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不必把整件事想得那麼危險。我們當初製造它的時候，目的可不是爲了換著法子讓你們這些新人去送死。你可以把你在遊戲裡的所有經歷，視爲一種考覈和鍛鍊。”

洛封登時捕捉到了玨話裡不少的關鍵信息。

“考覈，考覈什麼？至於說鍛鍊，我倒是明白你所說的意思。”他皺眉地看著面前這個讓他感到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可是你們這麼做又是爲了什麼？想讓我們最終能夠成爲你們的助力？那麼目標呢？做了這麼大的一件事，總該有個大致的目的性。”

“你現在應該也知道這世上很多地方其實都存在著真實的陰間勢力吧？雖然不是所有傳說都相通，但人死之後，總該有個秩序。這就是天地制定的規則。”面對他的目光，玨總算透露了口風。

洛封臉色變得略微古怪，“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們做這些事情是爲了掀翻陰曹地府吧？”

如今他的直覺非比尋常，幾乎在玨把前面的話說完後，他的內心就冒出了一個接一個的念頭來。

“差不多。”玨笑著說出了一句令人心頭猛跳的回答來。

沒等洛封再說，她就率先又問了他一個有些莫名的問題：“你知道人在死後，如果還擁有屬於自己的自由意志，這是一件多麼悲涼又噁心的事嗎？”

“你的意思是，思想？”

玨點點頭。

黑暗之中，她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難以捉摸。

“人死如燈滅。即便你死後變成了鬼魂，換了一種方式存在於這世間，一切於你而言也截然不同了。所有的事物都變了意味。除了生前的執念外，鬼會失去很多活人才有的物慾，所以我們沒有那些雜亂想法的腦子裡，每天就是在想著自己生前留下的遺憾。”

“你有嘗試過每天不吃不喝不睡都在想著同一些事情的感覺嗎？”

“當你死後擁有思想，你明明知道人世還有你眷戀的一些人，你卻只能和他們陰陽相隔，看不見、摸不著、求不得，你有想過這種巨大的痛苦嗎？”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折磨，特別是，當你成爲鬼魂後還能存在很長一段時間的時候。”

“更糟糕的是，當你死後還有意志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陰間的管轄有多麼令人噁心。”

“在我們看來，我們想要去找生前的親人、彌補生前的遺憾是我們自己的私事，但在陰間眼裡，我們就是會擾亂人世秩序的一羣不穩定因素。”

“所以，世上所有的陰間勢力大多早早就達成了共識。凡是死後之靈，不能擁有選擇的權利，必須無條件服從陰間管轄。”

“他們會在你死後還無比茫然的那段時間裡，將你視作已經作惡無數的厲鬼，用勾魂索穿過你的魂魄，把一路哀嚎的你拖到陰間裡。”

白皙的手撐住了下巴，玨細瞇起眸子，目光迷濛地喃喃自語著。

“接下去就是一套你應該也有所耳聞的程序了。生前作惡就貶入地獄，善惡相抵或者刑期滿後就送去輪迴，喝下孟婆神的湯，逼你忘卻你的所有，再將你投入往生，營造出世間生生不息的假象……”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真的很奇怪，人生前擁有尊嚴，死後卻沒有。你成爲了鬼，你就會變成了一件東西、一件死物，反正不會再是人了。”

“可是這世界確實需要秩序。”洛封突然說。

剛剛沉浸於自我中的玨掃了他一眼，“我們並不是要擺脫輪迴。你知道成爲鬼的話，有的時候最大的一個願望是什麼？那就是再死一次。”

“那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我只是想做完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玨的聲音陡然變得不似人聲，彷彿散發出了一股猛烈地探入靈魂的酷冷，洛封甚至剎那間瞳孔擴張地看見她的身後散發出一絲一縷血紅到刺眼的氣息。

這種程度的厲鬼氣息，他此前哪怕在封義北的身上都沒有感受到過，叫人心悸而遍體生寒。

好在，玨流露情緒僅僅是那麼一瞬。

她眼角張揚蔓延開來的血絲在下一刻又恢復成蒼白如玉的肌膚，不好意思似的看了看神色不大好看的洛封，嘆了口氣說：“幾百年了，我原以爲自己的養氣工夫還不錯，現在想想，終究是戾氣難脫……你知道嗎？我死於人禍。在我郎君死後，作爲他在世間唯一的牽掛，有人怕我會引他入人世，於是合夥將我殺死、分屍，用不同的方法處理我的屍體。我當時親眼看著，一羣烏鴉在月下啄食我的身體。這種死法，你說說看，我死後還有可能成爲善鬼嗎？”

洛封不願和她討論這個問題，在這件事上，他不該、也沒那立場去發表意見。

“我這麼說，你可能不太相信我的話。我們沒打算去破壞陰陽兩界的平衡，我們只是想要拿回一些應有的權利而已。我們生前處處受制於陽間的秩序，死後無所顧忌，爲什麼還要接受別的秩序？你也別以爲這些事與你無關。像你們這樣生前就身負靈異的人，死後成爲像我這樣的存在幾乎是必然的事。所以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遲早也會發生在你們身上。”

洛封不置可否地扯起嘴角諷刺地笑笑，也不知道是針對誰而發：“所以，你們就打算從活的時候抓起，希望等我們死了之後就成爲即時的戰鬥力？”

他在這一刻終於想通了很多的事情。

“陰差幾乎不死不滅，選擇反抗的鬼魂卻總在消耗。大約在幾十年前，我們還沒想要打造這麼一款所謂的遊戲，可是近些年來，可能是陽間思想愈發開放的原因，很多人死後不再選擇卑躬屈膝，他們也和我們一樣，想要反抗。所以，我們最終制定了這個計劃。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恐怖人間》，不止是我和其他七宗罪一起打造的東西……它是世上所有和我同級別存在的鬼物，聯手打造的另一種輪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