,雖然那些方法十次也只有五六次成功,不過她想著這樣好歹可以死得慢一點…只是每次都要一邊注意紫鵑有沒有跑進來,一邊又要注意走道上有沒有人經過,還是挺折騰人的。
而且林黛玉每次想偷偷倒藥時,都只記得注意自己船上的人,卻沒有想到其他的地方,自然也沒想過這條河上不止她這一艘船,在將要接近揚州的時候,她坐的這艘船的側後方漸漸出現另一艘船的蹤跡,又因爲對方始終不遠不近地與她這艘船有段距離,所以她倒藥入河的舉動都被那艘船上的人看見了。
當然如果偶一爲之的話,興許別人還不會注意到她的舉動很奇怪,偏巧那幾天,林黛玉都選擇把藥倒掉的法子,又偏偏還全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這麼詭異的緣份如何能不讓對方想要了解個詳細?
因爲這番緣由,當林黛玉終於踏上揚州那塊土地時,就引來了她穿越後的第一朵桃花…或許也會是唯一的正桃花,當然這是拿像賈寶玉、薛蟠那類只想讓人敬而遠之的桃花比對出來的,不過林黛玉從沒想過做什麼招蜂引蝶的大事蹟,也不覺得自己是個穿越女就必然魅力無邊,可以讓那些老早把三妻四妾的觀念種進骨子裡的古代男人爲她拋棄一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