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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第二章

1.

我一腳走下火車,山西的熱一下子就包圍了我。趕緊叫了一輛車坐進去,讓師傅把車裡的空調開到最大,車裡的涼意才驚醒了我。師傅看著我被熱的啥樣,咧開他的大嘴露出牙傻傻地笑著,順口問了一句“丫頭,你要去哪裡?”

“大愚縣後溝子村。”

“哦喲!丫頭,你要去的那地方可遠啊!你是不是考慮坐長途汽車?”

“不了,我想當天趕回來,找到人送個東西,東西送到就走。”

“好吧!今兒就算你包車了,我也不能太黑,收你八百,拋過油錢花費等,我今天就掙你三百塊錢。你看能行不?”

“能行,”我掏給車師傅八百塊錢,“走吧!我趕時間。”

畢業那年,我跟著楊默寒到過山西,但這次自己一個人過來,心境完全不同。上次來,好奇、興奮、激動充斥著我的心;這次來,孤獨、寂寞、無望包圍著我。

車窗外很熱,可我的心很冷。尤其這兩天發現了若冰的事,叫我真的不知道現在應該相信誰?又該相信什麼事?所謂的愛情,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的手機響了,是若冰打來的,這已經是他第八十二次打來電話了。當電話裡唱起那首獨特的歌“我那乖乖乖乖的丫頭......”我第八十二次地壓了電話。我不願接王若冰的電話,但又很想聽他的解釋,這種矛盾的心理讓我有一種期望,期望王若冰能夠再爲我編織一個童話,那怕是假的。人啊,也許往往都是這樣,不希望別人騙自己,但卻總是自己騙自己。

心裡胡思亂想之時,我就睡著了,當師傅叫醒我時我們已經到了後溝子村的村口了。師傅問我要不要進村去,我搖了搖頭說:“不用了,從村口進去拐個彎兒就到了,你就在這裡等我吧!”

“好的,你去辦你的事兒,我在這裡等你,順便瞇一會覺。”

我從車上抱下楊默寒當年送給我的那盆馬蹄蓮。是的,我這麼遠的來山西就是來給他還花兒的,我是有點傻,太傻,而且傻了這麼多年,楊默寒雖然早就離開了我,可我卻一直養著他送給我的那盆馬蹄蓮,我一直相信他給我說的馬蹄蓮代表著愛情的鬼話,一直相信著只要花兒還活著,我的愛情就活著的鬼話,甚至相信著它就是我的幸福。可現在,花兒還在,其它的什麼卻都不在了。這麼多年我帶著它,它並沒有給我帶來幸福,反而成了我的牽絆,就算它代表著的是幸福,那也不再是屬於我的幸福了。

當我心裡這樣想著,並且鼓足勇氣從阻擋楊默寒家視線的那道溝坎下爬上來的時候,我卻真有點目瞪口呆,真的,目瞪口呆。

溝坎上,我幾年前記憶中的那座農家小院已經不見了蹤影。當年那座比較氣派的門樓已經坍塌,圍著小院的院牆也是四分五裂,只有一圈高出地面的黃土。小院裡不再有忙忙碌碌地小雞,也不再有絆人腳後跟的小狗,有的只是一院子半人高的蒿草。

我有點不知所措,看著蒿草背後那兩排已經完全倒塌的房屋,我心中對楊默寒這些年來的積攢的狠也“轟”的一聲倒塌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在心中想著。

穿過半人深的蒿草,我走進了靠東邊的房子,曾經我來楊默寒家時,就住在靠東邊的房子裡,可現在,這房子已經不能被稱做是房子了。因爲它的屋頂已經不在了,擡頭就能看到灰濛濛的天。房子前面的牆壁也不見了,和牆一起失蹤的還有牆上的窗戶和門,不過屋子其它的三面牆壁還在,牆壁上還有幾道未曾脫落的貼畫,在貼畫下的牆角處堆著一堆又黑又爛的破被褥,有幾隻野狗在那堆破被褥上撒著歡兒,我的闖入驚擾了它們,它們奔出院子,站在坍塌成土堆的院牆上衝我吠著。

也許是狗的狂吠引出了鄰居家的大媽,一個身穿暗紅色花格兒襯衫的中年婦女從她們家院子裡出來,站在她們家大門口朝著我望,我也看著她。我能從她好奇的目光中看出她的善良,於是我穿過房屋倒塌後形成的黃土堆和碎瓦礫向著紅格子大媽走去,而現在堆滿碎瓦礫和黃土堆的地方,曾經是楊默寒家的主房。

也許我的出場太過於傳奇,或者我的打扮太過於時髦吸引了她們,在我和紅格子大媽走到一起時,又來了一位穿綠色花格子襯衫的大媽和一位穿灰色T恤的大媽,有一個戴本山大叔帽的老頭兒也往這邊走來。

我問紅格子大媽:“阿姨,你知道楊默寒家發生什麼事兒了嗎?他們家的房子怎麼塌成這樣子了,他們家是不是搬新家了?”

紅格子大媽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衝我笑,然後用手指了一通,嘴裡對我“哦哦”叫著,原來她不會說話。

綠格子大媽接過了話頭:“二丫她媽是個啞巴,你問她她能給你說清楚嗎?哈哈哈......不過你問楊默寒吶,我們村都知道他們家的事兒......”

灰T恤大媽比我還心急,搶過話頭:“前幾年楊默寒大學畢業,聽說在外地找了個女朋友,於是不想回來到本地工作,他的爸爸就託媒人去向二丫提親,楊默寒和二丫一起長大,按說應該算的上青梅竹馬了,二丫家也爽快地答應了,楊默寒看著好像也很高興的,連辦喜事兒的日子都看好了。”

綠格子大媽:“他那是裝的,上過大學的人腦子就是比他爸鬼。他爸其實也怕楊默寒偷偷跑掉,就把他的手機,身份證,戶口本,畢業證,還有什麼證的都鎖在了箱子裡。他表面上裝的很開心,他爸還故意扔下鑰匙自己藏在門後試探他,可人家愣是把鑰匙瞅都沒瞅一眼。後來......”

灰T恤大媽:“後來啊!後來楊默寒騙他爸說要帶二丫到縣民政局領結婚證,他爸自己把鑰匙給了他,還給了他兩千塊錢,叫給二丫買套新衣服,結果,人剛到縣上,他騙二丫說要撒泡尿,結果一泡尿就撒到沒了蹤影。”

“那,那後來呢?”

“後來,再沒有後來了,那小子跑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他爸到他談的對象家裡去找了兩三個月也沒找到。回來在村裡到處宣揚,他要和楊默寒斷絕父子關係,反正斷沒斷的,楊默寒始終再沒出現過,就算在他爸過世時,他也沒出現。”本山帽大叔說。

“什麼?楊默寒的父親已經過世呢?”

本山帽大叔接過話去:“都過世好幾年了。因爲楊默寒逃婚,老楊頭感覺失信於人了,在村裡擡不起頭來,尤其在二丫嫁給了一個大她十歲的老男人後,老楊頭更是無地自容,每回和我們喝酒都要大哭一場。”

綠格子大媽:“二丫人家現在過的不是挺好嗎?我們村哪個姑娘不羨慕人家。看人家穿金戴銀的,回孃家時人家都自己開的奔弛。”

灰T恤大媽:“那又誰說的上呢?當年的趙大頭沒錢沒文化的,整天在村裡偷雞摸狗的,誰又能想的到一個爛尾工程,被人家幾萬塊接手後就一下子發的‘撲棱棱’的呢!”

綠格子大媽:“這都是二丫頭的主意正,那丫頭命大著了,當初給楊默寒他還不要。”

“那麼阿姨,爲什麼楊默寒家現在成這樣呢?”

綠格子大媽:“這還不是自找的嗎?楊默寒走後的第二年,他的姐姐正好生了孩子。就把兩位老人接過去給她帶孩子,每一年過年回來一次,每次回來看老倆口精神頭還不錯。還能跟我們吹上半天。可就在他們將孩子帶到五歲的時候,那一年過春節他們要回來,小孫女兒卻纏著爺爺奶奶不放,於是他們就先帶著孩子回來,等過年時再送回去,可就在孩子被領回來的第三天,一大早的,老楊頭剛開了大門,平時還在睡覺的孫女兒卻從門裡躥了出去,一下子就被從門口剛好經過的小汽車撞飛了。也是的,一大早的,路上也沒什麼人的,師傅開車就開快了點,唉!出事後,老楊頭的姑娘回來又是罵又是鬧的,本來就有心臟病的老楊頭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了老婆子一個人,在村裡人擡出老楊頭要準備下葬時,老婆子就暈了,再醒來時她就瘋了。在送走老楊頭的那天夜裡,她一把火就燒了所有的房子,如果不是村裡人搶救及時,恐怕連二丫家也就遭遇了......”

我沒想到,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我的大腦中好像遭了雷擊,‘嗡嗡’地響。王若冰每年都會回山西老家,總說會去看楊默寒,他爲什麼從來沒有給我提起過這個事情。如果他在,我真想問問他看的是哪個楊默寒?那麼,默寒,你又在哪裡?

本山帽大叔問我:“那麼,姑娘,你又是誰啊?”

“我,我,我是楊默寒曾經的一個同學,聽說了他們家的不幸,我特意來看看。”

“哦,你們這些同學還真是有情有義,還有一個男的也經常來,總是來給楊默寒的瘋娘送來新衣服和吃的,可那瘋娘總是不吃,還罵人說別人想毒死她。但即使是這樣,那男的還是經常來,逢年過節的都會來,還給楊默寒的瘋娘搭建過一個窩棚,可當天夜裡就被那瘋子一把火燒了,也送去過醫院,但不見好轉後被醫院給送了回來。”本山帽大叔又說。

綠格子大媽接過話去:“剛開始我們還以爲是**的人來送溫暖呢!大家都爭著說自己家的困難,結果鬧了不少笑話。”

“你們知道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嗎?”

灰T恤大媽說:“這我們咋知道呢?”

綠格子大媽說:“你不知道不一定別人不知道嘛!一次我見那小夥子對著楊默寒的瘋娘哭,說什麼‘石頭對不起你們啊’什麼的話,他是不是叫石頭啊?”

石頭,原來真的是石頭!

“那麼,你們知道我在哪裡能找到瘋娘嗎?”

本山帽大叔說:“她一般就在村子西邊那邊的土崖上,她說站在那裡她能看的見她的兒子,她要等她的兒子回來。”

我給他們道過謝之後就出了村子。出租車師傅真的睡的很香,我敲窗戶他才醒來,趕忙開了車門。我把馬蹄蓮花兒重新放回到座位上,給師傅說明了我的意思。出租車師傅聽說我要去找一個瘋子,不放心我,說一定要陪我一起去。我推脫不過,好吧!就一起去吧!

村子不大,開車幾分種就繞到了村西,果然我看到了一片土崖,瘋娘就站在崖頂唱著歌。

繞道太遠,我想從土崖下爬上去,出租車師傅又勸我了,“我還是陪你從低處繞道上去吧!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能爬上去嗎?”

我告訴他:“我姥姥家在西部農村,那裡到處都是這樣的土崖,我小時候爬慣了,常常一個人爬過結冰的土崖,站在崖頂勾下頭去看早春的杏花兒。因爲我總感覺懸崖上的杏花兒要比其它地方的杏花兒開的熱鬧,開的豔麗。”

出租車師傅站在土崖下,張開嘴看著我一步一步爬到崖頂,露出白白的兩排牙笑著,我再不及顧他,向正在唱歌的瘋娘慢慢靠過去。

2.

“水甕裡起了倒蝶子,心裡不好活我就唱曲子......”

“大娘,大娘......”她並不理會我對她的呼喚,轉過頭朝我很羞澀地笑了一下,我從她黑如鍋底的臉上看到了白色的牙,她的頭髮上沾滿了草芥,那頭髮也像山窪窪裡吃草的綿羊的毛,捲曲成了氈狀。

看到我,原想她會停止唱歌,卻沒想到她唱的更歡“一朵朵白雲呀天上呦飄,一羣羣那肥綿羊青草彎彎裡跑......”

那天,從我爬上土崖一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瘋娘都沒有停止過她的歌唱,最後她唱著“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實難留,提起哥哥你走西口,唉,小妹妹淚長流。送出來就大門口,小妹妹我不丟手哦......”

坐在土崖上,看著將要沉沒的太陽,聽著山西小調,我哭了,沒有聲音,沒有悲痛,沒有思想,有的,只有我長長的淚水。瘋娘看著我哭,竟然圍著我“哈哈哈”大笑起來,笑著她便跳了起來,從土崖上瘋跑下去,一個不小心,一隻腳踏空,她遍從十幾米高的斜坡上滑了下去。一股塵土如煙飛起,我心中想著:壞了,傻娘定然摔壞了。可跑到豁口向下看時,滑到崖底的傻娘竟然已經從地上爬起來,邊笑邊唱邊跳地進了村西口的巷道,繞過一堵矮牆,在一座牛圈的後面消失不見了。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我的心裡空落落地,只是眼淚一個勁兒地往下流。看著落日,突然間感覺自己沒了去向,難道漂了這些年,我把自己丟了?我真切地感受到,沒了目標和方向的人是最孤獨地。

我的手機又唱起了《丫頭》,心想著王若冰又來電話了,也好,跟他說說話也不至於丟了自己吧!可拿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接通電話,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子魚你好,我是石頭。好不容易找到你的電話號碼,如果你有空的話,我想跟你聊聊默寒的事。”

“石頭你好,我也有好多的疑問想問你,你定時間吧!我過去找你。”

“那就今天晚上好嗎?我母親今天正好從老家趕過來幫我照顧孩子,你可以直接到我家來。”

“今天晚上我恐怕趕不過去。我現在在山西。”

“不會吧!山西?你......難道你知道了?”

“我現在站在楊默寒老家村子後面的土崖上,我看到的就是我所知道的,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我坐飛機趕過去,儘量早點來見你。”

“好的......”電話裡傳來了嘈雜地搶奪聲,一會兒電話又響了,卻是王若冰的聲音,“子魚,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但求你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子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

我壓掉了電話,心中明白,其實好些事情石頭和王若冰都好像知道,只單單瞞了一個我,如果不是我這次的撞破,可能石頭也永遠不會給我說的吧!

在回去的路上,我主動給出租車師傅加了兩百塊錢,到地方後,他又幫我找到合適的酒店才離開,真的,在這裡,我要謝謝他。

跑了這麼幾天,想到牀都覺得瞌睡,可真的躺倒在酒店的牀上之後卻又一時睡不著了。心裡想著,今天我是不是不應該掛掉王若冰的電話,如果不掛他會給我說些什麼呢?想著這些,又忍不住在心裡暗暗發笑,笑自己的傻樣兒。都是換掉的備胎了,還去計較他是怎麼破的幹什麼?不過總結總結經驗也好,可不能在同樣的路上被同樣的釘子扎破兩次啊,就算是備胎,也不要被釘子扎的好,可我真的給自己準備備胎了嗎?我不知道,但是,這時候王若冰如果打來電話的話,我一定不再壓掉!

3.

我們是在石頭開的婚紗攝影照相館對面的清風茶樓見面的。

石頭現在就坐在我的對面,聽完他的敘述我簡直不敢相信事情竟然是這樣的!一瞬間,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離我遠去,眼中只有淚水,心底的思念和委屈都隨著我的哭聲飄蕩在整個房間。默寒,我想你!子魚我好想你!唔……

那一年畢業後,好多同學都找到了自己稱心如意地工作。我想叫默寒報考我們那邊的事業單位考試,可他卻遲遲不給我答覆。眼看同學們都收拾好行裝分別在際,可默寒仍然沒有給我肯定的答案。我去找他,他卻支支吾吾對我說什麼他們家就他一個男孩子,他的姐姐已經遠嫁他方,兩個老人已經上了歲數,而且身體常年帶病……我沒有聽他說完就轉身跑掉了。

石頭從坐到我面前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動,他一直保持著低頭抽菸的動作,只有陳述時他會偶爾擡一下頭,噴出一長口煙來,他的眼睛時不時會滲出一點淚水,好像那淚水是被自己指間燃燒的香菸嗆到的一般,他擡頭望了一眼天花板說:“畢業前那天晚上我們喝了一夜的酒,默寒喝醉了,喝醉了就哭。他說他本打算報考你們那邊的事業單位考試的,可就在前兩天,他的父親突然打來電話,叫他一定要回家就業。他捨不得你,他想跟你走。原本默寒還和老人衝突著,可老人在電話裡哭了,哭的很傷心。老人說他們辛辛苦苦養大個兒子,是想老來有個依靠的,現在兒子翅膀硬了就想遠走高飛,沒承想兒子養大了卻成了別人的兒子。他們叫默寒選,要麼就回老家去,要麼就跟著你走,可選擇第二條路後,他們從此就當沒楊默寒這個兒子。”

石頭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繼續說:“我能從默寒當時的醉態中感受到他的無奈。他說忠孝不能兩全,問我他該怎麼選。可我又怎麼能給他做決定?他捨不得你,可他更想當一個孝子。剛開始他還嘗試著去說服他的父親,他告訴老人,等他穩定下來就會把他們二老接到身邊。可老人根本不給他繼續解釋下去的機會,‘哐’的一下就掛了電話,而且打過去再也不接聽。老人是把選擇的難題甩給了默寒,他們表現出來的那份固執在我看來都有點爲難,但誰又不能體諒老人對故土的那份不捨呢?默寒說原本這個事情他早就跟老人商量過的,那時候老人還滿口答應,說叫他不要擔心他們,放心地走他的路。現在老人改變了主意,可能是老人遇到了什麼事情。但誰又忍心責怪辛苦了一輩子養育了自己的父母呢?那天晚上默寒在嘴裡不住地念著陸游的《釵頭鳳》‘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第二天我們宿舍的人全都醒來就快接近中午了,默寒起來給你打電話你的手機也關機了。他原本是想重新給你解釋這個事的,他想著等他回去再勸說他的父母。

我們宿舍的出主意,叫你們先領了結婚證,以避開地方**的就業保護政策。然後你就可以跟他到他們那邊考試就業了。可他說你不會同意,你的父母更加不會同意。在我們宿舍熱火朝天地討論下一步計劃時,他堅決的否定了這個主意。我們都知道,他不想叫你爲難。但我一直有個問題想不明白。”

“什麼問題?你問吧!”

“我聽說你們家有三個孩子,你是家裡最小的丫頭,按理你是可以跟他走的,爲什麼你不跟他走?”

“我,我......”

“好了,還是聽我講故事吧!關於這個問題我其實也不止一次地問過默寒,可他卻總是一個勁地說你有你的難處。打你電話不接後他出去了一趟,然後沒多少時間就又跑了回來。回來後他拉我起來說走一趟火車站。因爲他打聽到,你已經悄悄地走了。

我騎著我那輛破摩托車馱著他,一直把油門加到最大才在臨發車時趕上了火車。可進站時,我們沒票,窗口也不售站臺票,工作人員不讓進。情急之下我製造了一場混亂然後自己偷偷溜了,默寒乘機衝了進去,可進去時車已經開了,他跑遍了所有的車廂都沒找到你。然後他自己就被下一站的乘警帶回了鐵路派出所。第二天我和班主任到火車站派出所交罰金接人時,他的臉上還帶著血跡,我知道他捱打了。當時,他兩眼失神,好像把魂兒給丟了。看到我們也完全不說一句關於他臉上那些傷的事,只是要去我的手機給你一遍遍撥打著電話,可你的手機當時仍然關機。”

我靜靜地聽著,真不敢告訴石頭,其實他們全宿舍喝酒的那天晚上我就已經乘坐父親單位出差的順風車回家了,因爲生默寒的氣所以也就賭氣沒告訴他,卻不知道還發生了那樣的事。後來跟默寒見面時他卻隻字未提火車站的事,我還問他,知道我悄悄地走後他是什麼感覺,他卻衝我傻傻地笑,只說“我第二天知道你回家了後也就回去了唄”我還罵他沒心沒肺,現在看來,原來沒心沒肺的人一直是我。

我的眼中又泛起淚來,從桌上拿過石頭的煙盒抽出一根菸點上,深吸一口,卻仍然沒能止住我眼中滾落的淚水。

默寒,對不起!如果時光真能倒流,如果再讓我回到你身邊,我一定不再那麼任性,不再那麼天真。老天,求求你,給我這樣一個機會……

石頭看我的淚水又滑落了臉頰,替我抽了一張紙巾,他自己也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接著給我說:“第二天當我和默寒醒來時,宿舍裡的其他兄弟也都各自回家了,他們是悄悄走的,沒有告別,沒有眼淚,只剩下我和默寒,但當我們要走時,卻不知道互相說點什麼,很寂寥,也很尷尬。我們倆就在這種帶點傷感的尷尬中互相告別然後各自回了家。再後來發生的事情你要知道的比我清楚。默寒回了老家,非常順利地考上了他們哪裡的事業單位考試,被分配到一所中學當老師,他想著先有個工作,然後再參加你們那裡的公務員考試。後來聽說他也去考了,只不過考上沒有我就不清楚了,那時我們都天各一方。可猜透兒子心思的楊伯父卻在默寒工作半年後,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並且逼迫他結婚。”

講到這裡,有服務生敲門進來給茶壺裡蓄水,我順便要了一包延安,默寒遞給我他的雲煙,我擺手拒絕了,這麼多年了,我已經習慣了延安的綿柔和乾澀。石頭端起茶杯發著呆,我等待著服務生給我買的延安牌香菸,往事又涌上了心頭:默寒在參加工作半年後就參加了我們省的公務員考試,當時筆試成績的過線分數是125,默寒考了143,他的筆試成績過線了,剩下的就是面試。我知道面試的難度,很誠懇地請求我的爸爸走走他的人際關係網,幫幫默寒,他當時很爽快地答應了我。我將這快樂的消息告訴了默寒,叫他放心,我們馬上就能在一起了。可後來他卻落選了,傷心失落的他沒有給我道別就消失了。知道結果後的我當時才明白過來,正直了一輩子的父親又怎麼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違反原則,更何況還是爲他本來就不看好也不喜歡的楊默寒 —— 一個迷了他心愛的寶貝女兒心竅的窮小子。我去找父親理論,父親告訴我,叫我死了這份心思,他寧可將他的女兒拿去喂狗,也不會下嫁給一個一窮二白的鄉下後生。而且在我憤怒的辯白中父親很憤怒地打了我一巴掌。這是我長這麼大父親第一次打我。回到家後,我安安靜靜地在家裡待了三天,就在爸爸媽媽以爲我已經認清現實的時候,我帶上我所有的行裝離家出走了。我懷抱著默寒送我的馬蹄蓮花,一直走到祖國的西部,給默寒打去電話,告訴他我在我們曾經一起嚮往的西部夢想之都等他,他很開心地答應著我,叫我等著他,他馬上就會過來找我,而且對我承諾,他過來會給我一個不一樣的婚禮。我很期待地等著我的愛情,並且在那個陌生的城市租了房子,並且提前爲我們佈置好了新家和新房,那是我的希望。可就在半個月後,當我滿懷期望地等待他電話的時候,他卻給我打來電話,說他的父親找到了他,並且他的父親磕遍了響頭叫當地**保留了他的公職,他要回到他們那裡去了,不能來見我了,他叫我也趕緊回家。他還說叫我找個好人就嫁了,他也要回家結婚去了,因爲他的父親兜裡揣著農藥,不答應回去結婚就會死在他面前。我當時恨極了這個負心的男人,把正在通話的手機摔了個粉碎,現在看來,楊默寒當時告訴我的,原來是一個謊言,那麼,他又去了哪裡?

服務生進來了,遞給我我要的香菸又出去了,我看石頭頭靠著沙發像睡著了,於是自己抽出一根延安點上,突然他說:“以前默寒也愛抽延安,現在你也抽延安,給我一根讓我嚐嚐,這煙到底有什麼好抽的。”

我遞給石頭一根香菸,看他點著了火,又問他:“後來發生的事情我知道,可我不知道楊默寒離家出走後去了哪裡?現在他又在哪裡?”

默寒吐出一口菸圈對我說:“辭掉工作後默寒準備先到你們那裡找工作打工的,可他告訴我說你的家人聽說他失去了正式工作後對他很冷淡。好像也張羅著在給你介紹對象,你自己也去見了幾個。他說從前你們的手機都是互用的,可你突然就給你的手機加了密碼,而且再不許他碰你的手機。從這些事情上他產生了猜忌,開始懷疑他選擇的正確性,也開始考慮起你們分手的事來。我不知道事情是不是這樣,那時候你們在一起。再後來他聽說我在金山縣支教,也就跟了過來。”

關於這些,我的心裡很是愧疚,但我又能怎麼說呢?於是我對石頭說:“是的,那時候我的父母託人給我介紹了幾個對象,出於禮貌,我去見了面,也互相留了聯繫方式,但是我並沒有真的和他們談戀愛,平時也只是很普通很一般地幾句問候而已,我怕默寒看到會生氣,所以就加了密碼。”

石頭並不說話,只是抽著煙盯著我看,突然他冒出一句:“是真的不想談,還是沒有遇到合適的。默寒說那時候雖然離你很近,但你卻很少來找他,電話也不怎麼打,打通你也不像以前那麼愛說話......罷了,罷了,我還是給你講後面的事吧!”

“我,我,我......我爸聽說默寒來找我了,當時看我看的特別緊......好吧,我承認家裡當時確實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我,我比較滿意,只是試著想像普通朋友一樣的交往一下。可對默寒的心,我是從來沒有變過的。”

“呵呵呵,好吧!金山縣你知道嗎?”

“知道,大四那年你和默寒不就在那裡實習嗎?”

“對的,大四畢業實習,我和默寒就在那裡。你還來看過我們。你來時默寒直接安排你住在了縣城,而且還託我們在縣城實習的同學帶著你一起在縣中學轉了一圈,並且撒謊告訴你那就是他實習的學校。你應該記得你想上廁所他在學校竟然不知道廁所的事吧,事後你怪他故意刁難你,其實他是真不知道,只是怕你知道我們實習的條件差而心裡不安。其實我們實習的學校在一個小山村裡,去那裡需要乘坐兩個多小時的汽車,到金山縣的秋水鄉,然後再步行六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到我們實習所在的紅窯村。

紅窯村只有一所小學,設了三個年級,兩間教室,兩間校舍。學校只有三位教師,十二名學生。在我們實習期間,一位老師想辦法調走了,一位剛分配來半年的年輕教師辭職去跑出租車了。只剩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教師是前幾年民轉正的,既當校長又當老師。全學校的三個年級,都在同一個教室上課,每個年級只開兩門課程,語文和數學。每個年級每天只有一節課。我和默寒去了之後,幫助老校長對學校進行了改革。首先建議老校長把三個年級分開,兩個教室全部啓用,另外又用上了一間校舍。學校該開設的課程全部開齊,我們和老校長各管理一個年級。老校長負責一年級的語文、數學,其它的我和默寒分別承擔!我們把三個年級的孩子集中在一起上音樂,上體育,上美術,上自然。孩子們表現出從來沒有過的興趣,他們每天很早就到學校,到校後就站在我和默寒的窗戶外邊背書,他們總是故意很大聲。我和默寒總是被孩子們的讀書聲叫醒。當我們起牀打開門,他們就會爭先恐後的從我們的房子裡衝進來,然後撲向我們放在牆角的空水桶,去給我們擡三裡之外的山泉水。搶到桶的孩子總是興高采烈,又蹦又跳,沒有搶到的孩子總是一臉沮喪,那種神情就像哪天衝進來看到我們的桶裡有水時的神情一樣。你可能不相信,孩子們總是提前兩個多小時小時到校,目的就是能最先守在我們的門口吵醒我們去給我們擡一桶水。”石頭完全陷入到回憶之中,此時的他已不像在對我講述,而像在回味美酒一樣,“山裡的孩子有著最接近天空的心靈,他們是那麼的純樸,那麼的自然!由於有些孩子的家離學校比較遠,所以他們早晨上學會帶上午飯。說是午飯其實很簡單,有的帶的是沒有一點菜的涼米飯,有些帶的是隔夜家裡拌好的涼麪,有些就只帶一塊幹饃饃,甚至有孩子上學只帶著兩個煮好的冷洋芋。我記得有個叫黑木日的孩子,他的午飯永遠是兩個隔天煮熟的冷洋芋。山裡的人生活苦,孩子們的生活更苦,每個星期一他們大都會從家裡帶來一玻璃瓶鹹菜放在自己的桌箱裡,這就是他們一個星期吃午飯時的菜。你也許不信,在城市中隨處當垃圾扔掉的塑料的飲料瓶子,在那裡都是稀罕物件。孩子們都爲能有一個飲料瓶當水壺從家裡帶點水來上學而驕傲。你根本想像不到,山裡的有些孩子長到六七歲壓根沒喝過一次飲料,甚至連紅窯村都沒出去過。而帶鹹菜的玻璃瓶更是個稀缺物件,我們送給黑木日一個裝過‘老乾媽’醬的空瓶子,孩子們都爲此羨慕了他好長一段時間。”

石頭哭了,但他並沒有停止他的講述:“我和默寒到紅窯村小學實習的那段時間,好幾個輟學的孩子都重新回來上課了。這些孩子的家離學校都很遠,最近的要翻座山,最遠的,要翻三座山。黑木日就是離學校最遠的孩子,他每天上學大概需要走一個半小時。這些孩子重回校園的理由都很簡單。有個孩子說他想看看大學生到底長啥樣?有個孩子說他想學會唱歌,因爲他的夢想是當個歌星,那樣他就可以天天買方便麪吃了。有個孩子說他已經連著上了兩輪紅窯村小學了,可從來不知道那些用來摺紙飛機的花花綠綠的書也能用來上課,他感覺很新奇,所以又跑來上第三遍。”

石頭講到這裡停了下來,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他停下來也並不看我,而是抽了一張面巾紙擦了擦眼淚,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喝完茶他又跟我要了一根延安點上抽完,等他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下他就接著說:“紅窯村小學的孩子上四年級要到更遠的大餘村小學,但因爲路程太遠大多孩子在上完三年級後就輟學了,還有些個子實在太小的孩子又會從一年級開始再讀一遍一、二、三年級,以便能長的高一點好回家幫父母承擔家務勞動。有些家庭好的會住校,但住校讀書花費太大,所以大多家庭會選擇叫孩子輟學回家。當時還有一個十六歲的大女孩兒也來上學了,她復學的原因很讓我們悲傷,甚至讓我們這些養尊處優習慣了的所謂的“天之驕子”感覺到汗顏。她來複學,是她父親希望我或者默寒能看上她,然後帶著她離開那個窮地方。在知道了這個事情之後,默寒躲到後山的山林裡哭了一場,我也在學校後面的山坡後沉默了一個下午。我們爲貧窮而哭泣,我們爲善良而悲傷。但不管怎麼樣,學生人數從原來的十二個一下子增加到了二十六個,這總是讓人高興的。在紅窯村小學實習的那些日子,我和默寒過的很充實。雖然生活質量直線下降,但看到孩子們整天圍著我們又說又笑,總感覺心靈質量在直線上升。雖然是三個年級,但所有的孩子都在一起玩耍。大小不一的孩子在一起遊戲,卻學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次大孩子欺負小孩子的事情,也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次有孩子丟失東西的事件。紅窯村民風純樸,他們居住的地方雖然很分散,但人心很凝聚。他們有著居住在他們那個地方共同的也是特有的道德標準。舉個例子,他們從來不撿路上的東西,哪怕再貴重他們也不會撿,只是用手指或者樹枝畫個圈把東西圈起來,表示‘已有人發現此物,在等待失主’,然後再路過的人看到有圈,對於路上的東西他們就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他們的說法是:把丟在路上的東西撿拾回家,會帶來黴運,但我知道這絕沒有這麼簡單。還有個例子也給你說說,假如有陌生人路過那裡,一時找不到落腳點,不管你走進任何一個大門,大門裡的主人都會很熱情的款待你。就像你遇到了多年離散的兄弟,夜裡女主人會給你最新的或者洗的最白最淨的被褥供你休息。當然你得習慣這裡的一個習慣。就是不管你是男是女,夜裡總是和他們一家人睡在一張炕上。如果你是男的,那麼中間會隔著男主人,如果你是女的,那麼中間會隔著女主人。來客時,主人總是會添點酒的,酒雖不是好酒,但莊稼人釀的酒,勁大。一碗下肚,酒量大的就夠你無牽無掛睡個整夜,酒量小的,那麼第二天小半晌午能夠醒來就算不錯了。但不管你醉的輕鬆還是沉重,主人都會給你燒一個熱熱地炕頭供你酣睡,你醒來,你的所有東西還是躺在昨天它原來的位置,連樣子都不會絲毫改變。可就是在這樣一個民風純樸的地方,教育卻很落後。村裡像我們這樣年紀的人大多已經有兩個孩子了。而他們的文化水平大多卻只是小學三年級,連小學畢業的都不會太多,如果有個初中畢業的,在他們中間可就算是有大學問的人了,那麼不管走到村裡的哪戶人家,都會得到主人的尊敬。老校長聽說就是初中畢業後被應聘到紅窯村小學當民辦教師的,後來通過考試才轉的正。聽村裡人講,老校長現在的老婆就是看上了老校長的學問纔跟的他。”

我急於想聽到默寒的事情,但看石頭一副陶醉其中的神情,卻真的不好意思打斷他,於是點著煙抽著,壓著性子聽他繼續講著故事,“校長夫人孃家姓孫,是紅窯村本村人,她是家中的獨苗,所以她家老人擇婿第一條件就是必須入贅。而老校長也是家中獨子,入贅等於要了二老的老命,所以眼看著這門親事要泡湯,這可高興壞了周圍十里八鄉的小夥子們,要知道,孫夫人在當時可是紅窯村出了名的美女,哪個小夥子不想跟她結爲連理?可她就偏偏喜歡沒有長相沒有家產的老校長。當然那時候校長還不老,正因爲當時他還不老,所以他還不是校長。不是校長的老校長知道了孫夫人家中的條件一籌莫展,沒了主意,可孫夫人卻是個幹練決斷的人。她在她爹拒絕老校長的當天晚上,就跑到老校長的宿舍問小夥子式的老校長:‘你喜歡我嗎?’

小夥子時代的老校長臉憋了個通紅才說:‘我喜歡你!’

姑娘時的孫夫人又問:‘那你想跟我結婚過日子嗎?’

老校長想不到世上還有如此膽大的姑娘,因爲在老校長的年輕時代,年輕的姑娘和小夥子多說一會話都會被誤認爲有不正當關係,好些人談戀愛,到結婚之前甚至連對方的手都沒牽過。更何況姑娘時代的孫夫人大半夜的竟然跑到小夥子的單身宿舍,這要被人撞見,孫家老漢絕對會打折他的腿。見小夥子時代的老校長不說話。年輕時代的孫夫人就說:‘既然你不說我就當你默認了,今晚我就不走了,我的身子今晚也就一併給了你。但你要假裝答應我爹,你答應入贅。反正你大多時間都在學校,就住我們家,放假就去你們家。四個老人,你必須同樣對待。只要是你做的到,我就是你的。’

年輕時代的老校長已是一頭的汗水,因爲年輕時代的孫夫人已經脫了外套,一件緊身的白褂子裹得少女的身材凸凹有致。年輕時代的老校長已然不能思考了,而他雙腿之間的小小老校長取得了領導權,而老校長也就男人了一次,這是老校長這輩子很有決斷的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跳起身,撲倒了坐在牀沿上的年輕時代的孫夫人。從此以後孫小姐正式成爲了孫夫人,而看到木已成舟的小兩口,老人們也就再不好說什麼,而老孫家終於也就填了一個文化人。現在老校長的兒子已經上大學了,他是方圓百里唯一一個大學生,爲此,孫家人走到哪裡都會得到人們的優待,如果哪家過事情吃宴席,老孫家的人一定會被安排到上席的位置。從這些來看,年輕時代的孫小姐還真是賭贏了。而我和默寒的到來,更是一下子刷新了當地村民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山民們爲能有兩個大學生來他們這個地方而高興,也爲他們的孩子在學校能被我們教育而興奮。爲此,我和默寒惶恐了好長一段時間。”

4.

講到這裡,石頭卻突然不講了,他站起身說:“先出去吃飯吧,就去我家。你從來都沒來過我這裡,正好我母親在,叫你嚐嚐我們地道的家鄉菜。我也可以順便看看小蝶和我的兒子。”

我也站起身來,對他說:“好吧!都坐了一上午了,我也感覺到餓了。再說,這麼久了,我也該爲上次的事情過去正式給她道個欠了。她是叫小蝶吧!”

邊說我和石頭邊向樓下走去,要下樓時,石頭快走幾步,搶先結了茶錢。我想跟他去搶,又感覺不合適,於是先自己出了茶館,在右邊的小超市裡買了一些水果和營養品。

出了超市門,石頭站在門口等著我,看到我手裡提的沉甸甸的東西對我客氣地說:“叫你破費了。”

我對他輕輕一笑,說:“應該的。”

石頭的照相館分爲上下兩層,一樓是石頭接待客人洽談生意的會客廳和展示他的所有攝影作品的展廳;二樓是他的工作室和生活區。石頭的工作室有兩個,分別裝飾成中式和歐式的兩種風格,很是漂亮。生活區其實就是在工作室隔離開來的一個小房間,石頭和他的女人就住在這裡。

石頭的照相館生意很好,我和他進去時,有兩對新人正在拍婚紗照,有兩個新娘正在化妝,還有一對新人由於今天拍不了婚紗照而正在抱怨。

看到一名影樓工作人員和那對新人講到僵局,石頭走過去詢問情況。然後好像再給那對新人賠禮道歉,但是不多時候,那對新人就開開心心地離開了。

石頭又過來招呼我,我笑著對他說:“你的生意不錯嘛,不過好像錢也不好掙。”

石頭搓著手說:“可不是嗎?以前小蝶不坐月子時,她是我的主力化妝師,我也可以全身心地擔當我的主力攝影師,照相館的人手勉強還轉的過來。可現在小蝶一坐月子,幾乎拴住了我的手,生意上一下子缺了兩個人手,就有點忙不過來了。呵呵呵,幸虧我媽媽過來幫我照顧小蝶和孩子了,要不然真的是火燒屁股了。”

“都這麼大的生意了,還叫照相館,你應該改叫影樓。”

“不管叫什麼名字,靠的不還是自己手中的本事嗎?”

“你說的也對。影樓的事情我一點都不會,要不然還可以留下來幫你幾天。現在不但幫不上你,還耽誤你。”

石頭將我買的水果交給前臺的接待小姐,叫她把水果洗了分給大家吃,我們便進了小蝶坐月子的那間小小的房間。

房間很小,只有三十多平米,還隔出一間廚房和一個衛生間。小蝶躺在牀上,看我們進來急忙坐起身來,我趕緊過去扶著她重新躺下。但她堅持要坐起來,我便重新輕輕地扶她坐起身子,並給她墊好枕頭叫她靠好。

石頭的兒子很漂亮,五官生的很精緻,像石頭的老婆——小蝶。

石頭的媽媽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我喊了一聲“阿姨!”但喊完之後又感覺叫錯了,因爲石頭的媽媽看起來非常年輕,我最多也只能叫她一聲“姐姐吧!”

石頭見我滿臉的窘態,“哈哈”笑了起來,聲音太大吵醒了他熟睡的兒子。石頭的母親用帶著笑的責怪的眼神瞪了石頭一眼,小蝶看著石頭輕輕笑了。

石頭壓低聲音對我說:“這就是我媽媽,你沒有稱呼錯,看把你嚇得。而且你也別懷疑,這就是我的親生母親,絕對不是我爸給我續的二孃。”石頭給我倒了一杯水,接著說,“我父親是做生意的,母親就在家裡專門相夫教子,所以我的母親沒有受太多生活的苦。爸爸媽媽的感情一直很好,我的事,只要不違反原則和規矩,爸爸媽媽也不會過多的干預,所以我大學畢業之後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去西部支教,後來也纔可以不考慮考公務員而幹自己喜歡的攝影。總之,從小到大隻要我做的事情是對的,爸爸媽媽就會支持我,所以爸爸媽媽也纔是對的。”說到這裡,石頭幫他母親從廚房端出飯菜,“這可是我媽媽的美麗秘訣,以後有空你可要跟我媽多學點,尤其是你這種漂亮的女人。”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石頭的母親從廚房端出一碗雞湯,然後放了一個小桌子在小蝶的旁邊,把雞湯放在小蝶的面前,然後招呼我們吃飯。邊給我夾菜邊給我說:“石頭小時候特別搗蛋,總惹我生氣,後來只要他不太出格我就不管,他反而不像以前那麼搗蛋了。他和他爸爸一樣,是倔脾氣的毛驢,要順著毛捋,否則他準對你呲牙。不過還好,從小到大除了學習差點,其它的都還行,也知道尊老愛幼的,勉強還可以做人。”

“媽,你兒子沒那麼差勁吧!”

我們都笑了,在歡笑中我嚐到了石頭家鄉的味道,也嚐到了那種久違的家的味道。我也有點想家了,不知母親是否還在生著我的氣。

5.

吃完飯,我們沒有在石頭家呆太多時間,小蝶需要休息,石頭的媽媽也需要休息。但我們也沒有再去茶館,石頭建議去我們曾經生活了四年的母校轉轉。我沒有說什麼,和石頭向2路汽車公交站牌走去。

從離家出走到現在,我已經整整在外漂泊了八年。最近這三年我一直待在這座我曾經讀了四年大學的城市,但三年中,我並沒有去過一次母校。或許是我心中的憂傷,或許是怕記憶的苦痛,或許,只是或許,害怕去了見不到心中的那個人,而破了我已經不可能圓滿的夢吧,但只要夢還在,我的心總還有個慰藉,起碼夜裡,我還能夠安慰自己!

校園裡的常青藤已經遮掩住了花園中迴廊裡的陽光。丁香花已經開完,但那花的香味卻好像仍舊飄散在空氣裡,牽引著我的記憶和憂傷。多年前的五月,有一個男孩兒總會在丁香花開的季節給我的髮絲中插一枝帶著香味兒的紫丁香,那帶著蜜糖味兒的花香就像我甜蜜的愛情。梧桐樹已經張開了它的大葉,呵護著陽光下嫩綠的四葉草。聽人說,找到了四葉草就找到了幸福,第一葉代表祈禱,第二葉代表希望,第三葉代表愛情,而稀疏的第四葉就是幸福。默寒曾經告訴我,四葉草是夏娃從天國的伊甸園帶到大地上的,它代表著幸福。於是我們總在午後稀疏的陽光裡尋找四片葉子的四葉草,我們都渴望幸福,所以我們會在花園裡花掉整個下午的時光,慢慢地,我的許願瓶裡裝進去了四十一片有著四片葉子的四葉草。默寒說只要集齊四十九片葉子,我就能實現一個願望。可是自從默寒走後,我就再沒有找到過一片有著四片葉子的四葉草,而且,我的許願瓶也在八年前被我丟進了北方的一個大湖裡,我永遠也不可能再找到它了。

我和石頭靠著一棵梧桐樹坐了下來,我習慣性地低下頭尋找著那有著四片葉子的四葉草。石頭對我說:“四葉草也叫苜蓿草,傳說十萬株苜蓿草中你纔可能會發現一株擁有四片葉子的,所以很難找到。”

我掏出香菸遞給石頭,然後自己也點上一根。我的煙癮犯了,身體感覺有點疲乏,抽完一支菸纔對石頭說:“以前我有個許願瓶,裡面裝著四十一片四片葉子的四葉草,有個男孩兒告訴我說只要集齊四十九片這樣的葉子,我就可以實現自己心中的一個願望。”

石頭看著我,很認真地笑著問我:“那你實現你心中的願望了沒有?”

我也對他笑了笑,只不過笑的很是憂傷:“沒有,因爲可悲的是自從他走後,我就再也沒找到過一片具有四片葉子的四葉草。而且我也把那個許願瓶給弄丟了。”

“那就真有點可惜了,要不然你還真可以試一試的。不過命運這東西應該早已是安排好了的,快樂自有快樂的原因,痛苦也自有痛苦的根源,我們只需要努力地活著就成,所以要隨心,隨性,跟著心走,你才能找到快樂。”

“呵呵呵,這是你的哲學吧?”

“算是吧!長這麼大我也是這麼做的,也算是問心無愧了,自由著,快樂著。要說唯一的遺憾,也就是默寒了。當年我不該叫他跟我走的,”石頭突然不說了,他從兜裡掏出煙來點著,也遞給我一支,沉默了很久,他才說,“是我害了他,對不起,子魚,我不求得你能原諒我,但我希望你能原諒默寒。”

我一下子又被蒙在了煙霧中,默寒的事,與石頭又有什麼關係?再說,墨寒的事又是什麼事?於是我也不啃聲,我知道石頭今天會告訴我一切,便耐心地等著他的陳述。

石頭接連抽了兩根香菸纔對我說:“今天早晨給你講了很多我們在紅窯村支教的事情,我還是接著給你從那裡講吧!

我給你說了,我們的學生中有一個叫黒木日的孩子,平時看到他的生活很困難,所以我和默寒決定去他家家訪。去時我倆帶了一箱‘康師傅方便麪’,這是我倆平時的伙食。去黑木日家的路很難走,我們在幾乎是懸崖的路上攀爬了近三個小時纔到黑木日的家,說是家,其實和電視連續劇《水滸傳》中林沖避難的那間破廟差不多。兩間土房子,都很低矮,牆上有著很寬的裂縫,透過裂縫,可以看到天空的光。進門時我們要彎著腰才能保證不磕著頭。房間的窗戶......不......那應該不算是窗戶,那只是一口在土牆上掏出來的一尺見方的洞,洞口處釘著一塊被煙燻黑又被風撕破的塑料紙。

如果你猛然進屋,是看不到屋裡任何的東西的,只能瞧得見火塘裡紅紅地跳動的火焰和牆壁裂縫裡的天光,還能聽的到人的呼吸。剛進屋時我們是不敢挪動腳步的,太黑,怕撞到屋裡的東西。在黑暗中我聽到有個老婦人的聲音招呼我們‘老師快請炕上坐,坐下了喝茶’,聽聲音我猜可能是黑木日的母親,可後來聊天時才知道是黑木日的祖母,他的母親早在前年就因爲上縣城賣山貨不小心摔下懸崖死了。我感覺到心裡很痛,默寒的眼裡也閃著淚花。那天,黑木日的父親招待我們吃了頓野兔子肉,那肉,只有過年時他們才捨得吃,平時是要留著換錢的。回去時黒木日的父親親自送我們回了學校。說真的,如果不是他送我們,我還真的不敢在那樣的峭壁上走山路。

此後的日子裡,我們慢慢地走遍了每一個孩子的家。大多數的家庭,都是不出意料的貧困。家訪時,我們都會送一箱子方便麪給他們,因爲我們聽孩子們說,只有在他們生病時大人才會給他們買方便麪吃,所以有些生病能吃到方便麪的孩子就盼望著能生病,但山裡的孩子身體好,就算渾身溼透驚一場透心涼的山風都不會感冒發燒。

每次家訪時,家長們除了感嘆生活的貧苦外,抱怨最多的就是孩子們的教育問題。他們渴望文化,渴望教育,大人們的那種眼神,和孩子們渴望讀書時的眼神是一樣的。我的心裡很疼,我知道默寒的心裡也很疼,因爲這時候,他的眼中總是含著淚水。在一次家訪的過程中,有一位老人聽說我們只是實習,最多能在他們這裡待半年後,竟然領著全家給我們跪下了身子求我們別走,求我們幫幫他們,幫幫他們的孩子。他們跪著,我們也跪著,我們都跪著哭了。從那時起我就在心裡打定了畢業後要到那裡支教的主意,我想過,至少我會在那裡待上五年,把現在學校裡我們教的這一羣孩子送出大山。

實習期滿我和默寒要返校時,山裡下了大雪,我倆原本打算早早地起牀偷偷地走,可打開我們住的校舍門,一大早的,校園裡和操場上竟站滿了送我們的人。有孩子,有大人,也有老人。孫校長和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捧著兩碗酒站在最前面,雪花蓋住了他們的肩膀。”

石頭講到這裡,用手掩著額頭,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看到在風雪中站著送我們的人羣,我對他們做出承諾,半年後,我還會回來。所以走時,爲表決心,我和默寒都留下了我們的行李。那年的畢業論文,我的題目是《論學校教育對於貧困地區的重要性》。”

“我知道你的那篇論文,當時還在我們學校的校刊上發表過,只是沒想到這是你們的親身經歷。”

“畢業後我就又來到了那裡。過了大概一年的時間,我接到了默寒的電話,就鼓動他也過來。後來,默寒果然來了,然後我就知道了你們後來的事情。默寒來紅窯村小學時,我特別高興,帶了幾個學生,拉了一條橫幅一直跑到金山縣城火車站去接他,出了火車站我們在附近吃了頓飯,喝了點酒。因爲高興,酒喝的有點多,在回去的路上過一段懸崖路時默寒滑了一跤差點掉下去。回去後他開玩笑說如果他報銷了,叫我一定要替他好好照顧你,不能叫你傷心。

再後來發生的事情你要比我清楚,默寒考上了公務員去面試,他說你爸已經替他疏通了關係,應該沒問題。可過了一段時間他又回來了,回來時他的心情很低落,整個人像把魂丟了似得,就像那年在火車站。短短的一個月,他整個人都消瘦了下去,我很著急,學生們也很著急,可我們沒有辦法。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了一個電話,應該是你打的吧!接完電話他很興奮地告訴我說,你在夢想之城等他來結婚。我問夢想之城是哪裡,他說這是你們之間的秘密。

那天晚上他請我好好地喝了頓酒,我們倆說了一夜地胡話。第二天早晨,我去送他,在半路上我們被一個女孩子攔住了。就是前面我給你說的那個16歲的大女孩兒,當然,當時她已經18歲了,並且在金山縣上初中。我們不知道她從哪裡知道的默寒因爲要結婚而要離開的消息,她竟然連夜趕了回來,並且在半路上等著我們。見到我們的第一面,她不及等我們和她打招呼,就衝上來對默寒說‘楊老師,求你別走,你要結婚,我給你當老婆,求你留在紅窯村,幫幫我們這裡的孩子’。不管是難堪,難受還是難過,默寒終究是要走的。這個女孩子其實就是現在我的妻子,小蝶。就在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這個善良的女孩子的時候,所有的孩子都從路旁的樹林裡鑽了出來,他們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默寒要走的消息......”

“你先給我講講小蝶的事吧!”我打斷了石頭的陳述。

“好吧!關於小蝶,在默寒走後,她害怕我也像默寒一樣的走掉,所以硬是退學回家嫁給了我。可後來紅窯村住房改善搬遷,人們大多從山上搬到了國家扶貧建設在山下的新農村,紅窯村小學也就撤了。小蝶想把我留在紅窯村,我卻把她帶了出來,出來後,我讓小蝶上了兩年技校,學的是攝影與美容化妝,技校畢業後,她就一直在照相館幫我,這幾年生意一直不景氣,我們也沒要孩子。去年生意才慢慢順了,所以今年才決定要個寶寶。”

“哦,原來是這樣!那爲什麼楊默寒QQ空間相冊裡的結婚照上的新娘是小蝶?那他現在人呢?”

石頭又點燃了一支菸,他沉默了好久,才緩緩地對我說:“你既然這樣問,我就直接給你說了,原本給你慢慢說是想要你有個心理準備,現在聽了,你千萬不可激動。”

聽石頭這麼說,我的心不由地‘噗噗’跳了起來,心想:難道楊默寒一直就藏在我的身邊?雖然如此,但我嘴上仍然對石頭說:“沒事的,你說吧!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在我心裡早已雲淡風輕了。”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其實默寒已經不在了......”

石頭的聲音很小,但仍驚的我耳朵‘嗡嗡嗡’地響,我再一次地問石頭:“什麼?不在了?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默寒......默寒,默寒已經不在這個世上......早在八年前,他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說完,石頭失聲哭了起來,“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叫他和我一起去那裡支教......都是我的錯,該死的應該是我......子魚,對不起,全怪我,都是我的錯,你要打要罵,就全衝著我來吧......”

石頭在我的映象中一直是個不冷不熱的人,我沒想到他會哭的這麼傷心。我原本應該放聲嚎啕大哭的,可我也沒有,可能我被聽到的事實擊打懵了,在我聽來,石頭講的好像只是一個故事,一個遙遠的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的故事,我感覺故事在我的腦海中很遠地漂浮著,或者我的靈魂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漂浮著。我感覺不到悲傷,感覺不到痛苦,甚至感覺不到我身邊的梧桐和透過梧桐葉撒在我身上的陽光,一切都好像離我那麼的遙遠,而且越來越遠。唯一叫我能清晰地感覺到的是我的眼淚落地的聲音,還有我的靈魂脫離軀殼的聲音。我聽到石頭喊了一聲我的名字,然後我什麼就都聽不到看不到了,更加感覺不到了。我看到自己的靈魂在一片混沌中漂浮,那片空間如煙似霧,卻舒適如媽媽的襁褓,也許,我也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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