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jié)。
“哼，不過就是北宮之中出來的雜種，有何矜貴的，該不會是想借著這功夫去私會什麼野男人吧。”那語氣，那神態(tài)，讓人聽了看了就渾身不爽利。
“從北宮出來的怎麼了？阿初就算是從北宮出來的，如今也比你這萬俟家支系的女兒尊貴！”
她看著眼前針鋒相對的兩人，驀然無語，她不過就是覺得有些頭暈，便和六皇姐道明想要出去走走，沒想到竟被顧雲(yún)惜那個耳朵尖地聽到了，挖苦了起來。
“五皇姐，六皇姐，雲(yún)初告退。”不等顧雲(yún)琬再替她說話，她便逃之夭夭。
三個女人一臺戲，她可不想湊成這臺戲，只好改日再向顧雲(yún)琬告罪。
熹華殿內(nèi)歌舞昇平，而在殿外的陰暗處，身爲長公主的顧雲(yún)初卻形隻影單。
“顧雲(yún)初，”身後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他的聲音沉穩(wěn)好聽，“剛剛看到你喝了不少。”低笑出聲。
她輕輕揉著太陽穴，微微點頭，“那梅子酒很是爽口，一沒留神便貪杯了，好在被六皇姐勸住了。”
“既然身體不適，那便早些回棲梧宮，涼風總歸是吹不得的。”萬俟暄將目光放遠，隱隱能聽到笙歌陣陣，可是這殿周圍卻未必就會喜慶。
“倒是你……”她還未說完，一道黑影閃了出來。
“主上。”藉著月光，便看那人一身黑色勁裝，顯然是常年在‘暗處’的。
顧雲(yún)初也不避諱，輕輕頷首，“怎麼了？”
黑色的影子始終散發(fā)著一股子傲氣，就算面前是他的主子他也沒有如一般的暗衛(wèi)那般跪下，只是低著頭，“東邊傳來的消息。”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雙手遞給了顧雲(yún)初。
顧雲(yún)初接了過來，輕輕側(cè)過身，一絲絲光亮照在信紙上，她勉強看仔細了信上的字，扯著一抹笑容，又將信遞還給他，“蘭汐，找?guī)讉€人盯緊了，這個時候來，不知道想要幹些什麼。”
四大世家，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勢力，蘭家的勢力在蘭鈺的手中，顧雲(yún)初僅僅分得了一些情報的勢力，而她手裡能夠把持住的除了這些，還有王家的。
六皇姐顧雲(yún)琬的母妃王氏是王家的嫡女，亦是獨女，縱然王氏沒成爲太后，王家也將手裡的勢力交給了顧雲(yún)琬。
而顧雲(yún)琬爲了保證她們母女二人在後宮之中的安然，站到了顧雲(yún)初這一邊，她在把使用權交給顧雲(yún)初的時候，唯一提的條件便是在顧雲(yún)琬有危險的時候優(yōu)先救她。王家嫡系無子，顧雲(yún)琬的舉動無疑代表著王家的投誠，顧雲(yún)初覺得很奇怪，王家到底是大家族，還沒有到?jīng)]落的時候，選擇用這種方式慢慢抽身，她不能太放心，所以王家那部分勢力，她一直沒有動。
蘭家在她手裡的情報部門，正是由她面前的蘭汐掌管的，可是這個蘭汐並不是蘭家的人，而是她三年前在宮外救下來的一個奴隸。
蘭汐接過顧雲(yún)初遞回來的信，用內(nèi)力將其化爲灰燼，“是。”他十分簡單的應了一聲，便退到了陰影之中，悄無聲息，誰都知道他不曾離開，他有的是辦法聯(lián)繫屬下，可是他最主要的任務是保護好他的主子。
“你剛剛想要說什麼？”對於顧雲(yún)初身邊的人，萬俟暄也可以說是瞭如指掌，他挑眉看著她，似笑非笑。
顧雲(yún)初看著他這般模樣，微微抿脣，倒是不知道六皇姐怎麼會認爲他和自己是登對的，明明是八字不合。
“不想知道我剛剛得知了何事？”她懶懶地倚在欄桿上。
“大約是和這些日子太后開始著急的事情有關。”她那無奈的樣子，他不知道看過多少遍。
果然，顧雲(yún)初翻了一個白眼，“倒是不知爲何，母后偏偏惦記上蘭家表哥了，可是表哥……”她揉揉眉心，“顧雲(yún)惜盯了表哥不知多久了，本來就是她的眼中釘，這要是……”
“太后娘娘總歸不是希望自己嫡親的女兒遠嫁的。”不知爲何，在顧雲(yún)初聽來，萬俟暄這話委實有些幸災樂禍。
顧雲(yún)初忿忿，“你就得瑟吧，等我嫁到東越，便沒有人和你鬥嘴了。”
“怎的沒有，顧雲(yún)琬不是還在麼？”萬俟暄面上有一瞬間神色複雜，隨後又是一聲輕笑。
“我倒是不知道你們兩個關係怎的就好了，”她一點點僅有的傷感也被揮散，“明明王家和你萬俟家互相看不順眼。”
“咳，”萬俟暄輕咳一聲，掩去了小算計，“總之，你早些回棲梧宮，熹華殿內(nèi)我還要繼續(xù)照看著。”
這裡的筵席來的多是世家子弟，萬俟暄在世家子弟之中頗有名望，藉著方便之由出來看看，卻也不好離開時間長了。
顧雲(yún)初撇了撇嘴，示意他趕緊消失，自己又圍著走廊溜達起來。
身後隱隱的腳步聲，顧雲(yún)初轉(zhuǎn)身，“你不是……”驀地將脫口而出的話收了回去。
便看到一人身著白衣，提著燈籠走了過來，模樣愈發(fā)的清晰，便是那如玉的面龐，略帶笑容，見到顧雲(yún)初之後更是一個瞭然的表情，“長公主殿下。”口中說著敬語，卻未行禮。
顧雲(yún)初頷首，“表哥無須多禮，還想往日一般就好了。”表哥對她是愈發(fā)地生疏了。
“阿初，”蘭鈺走到了顧雲(yún)初的前面，顧雲(yún)初心覺這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擡腳跟了上去，“見你出來沒有拎燈籠，便出來看看。”
顧雲(yún)初登時無言，原本她在北宮之中待了十一年，與世家子弟並無什麼交情，這樣的宴會便不會有什麼人注意她找她耍，萬俟暄看到也就算了，沒想到竟也被蘭鈺看到了，打著燈籠出來這舉動明顯是將她當成三年前的小女孩，還懼黑了，“表哥有心了。”她不得不表示下感謝。
“這樣的宴會不喜歡麼？自己一個人跑了出來。”蘭鈺在前面打著燈籠，還不忘了和顧雲(yún)初搭話。
顧雲(yún)初小心地跟著，神色晦暗不明，最終抿了抿脣，“太奢侈了。”她從沒有參加過這樣的宴會，無論是三年前，還是在這三年之中，十四年來，這是第一次。
蘭鈺會意地笑了一笑，“在經(jīng)過和燕國的戰(zhàn)爭之後，全國上下節(jié)儉了三年，華國恢復的不錯，今年又是豐收又是有祥瑞之象，聖上想奢侈一回，便讓他奢侈一回吧。”
他懂得，顧雲(yún)初還在怨念這件事情，她在北宮之中待了十一年，從來沒用過貴重東西，出來之後也是能節(jié)儉便節(jié)儉。這次的宴會難怪會不習慣了。
顧雲(yún)初冷哼了一聲，“皇叔當年力挽狂瀾，從東越趕了回來，將有滅國之危的華國拯救了回來，可不是讓大家這麼奢侈的，也難怪皇叔會抱恙了。”她將‘抱恙’兩個字咬的有些重。
“你倒是會拿攝政王說事情，你覺得奢侈，可是那些子弟們可不這麼覺得，他們已經(jīng)忍了三年了，再不讓他們好好享受下，怕是要出人命了。”蘭鈺輕笑道，言語中也確實是有幾分不屑一顧的。
蘭家素來不同他們爲伍，倒不是清高，只是低調(diào)，再是低調(diào)，蘭鈺的才智與人品亦是皆在那些只會享樂的世家子弟之上。
言語間，蘭鈺已經(jīng)帶著顧雲(yún)初走到了瀲灩湖畔，踏上湖心水榭。因著是中秋，爲了添些節(jié)日氣氛，湖面泛著許多蓮燈，一盞一盞在湖面遊移，一點一點煞是好看。
“想必東邊來的消息你也知道了。”蘭鈺話鋒一轉(zhuǎn)，終於說出了跟著顧雲(yún)初出來的目的。他身子轉(zhuǎn)了一下，正對著顧雲(yún)初，盯著她臉上表情的絲毫變化，企圖看破她的想法。
顧雲(yún)初倚在湖心水榭的欄桿上，她就知道，她得到的消息，也會有一模一樣的一份到她這個表哥的手裡，真是苦惱啊，“嗯，知道了。”她的表現(xiàn)始終都很淡然，淡然的不像只有十四歲。
“那你有什麼打算？”這件事情不算小事，輕則關係到顧雲(yún)初的命運，往嚴重了算，亦會關係到蘭家今後的命運。
自從蘭沁被打入北宮，蘭家就在沒落的路上了，因著蘭沁從北宮出來成了太后，蘭家纔有了一絲絲復甦的機會，蘭家在宮中的籌碼除了那個太后便是眼前的這位長公主，偏生那個太后還是個性子軟的。
顧雲(yún)初嘆了口氣，回道，“我能說沒有打算麼。”車到山前必有路，她是不大著急的，因爲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想必蘭鈺也知道，可是現(xiàn)在蘭鈺卻把這事情拉到了檯面上來說……
“太后的意思是……”蘭鈺略微沉吟了一下，擡頭看著顧雲(yún)初，卻忽的愣住了。
只見顧雲(yún)初目光炯炯地盯著蘭鈺，面上稚氣尚未褪盡，卻帶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那是母后的意思，”嘴角慢慢揚起了一個弧度，一字一頓道，“不、是、我、的。”
看著自家表妹這副樣子，蘭鈺忽然覺得很陌生，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只得苦笑了一下，“既然你決定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不過你還是考慮下吧，畢竟這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顧雲(yún)初的一個決定，可以關係到整個蘭家。
“我知道了。”顧雲(yún)初又扭頭去看湖面，人生如浮萍，飄忽不能定，她只是想過得更符合心意罷了。
蘭鈺將燈籠掛在一處，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就好像真的是一塊上好的美玉一樣溫潤而玲瓏，“你有什麼想法，表哥總會幫你的。莫要煩心，早些回棲梧宮。”言畢，便轉(zhuǎn)身離開了，腳步聲漸遠，顧雲(yún)初方纔回過頭來，目光停留在那盞燈籠上，神色不明。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喧譁吵鬧聲，顧雲(yún)初望了過去，湖對面應當是一處花園，裡面的小路多而複雜，顧雲(yún)初很不喜歡那個地方，常常搞不清楚出路，而此時那裡正是燈光點點，像是許多人提著燈籠在那邊找尋什麼似的。
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隨著破水而出的聲音，一道人影躍到了她的面前，脖子上添了些許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