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修？”秦無雙瞥了眼那抹消失在黑夜蒼穹的火紅劍光，詫異出聲。

“不對勁！”齊槐周身清淨氣瞬間爆發，化作一朵巨大的蓮影。緊接著，足尖在岸邊溼滑的巖石上輕輕一點，整個人便如一支離弦之箭，無視潭水中濃郁至極的陰寒幽冥氣，倏地扎入幽綠的深潭之中。

“齊師兄！”

秦無雙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見那白衫身影已沒入潭水，水面一圈圈漣漪盪漾而開。

秦無雙猶豫瞬息，祭出一張避水符籙，也縱身幽綠深潭中。

潭水冰冷，如同無數細針攢刺。即便有護身符籙的光暈隔絕，秦無雙依舊感覺氣息滯澀，感知範圍被急劇壓縮。

好在他與齊槐相距不遠。目光穿透幽暗的水幕，追尋著前方那若隱若現的純淨佛光蓮影，不斷下潛。

大約下潛了百丈之深，終於瞧見了忘川青靈門的真正面目。

潭底別有洞天，竟是一座幽暗冥城。冥城上空，有一股不知名的屏障自成一片‘天幕’，隔開了幽綠的潭水。

那應該是一種避水陣法。

對齊槐似乎並無阻攔作用。

眼見那道白衫‘從天而降’闖入城中，秦無雙有模學樣。

兩人一前一後從那同樣刻著‘忘川’二字的城門口走入。

城中幽暗無光，空氣卻透著一絲血腥的味道。

秦無雙雙指捏符，屏息凝神，警惕地環顧四周。

這座水底冥城太寂靜了。

寂靜的非同尋常。

這種感覺，讓齊槐不由想起了雪中長眠的那座亭西鎮。

果然，他還是看到了預感之中的景象。

縱橫交錯的銳利劍痕隨著兩人深入城內，越來越多，到處可見。

在街道地面上，在路過的兩側樓棟石柱與斑駁的院牆上，在傾頹的廢墟里，在‘天幕’，也在虛空之中。

到處都是劍痕。

然後他便看到了屍骨。

盡是冥修的屍骨，七零八落的躺著。

有的被恐怖的劍氣絞成碎塊，有的被攔腰斬斷，有的胸口被貫穿巨大的空洞，更有些屍體上還殘留著被高溫瞬間氣化又被寒氣凝固的熔融痕跡。

姿態不一，殘缺不全。

除了屍骨外，還有到處散落的器皿，破碎的棺槨，損毀的祭幡，各種只在墓地中可見的陪葬冥物，法器，數不清的一片片血跡與殘肢斷臂等等。

這裡顯然經過一場慘烈的戰鬥。

這座水底冥城，顯然慘遭了屠戮。

這一幕幕景象，無不昭示著滅門的真相。而且是極其殘忍、迅速的屠殺！

“是那道劍光？”秦無雙心神俱震。

“一人屠一城，會是西都崑崙境的劍修所爲嗎？”他不敢細想。

齊槐也不願細想。

忘川青靈門的滅門之災，兇手顯而易見，定是方纔急速逃走的那抹劍光，如所料不錯，那至少是一位神景境界的劍修。

他不明白的是，對方爲何要屠戮忘川青靈門？是單純的容不下冥修，還是與那消失的棺槨，亭西鎮的永恆有關？

齊槐不想再做過多猜測，只要擒住了那名劍修真兇，一切自然水落石出。於是他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

“先行一步。”

全力施展修爲的齊槐，彷彿一條暴走的佛門金龍，由海登天，剎那破潭而出，翱翔而去。

秦無雙大急，連忙催動符籙全力追趕。

然而修爲鴻溝難以逾越。離開忘川山脈，僅僅追趕了不足一炷香時間，就再也尋覓不到齊槐的蹤跡和氣機，最終站在荒蕪的山道上嘆了聲氣，折回謝家莊。

……

深夜的謝家莊並無倦意。

少年趙宣寸步不離地守著沉睡的謝秋官。謝莊主從野墳林歸來後，一樣是陪伴左右，生怕丫頭醒來後再次鬧生鬧死，故而不敢有半分懈怠。

秦舞陽百無聊賴地坐在院中庭廊下，等待著兄長，也時刻關注著廂房裡的動靜。

一陣輕不可察的腳步聲傳入耳中，秦舞陽轉過頭望去，見付墨生入了小院。

出身天符宗神篆峰一脈的秦舞陽向來對這位學宮靈臺境界的熒惑觀魔修沒有多少好感，並非刻意針對，事實上她對任何魔修都不待見。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若非西千重洲有鴻都學宮的規矩橫加阻攔，這片大陸早就天地清明瞭。

“有事？”

付墨生從廊下走過，路過秦舞陽身邊，被這位龍門境的紫薇觀女道捏著符籙，伸臂攔截。

付墨生瞥了少女一眼。心想同樣是道修，同樣是出身天符宗，這少女與暮成雪的差距，真不是一星半點。

他本不願理會。

但盯著那張符籙隨後一想，對於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或許此人能從旁協助幾分。故而付墨生不得不耐著性子，心平氣和的回道，“有些問題，想要跟謝姑娘做些瞭解。你如果閒著無事，不妨也聽一聽。”

付墨生繞過少女臂長所及，徑直走向那緊閉著門的廂房。

秦舞陽原地呆滯。

這傢伙就這麼走了？

什麼叫閒著無事？

“給本姑娘站住！”

秦舞陽怒氣橫生，眼看就要甩出手中符籙，付墨生嘴角一撇，根本不給她任何出手的機會，一步數丈，有些類似於道修的縮地成寸，眨眼出現在那間廂房門外，然後伸手推門。

他算準了此女投鼠忌器。

故而刻意將後背留給對方，再氣她一氣。

不出所料。

那秦舞陽正欲動手，又怕擾了謝府安寧，致使人心惶惶。遲疑之下，最終只好忍了這口惡氣，收了符籙，柳眉倒豎，惡狠狠地盯著付墨生的背影。

“倒要看看你這魔修耍什麼花樣。”

……

廂房裡。

神色憔悴的莊主謝空山與趙宣相繼站起身，對付墨生和隨後步入的秦舞陽紛紛恭敬作上賓之禮。

簡單寒暄數句後，付墨生看著牀榻上閉目昏睡的謝秋官，開口說道，“既然已經醒了，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謝莊主和趙宣聞言相視，慌忙走近牀榻。

謝秋官竟真的緩緩睜開了眼眸，空洞的目光盯著牀簾，“身非己身，魂非己魂，此刻的我，生與死有何分別？”

少女的語氣很是平靜，沒有半點兒波瀾，似充滿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