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珠順著未閉合的窗落進屋內,染開了桌上的丹青水墨,畫裡男子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
我沒有反應,仍坐在梳妝銅鏡前,細細描繪著自己的娥眉。良久,妝成,我脣邊揚起滿意的笑。
“黛兒,我美麼?”我黛眉飛揚,輕輕啓脣。
“公主自然是極美的。”
鏡中的人兒,烏髮如墨垂至腰間,更襯得面容白皙瑩潤,一雙狀若桃花的眼眸更是楚楚動人,眼波流轉間更是有萬般風情,勾人魂魄,就如那畫中走出的美人。
“只是……公主,您的畫打溼了。”黛兒憂慮道。
“不妨事的。”我不甚在意,果然看見了黛兒驚訝的神情。是啊,怎麼能不驚訝呢,平時我有多將其視若珍寶,我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人之將死,一切都會不在意了罷。
我轉頭看向窗外漣漪陣陣的荷池,荷花還未開,我卻驀地想起,那年,那天,紛繁荷花朵朵中,那個撐船的少年,那是我們的初見。
那時我年方十三,正是宮裡最受寵愛的公主,寵愛得的多了,縱使我小時在外顛沛流離,卻也被慣出了驕縱自我的性子。
大約是小時生活所致,我腸胃不太好,又不肯喝太醫開的方子,便一直拖著不見好。身邊人雖然憂慮,卻沒有辦法。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每日清晨,我身邊隨侍的姑姑便奉給我一盞茶,身子似乎較從前好了不少。我大賞了姑姑,後來才知,是宮裡一個巡邏的一個小侍衛爲我想的法子,也是他每日給我煮的茶。
我容貌生的好,地位尊貴,又受寵愛,從來不缺人對我好,因此我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直至那日,我清早被雨聲吵醒,於是百無聊賴之下,撐了傘便出了宮殿,散步至了昆明池邊。
小雨綿綿,我隱約在池上看見了一個人影,卻看不真切,直至那人舟泛得近了。
素衣墨發的少年撐著船,從淅瀝雨簾中緩緩行出。他半蹲著身子採著荷葉上的露珠,漆黑如墨的眸因爲雨滴浸潤彷彿閃著點點銀星,神色溫柔而專注。
他的容貌並不是極爲出色的,可是他眼底的那抹溫潤,終是攝住了我的心神。經年之後,我猶記起那幅畫面,心都泛起悸動。
“喂!”我款款向他走去,揚眉,很是倨傲地道,“我是安樂公主。停下,本公主要上船。”
他聞聲擡眸看我,當下便怔住了。
“沒聽見麼?快讓本公主上船,仔細本公主打你板子!”我嚇唬他道。
他似乎才反應過來,脣邊緩緩勾起一抹淺淺的笑,眸子也熠熠生輝,乖順地讓我上了船。
我頗爲自戀地想,他方纔定是因爲我的容貌而怔住了。這也並非全是玩笑,以我的容貌,誰第一眼見著我不得楞個一時半會的?何況我此時墨發未挽,別有一番風情。
正當我暗自得意時,只聽對面那人一聲尷尬地輕咳,我纔回過神來,故作高冷道,“這正下著雨的天兒,你何以一大早在這兒?”
他看了我一眼,又極快地低下頭去,“回公主,屬下爲採集荷露。”
我有些驚訝,採荷露至於風雨無阻的嗎?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對了,你是當什麼差事的?怎麼在宮裡?”
“屬下是宮中值夜班的侍衛。”
怪不得大清早在宮裡,我點點頭。等等,侍衛?我暗自思忖了一會兒,難不成是他?“你是在採露爲本公主泡茶?”
“……是。”他的頭埋得更低了。
“你是不是喜歡本公主啊?”我想了一會兒,他怎麼看也不像巴結權貴的人啊,也只有這個理由合理些了,於是便脫口而出了。
“公主……你想多了……”他掙扎了兩下,語氣有些欲哭無淚的,白淨的面容上飛起紅痕。
“放肆!”我自尊心有些受挫,登時大怒,猛地站了起來。然後……腳下一滑,悲劇地跌進了池水裡。
我心下暗罵,冷死本公主了,都怪這人雨天好好地劃什麼船!
幸好我自小在宮外長大,是會水的,剛從水中冒出個頭來,便覺得身邊水花陣陣。我呆愣地眨了眨溼潤的睫毛,許久之後才記起笑,原來這小子根本不會水嘛逞什麼能!
我花費了大力氣才把在水中撲騰的他拖上岸,跪坐在他身邊,垂眸含笑看他,“喂,看你挺忠心的,我向父皇討你過來做貼身侍衛怎麼樣?”
他怔了一下,才遲疑著應了一句。我看著他山明水淨的眸子,笑彎了腰,“我這算是英雄救美吧?”嗯,我是英雄,他是美。
於是他便紅了臉。
年少的我什麼都不懂,只覺得他這麼木訥任我調笑的樣子有趣極了。
從此,他就跟在了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