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鵬。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錦瑟》李商隱
“瑟兒每天鏽一點,等我歸來之時,就穿它,我就來娶你可好 ”
“纔不要,誰要嫁於你!”
“嘖,反正你遲早都要嫁於我,除了我誰也不能娶你。”
……
風搖曳著檐上的琉璃燈。
屋內,陳錦瑟翻閱著詩籍,風吹過來,案上的書被翻得“嘩嘩”作響。 “小姐,您還是回裡屋吧。”簾兒走過來,邊說邊幫陳錦瑟整理案前的書。
“不急,我看會兒子書。”陳錦瑟目光也不流轉,一直盯著書。過了一會兒,簾兒不見她翻動書,便心生疑惑,擡頭一瞧,便見她家小姐對著書發呆,而書上正寫著: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看到這兒,簾兒不禁在心裡嘆息,看著小姐日漸消度的上巴,心裡泛起了疼。她擡頭看了看屋外,只見外面已有零星的雨點,黑雲壓境,風也更加蒼狂了。
“小姐,您還是回裡屋吧,這就天怕是要下大雨了,又在吹風,倘若吹久了,您怕是又要著涼了,到時候老爺又該心疼了。”簾兒繼續勸著。
陳錦瑟眨了眨眼睛,思緒片刻。
“走吧”說罷,便合上書,起身。許是坐久了,陳錦瑟只覺得眼著發黑,蕭條的身子晃了晃,簾兒趕忙上前扶著。“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簾兒的語氣裡透著擔心。她家小姐身子打小就弱,禁不起折騰, 所幸老爺疼寵小姐,府上隨時都有大夫,幾乎是隨叫隨到。
“我沒事,走吧”陳錦瑟,搖了搖頭,剛剛那感覺,片刻功夫就沒有了。
回了屋裡,唐錦瑟坐在了榻上,“簾兒”她輕喚。
“小姐有何吩咐?”
“把那嫁衣和繡針一同拿來。”
那嫁衣她已繡了個大概,雖說繡嫁衣極爲繁鎖,但必竟待字閨中的少女,從小到大日日拿著那東西,不曾丟過。這樣看來,那嫁衣也不那麼難繡,只是每繡一針都是她對日後的期望,都是對他的思念罷了。
就這樣,連著幾日都這樣這過去了。
“簾兒,邊關那邊戰況如何?”陳錦瑟咬脣,她終是問出了這個問題。一連幾日,都未曾有戰況來報,她的心不禁忐忑起來。
“回小姐,戰況一切正常,將軍應該很快便能與小姐相會了。”簾兒想到了老爺交代的事,又想到小姐身子柔弱,禁不住嚇,所以決定如此回答。
陳錦瑟聽到此話,不禁小臉一紅,想到男人對她潑皮耍賴,又洋裝生氣,“你說的那門子話”說著邊用纖纖玉手點了點簾兒的鼻頭,仿若嬌斥。
簾兒看著小姐如此反應,不禁悵然,如今邊關戰事緊張,將軍至今生死未卜,可姐仍然癡癡的等著,倘若將軍……小姐可怎麼辦?簾兒的眼底劃過憐惜,也不知將軍能不能挺得住?
“小姐,該喝藥了。”雲兒端著藥走了過來。
陳錦瑟看這那黑乎乎的藥,空氣中已瀰漫著一股子藥味兒,她皺了皺秀眉“今日還要喝?”
“回小姐,大夫說了,您這身子啊,得補,所以便有給您開了藥方。”雲兒把湯藥端到了陳錦瑟跟前。
“端下去吧”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簾兒,你下去吧,我想歇息一會兒。”
“是”
秋日,陽光正好,當然也很適合小眠,陳錦瑟莫約睡了一個時辰,再睜眼已是申時,瞧著前院裡的花開的正好,她便推開了門,想著出去走走。誰想剛還沒走兩步,便聽院裡兩個打雜的丫頭的話:
“這小姐,還真是可憐!”
“怎麼了?”
“你怎的不知,如今外面都傳開了,此次邊關越國來犯,蕭將軍聽得聖旨,帶兵打杖。可誰想,如今戰事緊張,我軍大敗,將軍現在生死未卜,我還聽說啊,護城河的水都被染紅了!還有的說皇上在已經準備投降了,嘖嘖,我看啊,那蕭將軍多半是活不成了。”
“可小姐纔剛和將軍說了婚約呀,將軍如是有什麼……那小姐……”
……
後面的話陳錦瑟早己不清了,剛剛那丫頭的話還回蕩在她耳邊。她勉強撐著身子走進了房內。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死死的咬住脣,不讓自己哭出來。
桌前擺著是絲線,她看著那用萬萬條絲線集出來的嫁衣,火紅的嫁衣上,金絲纏繞,那繡的是兩鴛鴦,他們正相互纏綿徘側,是說不出的旖旎。
她慌亂的理著絲線,那嫁衣她還差幾針便繡好了。如果她繡完了,是不是他就回來了
針扎破了她手指,鮮血連珠似的滴下來,滴在了嫁衣上,與火紅的嫁衣融爲一體,淚水彌朧之跡,她仿若看見了他。
那日陽光正好,他踏著光而來,逆光而站,身披一襲白色披風,搖曳而來劍眉朗目,身形朔長,走到她跟前,溫柔的對她說:“瑟兒每天繡一點,等我歸來之時,就穿上它,我就來娶你可好”
鐵骨錚錚的漢子,柔情繞指,是說不出的溫柔,那份柔情,是爲她而生,永不磨滅。
“唉唉,聽說了嗎?陳府大小姐昨兒夜裡沒挺過來,去了。”
“嘖嘖,真可憐,聽說蕭將軍昨兒夜也回城了”
“是呀,將軍以奇招制敵,大勝歸來,可陳府小姐……”
“唉,你是不知,那將軍都在陳府門外跪了一宿了,今兒個早都在外面跪成了雪人”
“我還真沒想到,陳府小姐前幾日,不知怎的,竟一病不起,臥於病榻,沒成想昨兒夜就…唉!”
“多好的一段姻緣啊,這……”
明明是個秋日,天卻紛紛揚揚的飄起鵝毛般的大雪,陳府外蕭青嶼正跪著,雪飄過在他肩頭,集成了雪堆,儘管如此他還是捏緊了手上帕子,豁然一打開,只見那帕子上繡的是: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恍然間,他又想到了那一年:
那時初遇她,如春水映梨花,一身火紅的流蘇裙,站雪地裡,對他巧笑倩兮,他便像是渴魚遇到了水,驚鴻一瞥,撞進了他的心裡。
那一眼,萬年。
……
景德二十一年,陳錦瑟,陳府大小姐,纏綿於病榻,逝。
景德二十三年,蕭青嶼,蕭將軍,戰死於湘陽,役。
景德二十四年,越國攻下懷寧,魏國,滅。
……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她姓陳,名錦瑟;他姓蕭,名青嶼,字華年。
錦瑟思華年啊……
“宿醉朦朧故人歸,來輕嘆聲愛你。君還記,鐵馬將軍哽咽如孩堤。”
——《典獄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