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霍林格大陸,清晨,某條街道。
一位帶著帽兜的女士悠閒漫步在斑駁的石板小道上。這是與人類管轄區完全不同的景緻:沒有寬敞大方的街道,沒有整齊排列的綠植,沒有造型統一的住宅。細密的深綠色苔蘚填滿了凹凸不平的石縫,時不時有黃白紅小花從路中央探出。路邊隨意佈置的螢火燈還閃著微弱藍光。
這位高挑女士似乎心情很好,帽兜遮蓋的半個臉龐下,紅脣上挑帶起愉悅微笑,高跟鞋向旁微移,她優雅地轉了半個圈避開一朵小紅花。街道人還很少,可她一路走來,免不了受到路人的側目注視。
她好像天生有一種魅力,行走在任何地方都仿若在舞臺中央,畢竟,那與生俱來的鮮活美感本應大大方方地供人欣賞。
她輕哼著歌踏入一條小巷。
這裡的住宅很奇怪,什麼材質都有,錯落排列在一起。卻不給人擁擠的感覺,反而有一股濃濃的生活氣息。
她經過一棟石頭砌起的雙層房屋,指尖在石壁滑過帶來溼潤涼意。一棟三層磚塊房屋映入眼簾,白底紅頂,閣樓的黃色窗頂上,碧綠藤蔓雜亂攀瀉下來,她突然發現糾纏的綠植間有個棕色鳥窩,一對灰秸鳥在裡面築巢了。
她帶著這個愉快的發現按響了門口的黃色銅鈴,然後微昂起頭,如她所料,閣樓處隱約傳來椅子翻倒聲,隨即有踢踢噠噠聲一路蜿蜒到樓下。幾分鐘後,門打開了。
一位年齡大約二十五上下的青年探出身體,黑髮黑瞳,凌亂的頭頂打著個發旋,有淡青色胡茬在瘦削下巴浮現。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抱歉抱歉…我該打理下自己的…可是昨天晚上靈感大發,不知不覺就…唉。抱歉。”
女士突然噗地輕笑出聲,她摘下帽兜,深栗色捲髮傾瀉而下,一雙紅色狼耳暴露在空氣中舒服地抖了抖,那對石榴色眼眸浸滿了笑意,她嘴角上揚,一道極富有韻律的柔美嗓音響起:
“大劇作家克里斯,你一直這樣。不過,我一點也不介意。”
珍妮弗含笑望著青年,就像她無數次望著歌劇中的情人。
……
珍妮弗窩在搖椅中,神情陶醉地啜了口紅茶,她優雅地翹起一側腿,波西拼色長裙襬放鬆散開,一條火焰色尖端帶一點朝霞白的狼尾懶懶從身側垂下。
“克里斯,這次的新劇也是一如既往出色,不管是異族還是人類,都大讚厄里斯之夢是他們見過的最夢幻最悠長的歌劇。”
“哪裡…是拉法爾小姐您的出演賦予了它真正的靈魂。”
坐在對面的青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都說了不用尊稱姓氏,我們不是朋友嗎?”珍妮弗眉心微皺,但很快舒展開來,她注視著澄澈的紅茶水面,
“克里斯,即便沒有我,厄里斯之夢也會成功的,還有之前的那些劇也是。你的才華永不會埋沒於平庸世間。反倒是我,感謝你選擇了我,是你賦予了我人生的歡悅,驚喜……與深愛。”
克里斯對上那雙含著溫柔或者還有其它感情的石榴瞳孔,他似乎有些激動,或是難以置信,又或是在逃避,支支吾吾地說:
“謝謝…我是說真的很感謝拉法…珍妮弗小姐你的讚美。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寫出不管是人類還是異族,都能感受到美妙與真摯情感的歌劇,純粹珍貴的東西藏於這個世界所有種族心中。現在總覺得…夢想好像有個輪廓了。”
“真希望有一天…我的歌劇能傳遍這個世界的角落。”青年人聲音帶著羞澀,卻蘊藏著一種說不出的希冀與堅定。
“一定會的,克里斯。”珍妮弗與他對視認真說道。
“謝、謝謝…對了…前幾天福特劇院長也來拜訪我,他希望我能將版權開放給茵蒂克和艾克利塔特的劇院,進一步擴大巡演規模。珍妮弗,你怎麼看?”
“這不正是你的夢想嗎?太好了克里斯!”珍妮弗由衷爲友人感到高興。
“是、可是…珍妮弗你的家族…我不希望你再因爲我而受到責備了…上次就是…這次甚至還要穿越大陸進行巡演。或許我們可以用當地的主演來代替?”
“哈…這就是我今天來找你,要告訴你的好消息。”
珍妮弗的眼神陡然亮起,彷彿炙焰跳動其中。
“其實…我馬上就要進階了。”
!
克里斯唰地盯住友人。
珍妮弗有點不好意思地略微別開腦袋,用手捋了捋捲髮,這才接著說:
“嗯…大概因爲這個能力與我很相稱吧,它…既浪漫又溫暖,我很喜歡。它是沃夫爾神賦予我的恩典,總感覺已經成爲了我的一部分。”
她閉眼開心地笑了,
“總之,我馬上要進階三級了,克里斯。這樣的話…家族的那些頑固們,勢必會礙於利益而對我有所妥協。”
“我就能…我就能…擁有更大的自由了!”
話音剛落,克里斯感覺室內溫度彷彿一下竄了個階梯,友人周遭空氣發生輕微扭曲,有什麼熾熱的東西將要爆開。但他早已習以爲常,禁不住激動出聲:
“太好了,珍!啊,珍妮弗小姐,提前恭喜你順利進階!”
珍妮弗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忙抿了口茶水平復心情,室溫再次恢復原樣。
“謝謝你克里斯。所以你剛剛說的那個問題,不用擔心,大概兩週後就能解決了。出色的歌劇需要最完美的班底,不是嗎?”
石榴色眼眸調皮地眨了眨。
“好了,下午我還有個採訪要參加,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
“克里斯,別再熬夜了,這可不利於大劇作家的健康!”
珍妮弗站起身嘟了嘟嘴,有點責怪地衝友人說道。
“啊…抱歉好的。珍妮弗你也多保重身體,對了!我的祖母給我寄了自己培育的薄荷檸檬幹,據說對嗓子非常滋潤。就放在這個茶幾抽屜裡,我找找……啊!在這呢!”
青年頂著略微蓬亂的黑髮,蹲下身體拉開抽屜一陣摸索,拿出一個密封紙袋,開心地遞給友人。
“給你,珍妮弗,你知道的,咖啡更適合我的創作。”
珍妮弗有些感動地接過紙袋,掂了掂單手抱在胸前。
“那我就收下了……”
青年將友人送至門口,珍妮弗重新披上深色連帽大衣,似乎想到什麼,回頭抿嘴笑道:
“對了,之前有句話你說錯了,克里斯。我確實希望你的夢想實現,但不僅僅是爲了你,更是爲了我自己。你的夢想是成爲編寫幸福的劇作家,而我的夢想正是成爲世界演繹夢幻的歌劇家。”
“希望有一天…我們也能成爲像你描繪的歌劇中那些……一樣。”
歌劇家小姐戴上帽兜,紅脣上挑,最後的話語消散在呢喃間。
克里斯返回裡屋,又喝了一杯濃茶,才消化完接連的好消息。
閣樓窗外,窩在藤蔓間的那對灰秸鳥注視著珍妮弗消失在拐角處。突然間!它們的腦袋詭異地轉動了九十度,又像沒事一般瞬間復原。其中一隻撲棱躍起,嗖得朝遠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