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昨夜突降的大雪覆蓋了沈笑樂的小院子，院子裡的流浪貓抖了抖身子伸了個貓式懶腰，慢步輕佻得走到沈笑樂的窗前，伸出前爪拍了拍窗戶似乎想要進去，沈笑樂縮在被窩裡被敲窗聲和貓叫聲吵醒，皺了皺眉。
“啊別叫啦白手套。”沈笑樂打開了窗戶，小貓咪熟練的抖了抖爪子，踏進了她的家。“是不是外面太冷啦白手套~”沈笑樂笑著揉揉白手套的小貓腦袋在抽屜裡拿了個貓罐頭，看著白手套乾飯的起勁，她自己也特別有動力。
“第一天上班可千萬不能遲到！”說完洗漱穿衣一整套流程迅速搞定，“今天也要做一個救死扶傷的好醫生！”雖然是實習的。
剛走出小區沒多久，旁邊正在修建大廈的工地上傳來驚呼，“有人掉下來了！”
霎時圍過來了很多湊熱鬧的不知名羣衆，沈笑樂勵志成爲一名救死扶傷以病人爲第一的醫生，當然少不了她的圍觀，甚至頭腦一熱就擠進人羣查看傷勢，“先打120啊包工頭，我是醫生我會救人！”
她蹲在地上先用手觸摸了墜落工人的動脈，再把工人的褲腰帶解開，這時人羣中有人喊：“哎你女流氓啊！”沈笑樂全當作沒有聽見，在解開工人的衣領鈕釦之後，剛要開始心臟按壓就被一隻從身後伸出的手擋住，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開。”
沈笑樂只覺得此人有病，這種時候叫她讓開，也沒擡頭看就沒好氣地說：“沒看見我正救人呢嗎。”
男人低沉的聲音變得嚴肅：“救人？你怕不是想謀殺他，先不說沒有確定他的生命體徵是否平穩，都不確定他脊柱如何就想要轉向一側開始按壓，如果脊柱是斷裂的，那你就等同於殺人。”
沈笑樂一時語塞，自己的確是第一次接觸到院外急救，沒有做好很多方面就想著按壓了，萬一人沒救活可就是自己的事了，她自覺站到一邊給男人騰出位置。
男人雙膝跪地，說道：“看好了，先呼叫他是否有反應，檢查他的瞳孔是否散大，檢查他的頸動脈是否搏動，再然後胸部兩點連一線進行按壓，左手掌跟緊貼病人胸部......”
沈笑樂看著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黑棕色的頭髮被風輕輕吹起，一雙下垂眼內是棕黑色的瞳孔，穿著白襯衫打著黑領帶，淡淡的香水味在沈笑樂的鼻腔中迸發，像是雨後森林的味道。
沈笑樂聽著在學校裡不知背過多少遍早已爛熟於心的話，心中毅然對這個男人肅然起敬，也意識到自己是個醫學菜狗，在學校裡是個菜狗，在醫院裡也是個菜狗……
她想問問這個人是哪所醫院或者哪個學校的，剛開口：“這位…老師？請問……”就被呼嘯而來的救護車聲打斷，幾個醫護人員擡著擔架跑過來，看見男人愣了一下說道：“周主任您怎麼在這，這個人現在情況怎麼樣？”趁著男人跟醫護人員說話之際，沈笑樂站在一旁更是對他敬佩，原來是醫院的大主任啊，怪不得這麼熟練，她暗暗道，不過還不知道他是哪個醫院的，我第一天實習還沒到醫院就出岔子，那到了醫院豈不是更加……她不敢再多想，看著救護車遠去，她剛想出聲反被男人打斷。
“你是哪個學校的？”這麼菜。
“我是金陵醫院的實習醫生。”沈笑樂覺得此人一定不簡單。
“實習醫生連急救都不會，你怎麼畢業的。希望我明天在醫院不會看到你。”男人說完轉身離去。
沈笑樂只覺得奇怪，“你怎麼會看見我，你又不是金陵醫院的...”她突然想到什麼，“等一下！你叫什麼！”
“周澤。”
沈笑樂心中一震，完了完了，周澤是我的導師啊，我今天一定會被折磨到吐的……救命啊……
醫院內，是人間百態，有拿著化驗單走來走去的家屬，有攙扶著患者做檢查的護士，還有最忙的急診室和一陣一陣不停歇的座機電話聲。
沈笑樂幾乎與周澤同一時間踏入科室，今天是這一批實習生共同入院的日子，大家都在辦公室等著周澤與……沈笑樂。院長看到周澤立即走上前慰問：“聽說周主任在路邊救了一位高處墜落的工人呀，周主任就是責任心強呀，路邊的陌生人都要救助。”聽著院長拍著周澤的馬屁，沈笑樂站在周澤身邊顯得特別尷尬和多餘，周澤可能是經常聽這些誇獎的話，也沒有附和一下院長，也沒有給個笑臉，還是嚴嚴肅肅的點了下頭，越過院長和各位實習醫生，拿下牆上掛鉤上的白大褂披上了身，每一顆鈕釦都扣上了，沈笑樂第一次覺得白大褂這種衣服，原來穿在不同的人身上，真的有不同的觀感，這時候院長才注意到沈笑樂傻呆呆的站在門口，對她說道，“第一天報道你怎麼就遲到了。”
沈笑樂剛想說早上發生的事，就被周澤打斷，她以爲這傢伙會替她解釋原因，還在心底爲他暗暗稱讚，沒想到人家開口就是金句。
“早上那件事，她也在場，只不過做事拖拉不過腦子，一上來就要胸外按壓，院長，我覺得我們醫院要整改一下收實習醫生的門檻了。”周澤一串話下來就是說沈笑樂是個廢物，是個菜狗。
沈笑樂吃驚地瞪大眼睛，就算她沒有功勞那也有救死扶傷的精神的好吧，這不值得誇獎一下的嗎？
院長也沒有多說什麼，分了一下各科實習醫生，很好，好巧不巧，沈笑樂剛好就被分給了周澤，嚴重懷疑院長是故意的。
接下來就是跟著自己的導師查房，分配給周澤的還有幾個實習醫生，看起來都不是很好相處的樣子，沈笑樂就跟著小部隊一個一個房間的慰問，剛到一個病房門口，周澤停了下來，轉身看向沈笑樂，“像46牀的患者是長期高血壓，有誰知道首選藥是什麼。”
幾乎沒有給其他學生說話的機會，立刻點到沈笑樂道：“沈笑樂，你來回答。”
沈笑樂雖然是個醫學菜狗，但是是在動手方面，學術知識還是很紮實的，她立刻回答道：“是阿卡波糖片。”
周澤沒有迴應，繼續問下一個問題，“我們來看下一個患者，他的心功能顯示三級，誰知道心功能等級分爲幾級？”
依舊是沒有等到其他學生說話就立刻提問沈笑樂，“沈笑樂，你來回答。”
“咳，分爲四級。”沈笑樂越來越覺得這個周澤導師就是在針對她。
“二三四級的別名叫什麼。”周澤擺明了刁難她。
“嗯…”沈笑樂稍微思考一下，還沒說話就被周澤打斷。
“不知道就說出來，別耽誤大家時間。”
“哎不是，我知道的我只是……”很好，再一次被周澤打斷，“好了，查房結束了，大家去整理病例吧。”
沈笑樂覺得非常無法理解，只是早上一個小事情，而且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啊，她快步走到周澤面前。
“周主任，我有問題。”沈笑樂一板一眼的說。
“叫導師。”從周澤這個186的視角俯視下去，他覺得沈笑樂像一隻炸毛的小貓，一雙杏眼圓圓的，睜得大大的看著周澤，淡棕色的頭髮扎著一個小馬尾，雖然兇悍，但無威力。
“好的，導師，我想問問你是不是提前步入中年已經耳聾眼花了。”顯而易見沈笑樂生氣了，她覺得周澤一點都不尊重她，不尊重一次可以，但是一個上午就打斷她說話這麼多次，真的十分不尊重了。
“你說什麼？”周澤皺著眉，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詫異的眼神中，似乎透露著他也沒有料想到這個沈笑樂居然第一次見面就這樣質問他。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問主任爲什麼總是打斷我說話，這很不禮貌。”沈笑樂幾乎想要站在周澤頭頂藐視他，象徵性地踮起了腳尖。
周澤沒有意識到他今天說的這句話成爲了沈笑樂努力一生的目標。
“那你就用實力讓我閉嘴。”
——第二日晨。
“哈~”沈笑樂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走在街道上，路過昨日出事的那個工地，又再一次想起了周澤對她的步步針對，還有那句“那你就用實力讓我閉嘴。”沈笑樂氣洶洶地跺了跺腳，“啊啊啊好煩啊，一想到每天上班都要面對那張死魚臉，我就瞬間想放棄我的醫學夢了嗚嗚嗚。”而在她低落時，好巧不巧地剛好撞在周澤的後背上，沈笑樂似乎看見了自己的後半生是多麼的痛苦悲愴。
“呃…嗨~主任~”她收起自己的一副痛苦表情，對著周澤樂呵呵地打招呼，然而周澤並沒有說話，依舊嚴嚴肅肅板著一張臉，點了點頭。
“他不說話可能就是對我最好的懲罰了吧…”沈笑樂暗暗發幸，畢竟她可不想一大清早就被周大主任一針見血噴個狗血淋頭。
院內，依舊是各類忙來忙去的患者家屬和醫護人員，沈笑樂在等電梯的間隙，看到不遠處藥房外有個年輕人暈倒了！一時間各類聲音竄入於耳。
“叫醫生叫醫生！”在導診臺站著的護士一邊喊著一邊推來了輪椅。
沈笑樂顧不著自己是個實習醫生，見著其他醫生還沒來，她就衝上前去擠進人羣，“血壓計給我。”她問旁邊的護士要血壓計，可能因爲她是新來的不認識沈笑樂也不知道她是醫生，還在叫她讓開。
沈笑樂一時怒氣直衝，顧不得自己平時的形象，身邊的人羣聲也越來越吵，這對病人並不是友好的環境，她對著人羣大聲喊：“都散開來！”再對著護士說：“我就是醫生！去拿血壓計和氧氣囊！”她眼見著倒地的年輕人嘴脣越來越紫，她一摸手臂，遭了，休克了！
“讓開！”熟悉的香水氣味飄了過來，熟悉的低沉聲音傳入耳邊，沈笑樂不用看就知道是誰來了，像是來了救世主一般，她自覺退到一邊給周澤幫忙。
“吸氧面罩按好，擠壓氣囊兩到三次。”周澤熟練地解開患者的衣領測量頸動脈。
沈笑樂這時候不知道是被這種場景已經緊張地不敢說話，還是一時已經被周澤強大的氣場壓制，她只管做著周澤讓她做的操作。
“01，02，03，04，05……”周澤雙膝跪地就像當時一樣做著胸外按壓，但是此時的情況比當時要兇險一萬倍。
“去甲腎上腺素4mg靜推。”儘管手上依舊沒有停歇，腦子也非常清楚，知道這時候該用什麼藥，他已經按壓了五個循環了，每個循環30下，現在已經按壓了150下了，即使是在冬天，額頭也流下了汗珠，脖頸也早已被汗水浸溼。
沈笑樂是離他最近的，此刻很想要幫他，“主任我來繼續吧！”
周澤先開始並沒有說話，一直持續著手上的動作，沈笑樂以爲他是在關心自己不想把她累到了，她剛想開口繼續就被周澤一句話打斷了。
“不用你。”
這時候陸陸續續的病房裡的主任醫生們都趕到了大廳，幫著患者擡上了擔架送到急診室，周澤也終於停了下來，他深棕色的頭髮被汗水浸溼，膝蓋上都是灰塵，他起身拍了拍，消失在人羣中。
當沈笑樂晃過神來周澤已經不見了，她想著應該是回科室了便緊跟其後。因爲她有問題要問周澤。
但是等查完房之後也沒見到周澤的人影，她便到護士站問，“姐姐們，看見主任了嗎？”
“我好像看見主任去一樓了，聽說是他一個朋友要來住院。”
沈笑樂笑著說了聲謝謝便下了樓，剛出電梯門就差點和一個男人撞到，男人一雙狐貍眼笑得魅惑，後退兩步笑道：“誒，小姑娘，你差點就要幫我付醫藥費啦。”
沈笑樂還詫異是誰轉眼就看見男人身邊正站著周澤，她想到應該就是說的那個朋友了。她笑著迴應：“沒關係沒關係，周大主任肯定會好好治療你的~”她想著這人是周澤的朋友，倆人開開玩笑周澤應該會給點面子笑一笑吧。
然而並不。
周澤依舊板著臉說道：“我可不會給你收拾爛攤子。”
沈笑樂真真覺得周澤這人已經沒救了，就這樣居然還有朋友？
周澤身邊的男人看著沈笑樂一臉黑線，便順勢拉著周澤勾著沈笑樂的肩膀一同進了電梯。
“好啦，小姑娘，之後我住院的這段日子就要拜託你啦。”男人靠著沈笑樂讓她覺得特別變扭，第一次見面就這麼熱情？跟周澤完全不一樣，真奇怪。
但她還是禮貌地伸出手來，“你好，沈笑樂。”
“你好，喬東郡。”他笑著與沈笑樂握手，並輕輕捏了捏，外人看不出來，電梯裡只有沈笑樂和喬東郡知道，沈笑樂沒敢說話，只覺得他笑起來跟狐貍一樣，讓人發怵。
到了科室之後看見喬東郡跟護士小姐姐聊得熱火朝天的，沈笑樂才終於放心，“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他對我有意思呢。”
跟著周澤到了醫生辦公室後，沈笑樂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被一疊病例敲到腦袋。
“嘶…什麼情況。”沈笑樂轉頭就看見周澤坐在椅子上眼神冷冷地看著她。
“昨天教過你的，把這些病例整理了。”周澤看似冷冰冰的似乎跟以前並無二樣，但其實他心裡特別不舒服。
“知道啦。”沈笑樂垂頭喪氣地接過一打病例，慢吞吞地開啓今天的加班生活。
“剛纔。”周澤像是想說什麼，但又沒再繼續說話了。
“嗯？”沈笑樂不知道自己的這位周大主任又想幹什麼，增加加班時長？明明就是壓榨勞動苦力…
“喬東郡住院這段時間就由你來負責，但是你記住，與患者交換聯繫方式等都是違反規定的。”周澤說後半句話的時候明顯臉黑了下來。
“主任他這個手臂脫臼要住多久啊。”沈笑樂想著手臂脫臼一定是因爲調戲女孩子被打的，不想讓喬東郡在她手裡住太久，畢竟她可忍受不了那狐貍笑臉。
“最慢一週。”周澤只覺得她問這句話是不想讓喬東郡早點出院，所以他決定。
“以後我值班你也跟著值班，跟我一起加班。”
“臥槽！”沈笑樂覺得周澤一定是瘋了，跟著他值班那豈不是要24小時都要看到他那張冷冰冰的臉。
“怎麼，有意見？”周澤就是想要磨鍊一下沈笑樂，發自內心覺得她這種菜狗一定得跟著他好好鍛鍊醫術。
“沒……哪敢啊…”沈笑樂此時真的很想把這一摞病例都砸到周澤的頭上，但是她得忍，爲了實習的出頭之日！
周澤覺得有些奇怪，爲什麼她要說不敢？很害怕我嗎。
“你，很怕我嗎？”周澤一改黑著臉的表情，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溫柔。
“沒有啊，主任這麼平易近人我怎麼會害怕呢。”沈笑樂儘量讓自己笑得很開心，內心卻在暗暗發悻：“不是很！是非常！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怕的嗎！還有別把那張臉對著我啊！似笑非笑的真的更恐怖了！”
而就在此刻，門外護士一邊用力敲門一邊喊：“周主任！3牀喬東郡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