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五月八號下午一點鐘左右，荊南市公安局刑偵隊值班室響起了急促的電話鈴聲，值班員是柳文彬。

電話的內容是：省考古隊在二龍山南唐古墓的挖掘現場發現了一具屍體。這具屍體是在盜洞裡面發現的，陵寢的挖掘工作還沒有推進到墓室——這具屍體顯然是盜墓賊的屍體——屍體已經腐爛。

歐陽平看完電話記錄以後，臨時改變了工作計劃，他本來是準備到火車站去接劉大羽的。劉大羽是誰呢？這裡只能簡單交代一下：劉大羽是重慶市公安局刑偵隊的一員干將，剛調到荊南市公安局刑偵隊來擔任副隊長之職，其它情況，筆者會在適當的時候詳細介紹。案情就是命令?，F在必須派人趕到二龍山的案發現場。

歐陽隊長向馮局長彙報過案情以後，馮局長當即決定：歐陽隊長立即帶人前往二龍山，接劉大羽同志的工作交由他來完成。

和歐陽平一同前往的有陳杰、左向東、嚴建華、李文化和韓玲玲。李文化，大家比較熟悉吧！他在偵破小鬼巷177號兇殺案的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聰明才智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去年春天，歐陽隊長把他調到了市公安局刑偵隊——昔日的戰友又走到一起來了。

天氣異常陰沉，雨隨時可能不請自到。

汽車穿過新街口，出中山門，直撲二龍山。二龍山在江寧縣境內，具體位置在西山鎮北面三四公里的地方。

這裡雖然沒有崇山峻嶺，但丘陵密佈，樹高林深。

荊南市是多朝古都，它西臨長江，北依紫金山，地處荊南市東面的江寧縣就成了歷代帝室成員歸西長眠的首選之地。

汽車穿過西山鎮以後，前面出現一個彎彎曲曲的山道，汽車只能緩慢前行，山路上、樹林裡不時閃出幾個人來，匆匆忙忙地往山上趕。

穿過一片竹林，汽車在一座木橋跟前停了下來。

木橋有些年頭了，橋的欄桿上綁了很多鐵絲——鐵絲已經鏽蝕不堪：橋上面鋪著碗口粗的樹棍——有的樹棍是剛換上去的；橋下橫七豎八地立著幾十根木樁。人走在橋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左向東向河裡扔了一塊瓦片，瓦片毫無聲息地沉到水下去了。

行不到一百米，就進入一片茂密的樹林。穿過幾片樹林，就到了案發現場，幾棵大樹下聚集了很多人。

西山鎮派出所的幾位同志在一個小時前已經趕到了這裡，他們在案發現場的周圍拉起了警戒線。古墓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大，在挖掘現場的附近有一個比較大的陵墓羣，其它幾座土丘既高又大。人們只知道這裡是南唐古墓，至於墓主人的身份，沒有人能說清楚。

警戒線以外圍了很多人，裡三層外三層，嘈雜聲不絕於耳。人們在打聽著什麼，議論著什麼。

左向東和李文化的手裡各拎著一個刑偵箱。

一個身著公安制服的人領著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者迎了過來。

“趙所長，你辛苦了。”歐陽平緊走幾步，迎了上去。

“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趕來了。”

“我們接到報案以後就動身了?！?

趙所長的年齡大概在四十歲左右，個頭有一米六五的樣子，皮膚有點黑：“我來介紹一下，滕隊長，這位是我們市公安局刑偵隊的歐陽隊長，歐陽隊長，這位是荊南市博物院副院長——省考古隊的滕隊長?！?

歐陽平握住了滕隊長的手。滕隊長的頭上戴著一頂棒球帽，露出來的頭髮已經全白了；脖子上掛著一副老花鏡，一隻手上戴著紗布手套，褲腳上和鞋子上沾滿了黑色的泥土。

“歐陽隊長，我先把情況介紹一下。走，到上面談?！?

一行人跟在滕隊長的後面，上了一個高高的土丘。

“歐陽隊長，一發現情況之後，我們就停下來了。古教授，請你過來一下。”滕隊長說的是一口山東話。所以，到底是古教授還是顧教授，歐陽平聽的不是很真切，“他是荊南大學考古系的教授，是我們請來的專家?！?

從人羣裡面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頭上戴著一頂棕色的羊皮禮帽，他的頭髮很長，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既具有文人氣質，又能跟得上時代腳步的學者——顯然是一個專家級的人物。

土丘下面是一個和羽毛球場差不多大的矩形大坑，呈階梯狀向下，墓室上方的石塊和青磚已經露了出來，墓道前面有一個矩形豁口，墓門已經開啓了一半。墓門高約一點八米。十幾名考古隊員和幾十個民工在矩形大坑裡面忙碌著。看到歐陽平一行之後，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活，但並沒有立即圍上來。

這裡有必要交代一下陵墓的朝向：陵墓坐北朝南，矩形豁口的位置在陵墓的南邊。

一個人朝衆人揮了一下手：“大家別停下來，今天下午一定要打開墓室。早幹完早結束。我們在這裡已經耗了很長時間了?！?

“對，天氣很不好，雨說下就下。請大家再加一把勁?！彪犻L道。

所有考古隊員和農民工都返回原處。開啓墓門的工作繼續進行。

滕隊長和古教授沒有把他們帶進墓道，而是把歐陽隊長一行帶到墓坑東側，走進一片灌木叢之後，眼前有一個兩米見方的土坑，土坑有半米深，坑中有一個直徑爲五十公分左右的盜洞，盜洞的方向直指墓穴，是斜插下去的，大概成四十五度角。這個土坑距離矩形墓坑的邊延有三四米的樣子。

洞口有一具屍體，屍體的背朝上、頭向下，只能看到兩條腿，一條腿是直的——右腿，另一條腿蜷曲著，左腳穿著一隻鞋子，右腳上沒有鞋子，右腳有一隻絲襪，絲襪和皮肉粘在一起，已經很難分清哪是絲襪哪是皮肉了；腳已成褐色，皮肉所剩不多，高低不平，就像是被一羣狗啃過了一樣。另一隻鞋子放在右腳的旁邊；死者身上的褲子還在，但大部分地方已經腐爛成泥。

“滕隊長，墓主人的身份確定了嗎？”

“墓主人的身份已經確定了，我們挖到了墓誌銘，此墓是南唐中主李璟的女兒李瑜的陵寢，規格很高。這也印證了當地老百姓的一些說法?！?

“當地老百姓有什麼說法？”

“大家都說這一帶有一座公主墳，但到底是哪一座？誰也說不清楚?！?

“你們是怎麼知道它就是公主墓寢的呢？”

“這幾年，盜墓分子在荊南市周邊的活動越來越猖獗。二龍山有不少古墓羣，桃花塢就曾經遭到盜墓份子的光顧。”

“桃花塢在什麼地方？”

“桃花塢在那邊——那邊也有一個古墓羣。”滕隊長朝西南方向指了指，“我們早就想對這一帶的陵墓進行搶救性挖掘，可惜經費不足，才拖到今天。這座古墓，地勢特別，周圍比較開闊，有堆放土方的地方，也方便搭帳篷。也我們才決定從這座古墓開始。我們並不知道這是李璟的女兒李瑜的陵寢，純屬偶然?！?

歐陽隊長看到，在墓道前面七八米處，有兩個簡易的帳篷。

“隨葬品還有嗎？”

“我們剛打開墓室的門，人還沒有進去。墓誌銘就刻在墓室的門上。墓室有兩道門，我們現在打開的是第一道。根據我們的分析，墓室裡面的東西可能已經沒有了。古教授，你把情況跟歐陽隊長說一下。”滕隊長就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诉@麼多的人力和物力，挖到的竟然是一座空墓，不泄氣纔怪呢？看看那些考古隊員和民工，精神狀態也好不到哪兒去。現在，他們唯一感興趣的是發生在這裡的兇殺案。

古教授穿好衣服，扣好釦子，取下手套。

“情況是這樣的：中午休息的時候，滕隊長髮現這裡的土比較新——和其它地方有著明顯的區別，周圍是叢生的灌木?！惫沤淌诓俚氖潜镜乜谝?。

“這個盜洞僞裝得非常好，我們在勘察的時候沒有發現，洞口壓著幾塊石頭，我到這裡方便，發現不對勁，掀開石頭，下面的土比較新?！彪犻L補充道。

韓玲玲掏出筆記本，開始做記錄。

“本來我們以爲這座墓完好無損，遺憾的是……”滕隊長嘆息道。

古教授把眼鏡往鼻樑上方推了推：“滕隊長的判斷沒有錯，這裡果然有一個盜洞，根據我們的經驗，出現這樣的盜洞，就意味著墓室裡面的隨葬品已經所剩無幾了?！?

“請你們把當時的情況說一下。”

“石頭下面的土比較鬆軟。我們挖到十幾鍬的時候，挖出一隻鞋子。撥開鞋子，下面是一隻腳?！?

陳杰和左向東正在進行現場拍照。

嚴建華帶上手套，跳到坑中，將鞋子提了上來。這是一隻黑色牛皮鞋，雖然在土中埋了一段時間，但牛皮的成色卻沒有多大的變化。皮鞋裡面還有一個牛皮鞋墊，嚴建華拿出鞋墊，鞋底上有兩個字：“千里”；右下方有一個小字：“牌”；下面有一行字：“荊南千里皮鞋廠”。嚴建華將鞋子調了一個個，鞋底上的溝槽清晰可辨，部分溝槽裡面有一些泥土，這說明這隻鞋子穿的時間不長。

嚴建華用尺子量了一下，鞋跟高一點五釐米；在靠近鞋跟的地方，有一個圓圈，裡面寫著：“255”這是鞋子的尺碼，“255”相當於四十一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