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在努力的回憶,想要回憶起還是億萬蝌蚪之一時的那個我。
那時的我是憑藉怎樣的信念才衝出重圍的呢?那時的我又是懷著怎樣的夢想與憧憬,那時的我是否始終如一的堅定,還是也會有動搖,也會彷徨失措?
我不知道那時的我是否堅信著與卵子結合的機會,才拼盡全力奮力一搏。我的出生證明著那時身爲一粒精子的我的成功。
而現在作爲一個被孕育而出的人類,該如何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過去的十九年零九個月裡,我過著如同這世界上億萬人相同的日子,像黃土地上成羣結隊忙碌著的工蟻一樣,爲養育肥碩的“蟻后”而活,卻把自己剝削的骨瘦如柴。
如今的時代,被人們渲染出了一幅幸福時代的假象,這時代亡了太多的美好,一個個年輕人早已經被世俗物質矇蔽了眼睛。我猜如果有機會讓我選擇的話,我也會是那其中之一。拼命炫耀浮華,拼命躋身燈紅酒綠裡,揮霍著慾望,販賣著寥寥無所剩的靈魂。
以前,我從未思考。我的腦子也被剝削者們的謊言洗涮著,而從未感覺自己身在被人矇蔽的大鼓裡。
我這年紀的孩子們都很迷惑,少有把前路看的通透的,多是前路被一片迷霧籠罩著,聽信著年長些歲數便喜歡指指點點的傢伙們迂腐的意見。
我們已經被他們恐嚇性的言語嚇得邁不出探尋的腳步了,就算有時有孩子想往迷霧裡與他們所指方向不同的地方走走看的時候。
若沒變故,我想我也是其中之一,像那些被恐嚇住的孩子們一樣,成爲其中之一,往擁擠的道路上結伴同行,成爲一隻辨認不出的工蟻。
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我開始了思考,並開始追尋自己存在的意義,那些從未有過的想法接踵而至,紛涌而進。
我感覺身體裡存在著的另一種東西,他散發著若有若無微弱的氣息,但真實存在著,他用輕微卻讓人聽得真切的聲音呼喚著我的名字。
--------------------------------
“喂?” 看著手機上顯示著母親打來的電話,我按下了接通鍵。
“森,你嬸子,死了。”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熟悉的聲音。但聲音的內容卻讓我整個人短暫的凝滯了,所有表情都被窗外的雨水沖刷掉了。我愣在網吧的座椅上,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死亡離我們很遠,也很近。
我還差三個月就二十歲了,與父母同住,每天面對的是數不盡的瑣語煩言,有意義的話少之又少,用最頂尖的榨汁機也榨不出幾滴。
我跟父親之間存在隔閡,自小我就認爲他是我頭頂的烏雲,是我人生的厄運使者。他爲我的童年籠罩起一片片雷電交加的黑雲,纏繞粘稠,在夢裡都不肯散去。
今天是一個一如既往的日子,我從一如既往的日子裡醒來,聽著一如既往的人口中說出一如既往的話。
“就按我們說的去做!花錢給託關係,送你去當個交協警。這麼大了,整天這樣子混日子,跟個殘廢有什麼區別?” 父親開口了,正試圖安排著在他眼裡我那一無是處的人生。
我並非一個情願混吃等死的人,本該上學的我已經對校園生活煩躁不已了,我無法接受千篇一律的灌輸,我希望能自由吸收自己喜歡的知識。
當我離開校園時,我才發現,即使離開那間禁錮我腳步的房間,走進的社會也不過是一個囚禁我軀體的牢籠。
我從離開校園那一刻起,就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規劃自己的人生。父母告訴我,在我離開校園的那一刻起,我必須自己肩負起生存的壓力了,我換過很多份工作,都是些薪資微薄人人可以勝任的工作。每天重複著相同的步驟,一成不變的生活讓我覺得無趣至極。
若這樣生活倒不如去索馬里當個海盜,運氣好,搶個大的便肆意揮霍幾日,運氣不好,也不過死在穿破胸膛的子彈上。
可惜索馬里的海盜都不講中文,我去了難免過於寂寞。
我早已厭倦了每時每刻爲生存而生存的生活,我想停下來想想,我能幹些什麼我喜歡的事情並可以養活自己,僅此而已。
我的現狀,讓我無法反駁父親的指責,這感覺如鯁在喉。
我無法維護我的尊嚴,並讓它任人踐踏。
我套上T恤出了門,並不想在言語上做什麼反駁,這隻會將矛盾激化。
雨珠不斷從空中落下,試圖沖刷黏在人心上的污垢。但它並不大,僅僅比毛毛細雨粗壯一些,於是沒人把它放在心上,甚至輕視到連傘也不撐。它的處境和我如此相像,我這樣想,竟被人如此輕視羞辱。
腳上踩著一雙藍色夾腳拖鞋,在街上晃盪,與雨珠嬉戲,至少它肯定挺喜歡我的吧!我自顧自的想著。
此時已是十月末,北方的人們早已經秋褲加身,南方也穿上了夾克。
我所在的地方也是南方,但太南了,南到沒有四季,南到從不飄雪,它是一座島,是我生活最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