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八成又是一整天的雨”顧乘月倚在窗臺前,聞著花香,聽著雨聲,看著窗外雨滴落在芭蕉葉上濺起來的水珠,衝裡面的人說道。
裡面坐在四方木質(zhì)桌子邊,吃著剛出鍋玉米的人,擡頭看了眼窗外,毫不在意的說道,“下就下唄,反正我們也沒什麼事情要做,畢竟我們早就過了,不論颳風下雨都要出門上學亦或是出門放牛的年紀了。”
“那倒也是。”顧乘月離開窗臺,笑著說道,“今時不同往日,是吧,陳總。”
那個被叫做陳總的人,聽到這話,放下手中的玉米,低下頭,學著電影裡的動作,用兩隻手將兩邊的頭髮往後捋了捋,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那是,今天的陳順忠已不是昨天的陳順忠”,說完,還往右甩了一下並不存在的頭髮。
這動作要放在電影男主角身上會讓人覺得特別的帥氣,可要是放在面前這個身高一米七八,體重目前估算應該不超0.1噸,長著一張圓臉的人身上,那就是說不出的滑稽,顧乘月看到他這個動作,直接笑趴在桌子上。
“你這是打算把我笑死了,好繼承我家的家產(chǎn)嗎?”
“你可拉倒吧!”陳順忠啃著手裡的玉米,看著笑趴在桌子上的人,“顧叔才幾歲,你幾歲,你可稍微長點心吧!好歹也是出國留學回來的,能不能有點夢想,能不能長點心,別一天天的就盯著父輩那點積蓄,整天想著混吃等死。”
這話說得,好像他自己那個飼養(yǎng)場,不是從父輩手裡接過來一樣。
即使被這樣說了,也不見顧乘月臉上有何不滿,更沒有出聲反駁,依然笑嘻嘻的趴在桌上看著他,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在這樣的注視下,饒是陳順忠這種臉皮比較厚的,都有點頂不住。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陳順忠抹了抹嘴角並不存在的玉米粒,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雖然我知道,鄙人長得比較帥,可你一直這樣看著我,我也是會不好意思的。”
別的也就算了,可這話,即使兩人認識超過二十五年,顧乘月依然不敢茍同,在左手往盤裡摸玉米的間隔,還抽空翻了個白眼,五年過去了,胖子這不要臉的程度又提高了不止一個度,不知道是誰給的勇氣,反正不會是顧乘月給的。
“你這負心薄倖的人,喝過幾年洋墨水,就把奴家給忘了,”陳順忠說著說著就用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顧乘月,“你忘了是誰在大雨紛飛的日子裡,冒雨爲你找牛;你忘了是誰在寒風刺骨的冬日裡,捨身救你;你忘了是誰頂著炎炎烈日,陪你在操場上揮汗如雨;如果你都忘了,那你總應該記得,這五年來,我兢兢業(yè)業(yè)爲你做的……。”
“打住。”顧乘月放下手中的玉米,擡起桌上的茶壺,懷著十二分的虔誠往陳順忠的杯子里加滿了水,端著水杯,站起來說道,“記得,我都記得,我永遠都忘不了,你在大雨紛飛的日子裡,因爲在山洞裡睡覺,丟了牛,哭著喊著讓我陪你找到後半夜;我也忘不了,在冬日裡,你非要學人冬遊,怎麼勸都不聽,一頭紮下河後腿抽筋,是我把你拖上岸的,爲此我整整發(fā)了兩天的燒;我還記得,在三十五度的烈日下,你非拉著我打籃球,導致我中暑,缺了兩天的課程;當然,讓我最難忘的就是,我離家五年,你爲我做的一切,人們常說,世界上最悲傷的事,莫過於人走茶涼,可我覺得不是,你覺得呢?”
突然被揭穿,陳順忠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自然的說道:“總不會,把茶杯也帶走了?”
“人帶沒帶走茶杯,我不知道,”顧乘月左手端著茶杯,用右手拍了拍陳順忠的肩膀,說道:“可我門前的桂花樹,胖子,我需要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門前的桂花樹,是小時候,顧乘月讓她爸從城裡帶了棵樹苗,栽著玩的,沒想過它會活,也沒想過它會長得那麼好,每到花期,整個村莊裡都瀰漫著桂花的香氣,村裡的叔叔嬸嬸總是會在花期時節(jié)來討要一把,將它放在家裡,整個屋裡都會充滿著桂花的香甜味,陳順忠?guī)状斡懸垂K於在顧乘月離家期間,找到機會,將桂花樹連根帶土搬去了他家的院子裡。
“我早也盼,晚也盼,日日盼著你回來,就這樣盼了五年,可你依然沒回來,”陳順忠說著將手放在心臟的位置,“不得已,我只有將它移栽到我的院子裡,我天天看著它,就好像看見你一樣,我這是睹物思人。”
陳順忠那神情、動作、語氣,真的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讓人不忍直視,顧乘月差點當場離世,享年二十五歲,不由得感嘆,這貨在她不在的這五年間,到底是看了多少言情劇。
“……,”顧乘月嘆了口氣,將手裡的茶杯往陳順忠桌前一放,“既然你對我這麼念念不忘,我要還沒點表示,豈不是,不懂感恩,來吧,大郎,讓奴家親自伺候你,把藥喝了。”
屋裡頓時笑成一片,五年的時間並沒有給他們帶來生疏感,他們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插科打諢,無話不說。
“去你的。”陳順忠聽她這樣打趣自己,就把手裡剛吃完的玉米棒子朝顧乘月飛去,本來也只是打算嚇唬嚇唬她,沒用力氣,被她隨手一擋一甩,一個新鮮出爐的玉米棒子就從她的頭頂,不做停頓,直接從窗子飛了出去。
屋裡的笑鬧聲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兩人在屋裡惴惴不安的聽了會,並沒聽到有什麼聲音,剛打算鬆口氣,窗外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哎呦喂,是誰家的死孩子,這麼沒有公德心。”
兩人慌亂的跑到窗前,顧乘月被他擠得只夠往外伸個腦袋,嘴裡說著對不起,因爲下著雨,路上的行人撐著雨傘,也看不清是誰,顧乘月剛打算跑下去看看,就聽陳順忠朝下面的人叫了聲,“媽。”
陳順忠叫媽的,除了隔壁的胖嬸,還能有誰。
“胖嬸?”顧乘月吐了個氣音,用眼神跟他確認,“你媽?”
“嗯。”
陳順忠衝著窗外又喊了聲,“媽。”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呀,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了,不回家,在你顧爺爺這幹嘛呢?盡給別人添麻煩,你說說你,我讓你回來的時候,你不回來,你這回來了,還不歸家,”胖嬸直接站在外面數(shù)落起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
顧乘月用手指了指樓梯。
陳順忠搖了搖頭,“你聽她聲音,像是有事的樣子嗎?再說了,撐著傘呢?沒事。”
顧乘月衝他比了個大拇指,“不愧是親媽,你真是她的好兒子。”
“你在跟誰說話呢?”胖嬸不愧是有順風耳的稱號,停頓了一下,試探著問道,“是女朋友嗎?”
不等陳順忠回答,胖嬸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肯定是女朋友,上次打電話的時候,就跟你說,讓你這次回來帶女朋友,你既然回來了,那肯定就是帶女朋友回來了,一定是,你這孩子,帶女朋友回來,你就直接回家唄,在你顧爺爺家?guī)致锬兀俊闭f著,就收了傘,著急忙慌的往屋裡走,邊走還邊拉了拉被雨水打溼的褲腿。
“你這次帶女朋友回來?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我們怎麼不知道,你女朋友呢?”顧乘月靠在窗前,要笑不笑的看著他。
“你聽我媽瞎說,我一大好的祖國青年,幹嘛要這麼快步入婚姻的墳墓。”
“倒也是,像你這樣的有志青年,適合孤獨終老。”
“搞得好像你有男朋友似的。”
……
不多時,樓梯上就響起了胖嬸“咚咚咚”的腳步聲。
“你猜,”顧乘月衝著陳順忠說道,“你媽要是知道你這次回來是爲了見我,根本就沒帶女朋友回來,她會不會失望。”
陳順忠給了她個眼神,“你試試。”
顧乘月清了清嗓子,朝正在上樓的人喊到,“胖嬸。”
上樓的腳步聲停了一秒,接著“咚咚咚”的直接到了樓上。
“哎呦喂,原來是小顧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胖嬸剛到樓上就拉著顧乘月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又拉著她轉(zhuǎn)了一圈,從頭到尾的打量了一遍,“比原來高了些,是不是比以前瘦了些,肯定是在國外沒吃好,今晚上胖嬸家吃,胖嬸給做好吃的,”說完朝屋子裡掃了一圈,“哎,怎麼就你們倆人,富貴沒回來嗎?”
“回,”顧乘月笑嘻嘻的說道,“剛打過電話了,正往回趕呢?”
“我就說嘛,你們幾個,少得了誰,”胖嬸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那正好,都回來了,今晚去胖嬸家吃,好幾年不見你了,你爸也真是的,你回來了,也不知道說一聲,這隔壁鄰居的住著。”
顧乘月只是笑,“我爸也不知道我要回來,我是臨時決定的,他也是昨天我到家了,才知道的,他剛見我,嚇一跳,咱不怪他,怪我,怪我沒說。”
“哎喲喂,你這孩子,”胖嬸拉著顧乘月的手,“打小就有主意,我是管不了你了,看看今後有誰治得住你。”
顧乘月依舊只是笑,她天生長了一張笑臉,即使不笑,嘴角也依然有那麼一絲往上揚的趨勢,更何況她隨時都是笑嘻嘻的,一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樣子。
“你這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見人就笑。”
陳順忠背靠窗臺,默默在心裡吐槽,見人就笑?親孃哎,你是沒見她剛纔是怎麼質(zhì)問你兒子的,再說了,見人就笑?不是她愛笑,就是你好笑。
“聽到?jīng)],今晚來胖嬸家,我這就回去給你做你愛吃的桂花糖藕,酸菜魚片。”胖嬸直拉著顧乘月的手晃,滿心滿眼都透著喜歡。
陳順忠忍不住提醒道:“咱家有魚嗎?”
“哎呀,你看我,盡顧著高興,都忘了這事,”說著從兜裡掏出電話,“我這就給老李頭打電話,讓他給我留條最大最新鮮的,我這就去拿。”
“謝謝胖嬸。”
陳順忠在心裡把他媽嫌棄了一通,平時打個電話,天天嚷著費錢,現(xiàn)在買條魚,倒不嫌話費貴了。
“這孩子,出去一趟,怎麼變得這麼客氣了。”胖嬸邊說邊往樓梯口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又回過頭,問了一句,“對了,小顧,這次出去,遇到老羅家的那個孫子沒,我聽你羅奶奶說,他也在那。”
“媽,”從進門就被自動忽視的陳順忠聽到這話,急忙喊了一聲,可該聽到的,顧乘月都聽到了。
胖嬸一臉的莫名其妙,“你這孩子,叫那麼大聲幹嘛,嚇我一跳。”
“就是,”顧乘月給他丟了個大白眼,依然笑嘻嘻的衝胖嬸說道,“胖嬸,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糖藕。”
“哦,好,好,好,胖嬸這就回去做。”
“嗯。”顧乘月乖巧的點了點頭。
大洋彼岸,胖嬸口裡的主人公正盯著牆上的一幅素描畫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