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亂竄。
農曆七月十五這天晚上,是所有人祭拜鬼神的日子,冥念安悠閒地躺在牀上小睡一會,嘴角帶著甜甜的微笑,像是做了什麼美夢。
她在夢鄉快樂地和爸媽在草地上跑著,笑著。
就在這時,她的腳踝被什麼東西勾住,冰涼冰涼的。爸媽越跑越遠,而冥念安卻怎麼也追不上。
念安緩緩地轉過頭來,卻看見了一個全身赤/裸的小孩——一個比身子還要大的腦袋,隱約有些發黑,深紫色的脣瓣,輕輕地勾起,無比詭異地看著念安。
小孩身後的草地上,拖著長長的一條血路,血漬還未乾。
念安猛然明白了什麼,提起嘴角邪魅一笑,蹲下身來,帶著一絲奸詐的神情,問道眼前的這個小孩:
“你拉著我幹什麼?找我有事嗎?”
“我要…你陪我玩,我一個人,好孤單。”大頭小孩的笑變得更加詭異嚇人,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猛然撲向了冥念安!
念安沒有一絲驚異,從容地睜開眼,從夢境中掙脫。她看見黑暗中趴在自己身上的大頭小鬼,正得意洋洋地與她對視。
看到冥念安不爲所動,小鬼更加用力地抓住冥念安的脖子,雙手死死地勾在上邊,雙腿也扣住了她的腰肢,力氣不斷的加大,表情變得猙獰可怕。那小鬼張大嘴巴,露出白森森而尖利的牙齒,似乎下一秒就要將念安的整個腦袋吞掉!
突然,冥念安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紅色鈴鐺,得意地笑著,輕輕地搖了搖。
鈴鐺發出極其空靈的響聲,“鈴…鈴…鈴…”
像是山頂寺廟裡的大鐘發出的聲音,給人以強大的震懾。
那小鬼來不及逃離,急忙滾到了地上,捂住耳朵惡狠狠地看著冥念安,臉色變得發紅發黑,彷彿十分生氣。突然之間,那小鬼一閃身不見了蹤影。
冥念安專注地看著四周,想找找這狡猾得小鬼究竟躲在哪兒?
一剎那,冥念安的耳邊充斥著小孩子的哭聲,笑聲,刺耳尖銳,像是能勾魂攝魄,異常可怕。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一雙冰涼的小手重新搭上了念安的肩膀,慢悠悠地圈住了她整個脖子。
念安片刻失神,卻又一下子從哭笑聲中清醒過來,一把抓住脖子上的稚嫩冰涼的手,摔向身前,隨即又抽出一根紅繩子綁上去。
繩子收縮著,越來越緊越來越小,疼得那小鬼哇哇直叫,不停哭嚎,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冥念安慢悠悠地坐起來,不以爲然,俯身看著那全身發黑的小鬼,嘲諷道:
“憑你區區一隻小鬼都敢來擾我美夢?找死?”
小鬼繼續哭嚎著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對冥念安磕頭,好像在祈求她放過自己。
“不自量力,看你還小,暫且饒了你。”說罷,念安收回紅繩,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桃木盒子,用手將小鬼提起來,扔了進去。
她心裡竊喜,沒想到這交差的最後一天,還能逮到一隻送上門的蠢小鬼。
四周沒了那小鬼的哭聲,房間裡又變得安靜起來。念安起身,靠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夜色,繁華,喧鬧。縱使燈火再闌珊,卻也照亮不了那黑漆漆的天。而念安的思緒,隨著那無邊際的天空,越飄越遠。
微風吹動她的長髮,念安緩緩閉上眼,微微勾起嘴角,一張可愛迷人的臉上,卻有著無比成熟的神色,表情。髮絲之間,耳後那一朵黑紫色的玫瑰胎記,顯得更加妖異。
念安夢中與爸媽手牽手一起奔跑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了。
今年,不,是今天的冥念安,已經是23歲了。沒錯,她在農曆七月十五日過生日,她出生在鬼節。
她的出生,代表著父母的死亡。
冥,這個特殊的姓,就代表著這輩子,她都無法過平平凡凡的生活。
冥家,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爲地獄的使者,負責捉鬼。這些鬼,包括從陰間逃出來的厲鬼,不肯轉世輪迴的惡鬼,有怨念的小鬼等等。
冥家的傳人,都出生於鬼節,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父母必定會死去,有沒有來生,誰也不知道。
十八歲生日過後,捉鬼的任務將會由孩子來代替父母完成,用鬼魂,來換取自己十八歲以後的壽命。如果不捉鬼,那麼自己就會死。
不公平?那又如何,連冥念安自己也無能爲力,甚至有時候,她覺得活著的日子,還不如死去。
但是爸媽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告訴她:
“念安阿,你要記住你叫冥念安,爸爸媽媽無論在哪,都會想念你,保佑你,平平安安地,過每一天。答應爸媽,要好好地活下去。”
那是她收到的最後一句生日祝福,因爲十八歲以後,念安再也沒有過過生日。
所以每當念安想放棄生活的時候,一想到這句話,就會咬牙堅持住,無論多累,多疼,多無助。
多年以後,念安回想起這五年,她在慶幸,慶幸自己掙扎了,堅持了。她從沒想過,她23歲生日過後,她的世界能從單調的黑白灰,慢慢變的色彩繽紛。當然,這是後話了。
“鐺…鐺…鐺…”
家裡的老式鐘聲打斷了冥念安的思緒,她深呼吸,搖了搖頭,甩開腦子裡的複雜情緒,披上一件黑色斗篷,帶齊了東西,深深擠出一個燦爛微笑,出了門。
“嘭”的一聲,木門被關上。
鐘聲剛好停止,時針指向12,現在正是午夜12點,也是一年一次,念安要回地府交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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