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興華衚衕。
林有成並不知道林兆美在少年宮有一位朋友叫高媛媛,更不知道林兆美還讓這位朋友當演員,以後當導演找高媛媛拍戲,要是知道林有成也只會覺得自己這個女兒要真的想拿戛納電影節的金棕櫚會更加難。
當然林有成如果知道以後林兆美要找高媛媛拍戲,可能會建議高媛媛沒必要去上什麼普通高校讀什麼文秘專業,而是報考專業藝術院校,好好學習一下表演,雖然在這之前高媛媛就已經已經意外出演了那部愛情電影《愛情麻辣燙》,但最好還是去上專業院校學習表演,學習使人進步,這個絕對不會錯。
“爸,你的英語說得真好!”
林兆喜一臉佩服地望著林有成,這學了沒多久,就這麼好了,說道:“比兆慶說得還要好!”
一旁的林兆慶毫無疑問地被插了一刀。
林兆慶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說起英語來似乎比他還要厲害,要知道這還只是林有成半路出家,中年開始學習英語,但也不得不承認是很好,說道:“爸,你說得是比我好。”
林有成望了一眼林兆慶,笑著說道:“那你可要加把勁啊。”
“我知道。”
林兆慶點了點頭,被這樣一位中年開始學英語的父親捲起來,他自然也是倍感壓力。
林兆喜是真的覺得自己父親真的好厲害,之前沒有接觸過英語,現在都已經能說英語句子,而且還說得很好,難怪父親能夠成爲大作家,真的就是好厲害,要是父親當初能夠讀完高中,可能也早就考上大學了吧。
當然,林兆喜很清楚自己的父親現在比大學生還要厲害,因爲父親還要給那些人上課,之前父親就有給謝舒華老師上過課。
想到謝舒華老師,林兆喜不禁問了一句,“爸,謝老師她今天不過來嗎?”
林兆慶聽見林兆喜問這個問題,不禁說道:“謝老師不過來了,她後面準備回津城過年了。”
林有成想到現在謝舒華都已經從魯迅文學院的創作研究生班畢業了,望了一眼林兆喜和林兆慶兩個大一些的孩子,想到他和謝舒華之間的事,覺得還是要和謝舒華當面再說一下,看了一眼林兆慶面前的英語書,不禁說道:“好好學習,有什麼不懂的,就問你姐姐。”
說著,林有成這邊也就準備去一趟魯迅文學院。
林兆喜瞧著父親出去,想到剛纔林兆慶提到的謝舒華老師,心裡覺得可能父親是去找謝舒華老師,但也沒有說什麼,轉而盯著林兆慶,說道:“你還不趕緊背英語,爸那麼大年紀了,都比你學得快。”
好吧,剛走出門的林有成聽見那麼大年紀了,心口彷彿也被插了一刀。
林有成腳步一頓,扯了扯嘴角,瞧著外面有些陰沉沉的天,過去和宋媽說了一聲,他這邊出去一趟,也就出了衚衕,打了一輛津城大發的出租車去魯迅文學院。
林有成打的出租車津城大發就是現在京城裡面最多的出租車。
1984年燕京市爲了解決出租車運輸能力不足,投入了黃面的津城大發,這其中的津城大發很受歡迎,不僅僅是京城,很多省會的出租車也是這款車,燕京街頭光是黃面的就隨處可見,沒辦法這便是京城最便宜的出租車了,顏色是黃色,黃色比較醒目,加上數量如此之多,真的是氾濫成災,以至於京城不少人叫津城大發爲“黃蟲”,也有人親切地稱爲“面的”。
這時候能打起出租車的人是有錢人,因爲這時候出租車是10公里10元錢,這可一點都不便宜。
要知道燕京的月平均工資不過兩百元,當然工種不同、工齡不同、工資不同、同一個單位工資是不一樣的,兩百元已經是相當高的工資了,一天的工資在京城打的只能打幾公里左右,可想而知這打的是相當的奢華,更不要說買車了。
當然林有成自然是不差錢的,不過林有成並沒有打算買車。
這個時候一輛面的裸車價都要三四萬,這要是有人把燕京的房子賣了,然後買一輛面的,一天就賺三位數,朋友和鄰居都說小夥子有眼光,後來車不值錢了,房子那可就虧大發了,絕對會腸子都悔青。
林有成倒是覺得如果真的要買車,可能更值錢的還是牌照,尤其是京A的牌照。
當然林有成自然是沒有必要去賺這個牌照的錢,真的沒有必要,換京城人的話,也就是太跌份了,壓根就不需要。
林有成很清楚現在正是一切都野蠻生長時候,像那位瘦削肩膀大腦殼兒的年輕人點子大王,想出來的點子都能輕鬆賺四十多萬,他也已走這樣的投資,但是壓根就不需要,這以後的更野蠻的投資還等著林有成。
林有成瞧著車窗外面的雪又開始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並不大的雪,落在了屋檐上,街道上,鋪成薄薄的一片,更有一種美感,在這一刻,林有成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很快,真的很快。
“大哥,你時候去那做什麼啊?這時候都下雪了。”
司機顯然是話癆,主動找林有成搭話,聊一些話茬。
林有成這邊倒沒有特別想聊,只是說道:“有事。”
林有成心裡其實一直都知道宋媽說的話,他和謝舒華的之間的事也不能一直拖著,尤其是他更清楚當初他就問過謝舒華,畢業論文寫完了沒有,想著等謝舒華從論文學文學院畢業之後再說。
林有成想著當初街道辦的趙大媽要給他介紹二婚或者寡婦,他不願意,他那個時候就想到了謝舒華。
或許,在那一刻他就是見色起意,年輕漂亮的女同志謝舒華,氣質出衆,綁著兩根大長辮子,手裡拿著一本書,眉眼彎彎,隱隱有幾分像文藝的葉全真一般,讓他當初在燕京大學作講座的時候,就有印象,後面再在魯迅文學院見到謝舒華,他也漸漸知道了謝舒華對他的心思。
這過完年,孩子也就更長一歲,他這位鰥夫的年齡就更大一歲了。
林有成覺得他這位年紀大了鰥夫是真的要開始他的愛情,畢竟再拖下去,他這位鰥夫說不定就要開始他的夕陽戀,又或者是黃昏戀了。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後退,林有成並沒有注意聽出租車司機在說什麼,他只是在想著他的愛情與婚姻,想到了《朗讀者》裡面相差懸殊的愛情,想到《每一天》和《內在美》裡面關於愛情的本質是愛的靈魂而不是肉體,甚至想到了那個他在《朗讀者》裡面埋下的故事《愛》。
那個故事如同一曲愛的暮歌,緩慢而激烈,那個男人在最後殺死了的年邁的妻子,但那依舊是愛,愛比死更矛盾,更自由,更寬闊,更多元。愛,不僅僅是肉身的佔有,生活的互相扶持,愛更是理解、尊重與自由。這自由甚至包括所愛之人有權利選擇死亡的自由。
即便是死亡,但又有多少深情歲月可供回首,有多少生死愛戀可共白頭?即便老去、死亡、病痛、孤獨,那些人生中最不想經歷的事情,那些心知肚明卻噤口不提的隱痛,殘忍得變本加厲,誰也逃不開衰老和死亡,即便是他這位異時空的來客也都將直面這一切,但最重要的還是愛情本身。
在林有成看來,也許那部奧斯卡獲獎影片《愛》裡面的愛情就是最美好的一樣子,一直到晚年,就像所有情侶理想中恩愛的樣子,如膠似漆相濡以沫,是所有年輕人幻想中最希望老去的模樣,優雅從容淡看雲捲雲舒,即便殘酷的現實並沒有放過耄耋之年的夫妻,不可避免地被老年病纏上了,不管是否能接受愛人老去,又或者不管是否能承受愛人老去,愛始終都沒有消失。
就這一點,林有成心裡其實很清楚,這些故事的本質終究還是愛情本身。
林有成還想到了謝舒華那次和他告白說的話,那般直接而猛烈,他並沒有直接答應,但是他的心早就動了,要不然也不會問謝舒華畢業論文寫了沒有。
林有成望著車窗外,腦子裡又浮現出來了,謝舒華和他說的那番話——
“林有成同志,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愛你!”
林有成想著這份赤.裸的表白,他能夠看出來年輕漂亮的謝舒華對他的這份告白無疑是鼓足了勇氣的,他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想到那一刻的表白,林有成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他很清楚謝舒華那份告白是真摯的,發自內心的,也是讓他怦然心動的,只是那一刻的理智告訴了他,給了另外一個回答。
司機這邊開著這輛車很快就到了魯迅文學院,林有成這邊付錢下車之後,也就準備去找謝舒華。
“有成,你怎麼來了?”
餘樺瞧見在魯迅文學院門口瞧見林有成,十分意外,忙上前過來問道:“是有什麼事嗎?”
林有成笑著說道:“我來找舒華。”
另外一旁的程紅有些意外,說道:“她剛準備回宿舍,你快些過去說不定就能看見她。”
程紅望著林有成,似乎覺得林有成這個時候來找謝舒華有些特別重要的事,尤其是剛纔林有成直接說的找舒華,讓程紅感受到了一些特別之處。
餘樺瞧見程紅望著林有成的背影,不禁問道:“怎麼了?”
程紅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可能會有好事發生。”
餘樺不知道程紅爲什麼會突然說會有好事發生,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好事發生,只是覺得奇怪不知道林有成這個時候爲什麼會來找謝舒華,說道:“這時候有成他來找舒華做什麼啊?”
程紅笑了笑,說道:“也許是有重要的事。”
天上的雪似乎又開始下了起來,緩緩地落下來,帶著一絲涼意,但又透著一股靜謐優雅的美感。
林有成聽見程紅說了之後,自然也就點了點頭,也就朝快步宿舍那邊走過去,他來魯迅文學院這邊上過課,自然也是知道謝舒華他們的宿舍往那邊走,沒走多遠,就瞧見前面的謝舒華,不禁喊了一聲,“舒華。”
謝舒華聽見有人喊她,聲音還很熟悉,像是林有成的聲音,心裡還有些疑惑,覺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轉過頭一看,果然是林有成,眼睛裡一瞬間就露出了笑意,轉身快步朝林有成走了過來,很是意外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沒幾步路,謝舒華就走到了林有成跟前,步子似乎還反倒比林有成更快。
林有成瞧著站在他面前的謝舒華,還是那樣好看,兩根長長的辮子,紅色的圍巾顯得整個人氣質更有一股溫婉之意。
一時間林有成沒有說話,就那樣望著謝舒華。
兩人的目光對視。
靈魂其實並不蒼老,也許還算年輕的鰥夫林有成忽然明白人在陷入愛情那一瞬間的感受是怎樣的,在如此短暫的一瞬間爲何能夠包含如此強烈的情感,不管是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又或者是見色起意,見色動心……
他這位老鰥夫的心真實地在跳動著!
很顯然,在這一刻謝舒華也看出來了林有成眼中那股含意。
微微雪花落在他們兩人的頭上,也許會漸漸染成兩人的白頭。
一剎那像是周圍都不知不覺靜止了一般,謝舒華不禁想起了之前她目光十分堅定地望著林有成,努力像《贖罪》裡面的林雨一樣勇敢,和林有成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不願留下《情書》裡面的楊樹不曾開口的遺憾……
“林有成同志,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愛你!”
謝舒華望著林有成,想著自己曾經當面說過的那番話,然後一如她所想的,下一刻,她聽到林有成真正的回答。
“謝舒華同志,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然後就是這一瞬間,謝舒華笑了,眉眼彎彎,眼睛裡像是帶著閃著光。
“好的,林有成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