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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初夏,夜風徐徐,已經凌晨三點四十了,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因爲正值第十八屆德國世界盃,餐館打佯的很晚,有一桌客人看比賽喝得盡興了,直到三點多才搖搖晃晃的離開。老闆和他一起收拾桌椅餐具,忙活了半天才收拾好東西關了店門,臨走老闆和他道了聲辛苦,並叮囑他明天早點來,還有很多活兒沒有幹。他"嗯"了一聲,對老闆擺了擺手算是告別,向家的方向走去。他住的地方離他工作的餐館不到兩公里,不近也不算太遠,所以他每天都是步行二十分鐘左右來上班。

他的長相很普通,天生帶卷的頭髮,寬寬的額頭,短眉,眼睛細長,目光有些呆板——看上去不太靈活,鼻樑不高鼻頭很大,鼻下兩撇濃濃的鬍鬚,嘴脣厚實,樣子比實際年齡看上去大,像是鄰居大哥的感覺,雖談不上英俊,但也不算難看,一米七二的身高,寬闊的肩膀把衣服漲得滿滿的,身體顯得很是結實。他在這家餐館裡工作了不到三個月,之前在一家市屬的小加工企業裡工作,但工作不到三年企業就因爲虧損倒閉了。這是他失業以後找到的第一份工作----餐館的後廚勤雜工,每天的工作繁忙而瑣碎,但並不需要與人做過多的交流,與他之前所在的小企業裡工作時相差不多——在泵房值守——都不需要說太多話。

他現在自己一個人獨居,房子是母親留給他的——一間回遷房,左鄰右里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白天三五成羣的聚在樓下聊天打牌,但夜深後就都各自回家,緊閉家門休息了。他的性格孤僻,與周遭的鄰居們從無往來,即使鄰居們都是些熱衷於家長裡短的老年人,也對他知之甚少。

他收養了一隻黑色的貓,那是他母親離世後的一天,在他深夜到家時蹲在家門口的流浪貓,他一時興起就把它留在家裡養著。他沒有什麼養寵物的經驗,幸好這隻貓也不怎麼需要陪伴,每天出門時留好給它吃的食物和水就可以了。他也沒有特意給貓起名字,就是"咪咪"的叫著。自從收養了“咪咪”之後,每次他回到家“咪咪”都會主動跑過去,在他腿上蹭蹭,來自“咪咪”的親密行爲讓他找到了一種被需要的感覺,所以休息或者興致來了的時候,他會給“咪咪”洗個澡——儘管“咪咪”並不享受這個過程,但他並不在意——畢竟這算是他爲數不多的消遣之一。

他的生活開銷不大,除了日常必須的花費他幾乎沒有什麼開銷,這與他從小的生活環境有關,除了母親他沒有什麼親戚朋友,自己也沒什麼愛好,初中畢業之後就參軍了,服役的地方是個偏遠的邊防哨所,復員之後被分配到了那家市屬的小企業。

因爲花費不多他頗有些積蓄,以他的生活作息即使不工作也可以生活一兩年。但他知道已經去世的母親最大的願望就是他能像其他人一樣——有個工作可以去過普通平靜的生活——不希望他呆在家裡什麼都不做,所以他失業後,就開始找工作,找了一個多月找到了現在這個在餐館後廚打雜的工作。餐館的老闆並不是很滿意他,覺得他有些木訥,即不會幫忙招呼客人,也沒有眼力價兒——什麼都需要教,之所以會僱傭他,是因爲他對薪水並沒什麼要求,而且很聽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還有力氣,所以才留下了他。

凌晨,北方的初夏還是有些冷,他不自覺的緊了緊衣領,雙手插進了衣兜。路上已經看不到行人了,只是偶爾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從旁掠過。路燈昏黃暗淡,像一隻只渾濁不清的眼,俯視著冷清的街道,不時有些雜物被風帶著旋轉著經過他。他住的是老小區,接近小區的時候街道變得狹窄,兩旁的樓房聳立著,街道邊只有單排的路燈,路燈與路燈之間的距離也更遠了,留存出一小段一小段陰暗的空檔,他的影子被拉長,縮短,消失,再拉長,縮短,消失。空無一人的窄巷,在昏暗發黃的路燈照射下,即使是他這樣一個青年男性,也不禁感覺周圍的空氣更冷了。他縮了縮脖子,略低下點頭,腳步加了急,打算快點回到家裡,燒點熱水,泡泡腳,好緩解工作一天的勞乏,洗澡太麻煩了——等第二天一早睡醒再洗更好.

突然,在他身後陰暗的空檔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嘭!”。他下意識的猛的一縮身子,回過頭去,想看看發生了什麼,身後什麼也沒有,空空的巷子明暗相間。他略低了低頭,瞇了瞇眼睛仔細的又看了看,在身後兩個路燈間的陰影裡似乎多了一灘什麼東西。他轉過身來,走近了兩步,那好象是個人形,只是已經扭曲成一種不自然的姿勢。他緊走了幾步,來到那個人形近前,確實是個人,驟然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是被人緊緊的攥住——“有人跳樓了!”他暗想。

緊張讓他發不出聲音,他低下頭想要仔細看清楚橫屍在眼前的墜樓者,用力揉了下眼睛去適應黑暗的環境——深色的褲子,深色的衣服,臉朝下,一頭長髮,披散著,象蒲公英——是個女人。蒲公英下面一片黑色正在漸漸的擴大,黑色之中攙雜著一小塊一小塊的白。這一切就像一列高速的車迎面撞向了他,他不由得退了兩步,那感覺是他從來未曾有過的,極度的緊張甚至伴隨著一點興奮,讓他的臉瞬間充血發燙,感覺有些天旋地轉。他從衣兜抽出手,顫抖著伸進懷裡,摸出手機——一部很少有來電的老舊款式的手機——幾乎沒有什麼人給他打電話。雖然老舊,照明功能還是有的,他打開照明,腿有些哆嗦,謹慎地一步一步又向墜樓人慢慢的移過去,走到她身旁慢慢蹲下身,照著她頭的部位,在照明刺眼的強光下,黑色的頭髮散發著鬼魅的光澤,頭髮下殷紅的血粘稠,閃著光,掛著血絲的腦組織慘白晶瑩剔透。這景象深深刻入他的腦海,一陣眩暈,身體開始顫抖,他哆哆嗦嗦的蹲下身子,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正在探向那蒲公英,不自覺的歪曲了膝蓋,他跪了下來,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已經不受他自己控制,顫抖著的手緩緩伸向那紅白相間的血漬。就在這時,突然頭頂上傳來一個男人的喊聲“嗨!幹嘛的!你幹嘛吶你!住手!”

樓上的住戶從窗口探出頭,衝他喊。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就像他母親在腦後突然的給了他一記耳光。他

“嗖”的一下站了起來,箭一般的跑了——不是回家的方向。大概五分鐘後,他在一家底店的門垛後停了下來,癱軟的摔在角落裡,渾身發軟,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整個人感覺已經要虛脫了。歇了一小會兒,他的大腦才恢復了運轉,才奇怪自己爲什麼要跑?“幹嘛要跑?我又沒有做什麼”他想。

這時聽到警笛的聲音傳來,一輛警車鳴著笛從遠處而來,呼嘯而過,向他家的方向駛去。他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但是沒成功,於是他縮了縮身子往陰影裡又挪了挪。沒多長時間救護車也鳴著笛駛了過去,他目送很快就絕塵而去的救護車消失後,才扶著門垛努力站了起來,“不管怎麼樣先離開這裡”他心裡默唸著。於是他兜了很大的一個圈,才從另一個方向回了家。

開門進了屋,關好門並反鎖上,他靠在門上長長地出了口氣,“咪咪”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向他湊了過來,雪亮的眼睛發出幽幽的綠光,他伸手打開燈,站在鞋櫃跟前發了好一會呆,纔想起換拖鞋,緩慢地走到沙發旁摔在沙發裡,眼睛直勾勾的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剛剛看到墜樓女子橫屍當場的場景又出現在他的眼前,那殷紅的血粘稠,閃著光,掛著血絲的腦組織慘白晶瑩剔透,這一切在他腦海裡反覆的循環播放著,血腥的場面讓他莫名的興奮起來,他站起身走到梳妝檯前——母親生前使用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左右端詳過後,從梳妝檯的抽屜中取出母親沒有用完的口紅和粉底,模仿者母親曾經化妝時的模樣,把自己的臉一點一點塗上粉底,不一會兒鏡中的人生出了一張慘敗的臉,白色的粉底像碎雪一般從他的臉上飄落,跟著他又拿起一管口紅,學著母親的動作在自己的嘴脣周圍塗抹開來,但並不是畫出嘴脣的形狀,他的動作更粗魯生硬,很快鼻子下面就變成輪廓粗糙鮮紅的一片,彷彿是一口鮮紅的洞口,最後他又用口紅在鼻翼兩側畫下了兩條鮮紅的淚線。他癡癡的望著鏡中的那個人,鏡中人鼻子下面那個鮮紅的洞,慢慢得裂開現出一條兩邊向上微翹的黑色裂縫,他就那麼一動不動得坐在梳妝檯前,坐了很久,直到那條黑色的裂縫重新又合攏在一起,他才漸漸回到現實中,彷彿是被鏡中人嚇了一跳,身上一抖,慌忙站起來回到沙發旁坐下,匆匆的用旁邊茶幾上的紙巾將擦拭乾淨,扔掉用過的紙巾,他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呆,但內心卻感到心滿意足,跳樓女子的死狀與剛剛鏡中人的臉交叉重疊帶給他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欣喜和慰藉,最終他平靜下來,安詳的閉上眼睛躺在沙發上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他醒過來時已是中午了,上班的時間早已經過了,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沒電了,於是隨手把手機扔在茶幾上,又躺在沙發上。“咪咪”從房間的另一頭踱了過來,跳到他身上,慢悠悠的走到他肩膀旁,蜷身在他耳旁,伸出舌頭舔了他一下,“喵”叫了一聲,提醒他該給自己弄吃的了。他沒有理會貓的親暱,只是望著天花板發呆,大腦一片空白。他從來沒有感覺這樣輕鬆過,整個人就像漂浮在空中,無拘無束,即不需要忍耐,也不需要害怕,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害到自己。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一會兒,猛然間他跌回到現實,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個墜樓者一樣從空中跌落——心臟猛的一沉,原來是樓下汽車鳴笛的聲音打斷了他,他懊惱無比,趴在耳旁的貓被他身體突然的抽動嚇得站了起來,他莫名的感到憤怒,探手一把抓住貓的頭狠狠地甩了出去,貓慘叫了一聲躲了起來。

傍晚他回到餐館上班,編了個藉口和老闆解釋了上午沒來的原因,就開始幹自己的活兒。期間聽到後廚的哥幾個議論。

“哎,你們聽說了嗎?昨天晚上有一女的跳樓了,就離咱們這兒不遠的地方。”說話的是廚房裡歲數最大的老員工,姓劉,叫劉旺,是廚房的墩頭,負責洗菜切菜配菜的工作,幹活是把好手,是個大老粗,卻長了一張婆婆嘴,平時總愛嘮點張家長李家短的閒嗑,嘴碎還很惡毒,爲人心腸倒是不壞,好張羅。

“聽說了,說是挺慘的,腦袋都摔碎了。還聽說好像是因爲一男的,那男的有孩子有老婆,結果玩完了這女的,提起褲子不認賬了,這女的被搞大了肚子,想不開就跳樓了。”旁邊人搭話,邊說邊幹著自己手裡的活兒。

“我操,你們是不知道,我聽人家說那個小娘們歲數還不大,好像還不到二十,年紀輕輕的幹嘛不好,非要當個第三者,和人家搞破鞋,真他媽是個賤貨,估計平時啊,除了這個男人還不知道有多少相好的呢。這種濫貨死了好,不然說不定要害多少男人呢,肚子裡那個野種還說不定是誰的呢,哈~~”劉旺越說越興奮,說到最後已經眉飛色舞起來。

他在一旁的水槽邊低著頭洗碗,偷聽著劉旺和別人的閒聊,越聽頭就越往下低,捏著碗的兩隻手青筋畢現,劉旺剛剛笑開,“砰”的一聲他手中正洗的一隻有裂痕的碗斷爲兩半,響聲不小,引得劉旺和旁邊的人都看向他,他低著頭捏著破碗走到垃圾桶旁,把破碗扔進去,就又回到水槽邊繼續洗碗。

旁人見無異狀就都接著幹自己手頭上的活兒,後廚裡忙碌熱鬧,餐館大廳里人頭攢動,生意正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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