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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元首的震怒

長安,辰巳之間。

紫宸殿中朝參奏事已然結(jié)束,一些舌下含著參片的朝臣在殿外的大樹下暫歇,突然之間,殿中發(fā)出了暴怒的咆哮聲。

太液池畔雀鳥驚飛。

就連冰面上的裂紋都似乎瞬間多了無數(shù)。

“一羣飯桶!腌臢貨!人渣!廢物!”

“火器能破玄甲縱橫?青山坊的那些人幹什麼吃的!這種甲冑到了戰(zhàn)場上有何用!”

“一羣尸位素餐之徒!要這些有何用!怪不得和吐蕃人都連戰(zhàn)連敗!”

“給我喊那些人滾過來!”

“查!給我查!我倒是要看看,這些人把造甲工坊糟踐成了什麼樣子!”

“膽大包天!”

“這些人真的不怕誅九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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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聲暴喝傳出,這些朝中大員就是渾身一跳,起先這羣人還拉長著耳朵想聽個究竟,畢竟朝參之時,皇帝的臉色就比平時要陰沉得多,而且竟時不時有些走神,他們自然想要知道是什麼才導(dǎo)致皇帝如此,但才聽了幾句,這些朝中大員便一個個撒腿就跑,恨不得爹孃多生兩條腿。

皇帝的這種雷霆震怒已經(jīng)好些年都沒有見識過,他們生怕觸了黴頭。

難道是吐蕃人打進關(guān)了?

上次黑沙瓦的事情,皇帝也沒暴怒成這樣啊。

可是不是已經(jīng)派人和吐蕃和談,提和親的事情了麼?

紫宸殿中,皇帝一臉鐵青,五官都有些扭曲。

他的反應(yīng)比五皇子想象的還要劇烈。

青冥甲這種東西,財政捉急的大唐是在皇帝的主持下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此次也算是青冥甲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實戰(zhàn)測試,若是對付高階修行者效果不俗,那接下來就要調(diào)到玉門關(guān),是要對回鶻保持足夠的震懾力的。

但這一百零八具青冥甲竟然被一些火器燒得潰不成軍,那兩個皇家工坊的人幹什麼吃的?

這青冥甲在製造之初,不是早就劃定了必須有防止火攻的效用?

那謝晚又是幹什麼吃的?

黑沙瓦一役之後被人打昏了頭麼?

就連算計都不成了?

廢物,都是廢物!

那綠眸竟如此膽大包天。

他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幽州城裡那些玄甲肯定是那綠眸搞的鬼。

無法無天,有了幾個厲害的修行者追隨,便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中嗎?

“這些時日,有什麼修行者進了長安,查清楚了沒!”

“要是查不出來,你們就不要在長安呆著了,全部給我滾到邊軍去!”

看到金吾衛(wèi)的那幾名修行者時,他心中的憤怒更是達到了頂點。

綠眸固然可惡,但那四耳妖貓的主人,纔是需要匯聚所有力量去應(yīng)付的重中之重。

和這四耳妖貓的主人相比,任何事情都要先放一放。

……

崇仁坊,午膳之時。

長孫無極仔細的將餐盤之中的食物全部吃完,連菜湯都一滴不剩。

他的頭髮已經(jīng)雪白,就連眉毛之中都染了霜意,眼角也都已經(jīng)是細密的皺紋,但他的精神卻是極佳,眼中神光閃爍。

站在他身前的女子開始收拾餐盒,這名女子的眉眼和他有些相像,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jì),身穿月白色儒裝,雖美麗卻顯得異常清冷。

而且和陰十孃的那種高冷不同。

陰十孃的那種高冷是平時不想理人,非劍師不能引起她的興趣。

但是她的清冷卻有種咄咄逼人之感,帶著一種凌厲的意味。

“宮裡頭的黃門今早上給了我確切的消息,那四隻耳朵的黑貓昨晚上出現(xiàn)了,又特意去了皇帝和高雲(yún)前面晃了一圈。”

長孫無極看著這名女子,突然笑了笑。

這名女子彷彿都沒有聽到他這說話一樣,不只是臉上神色都沒有什麼變化,就連目光都沒有閃動一下。

“我知道你對我和皇帝他們的爭權(quán)奪勢不感絲毫興趣,但這四耳的主人好歹教導(dǎo)過你修行,她選擇的傳人在這個時候回到長安,你還是幫我查一查吧。”

長孫無極的語氣裡有著平時沒有的溫和,他看著這名女子,近乎懇求般接著說道,“畢竟整個長安城裡,沒有人比你更有機會找出這人來。”

“四耳若是來看我,我就找一找。”女子臉上的神色依舊沒有什麼變化,她收拾完了餐盒,平靜道:“它若是不來看我,便說明它壓根就看不起我,我丟不起這人。”

“以前它瞧不上你,現(xiàn)在難道還瞧不上嗎?”

長孫無極笑了笑,他覺得這女子的回答已經(jīng)讓他十分滿意。

女子也不再說話,她提起餐盒轉(zhuǎn)身走出這個幽靜的院落,只是走出了數(shù)十步,她看到有一片好看的翠色羽毛在前方的空中悠悠飄落。

她豁然擡首,看向一側(cè)的屋頂。

屋頂上,有一隻四耳的黑貓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它上方屋檐上有一個黑色的鈴鐺。

它伸出爪子撥弄著那個鈴鐺,那個平時被風(fēng)一吹就會發(fā)出悅耳聲音的鈴鐺,在它爪子的撥動下,卻是詭異的寂靜無聲。

當(dāng)女子的目光落在它的身上時,它微瞇著眼睛朝著女子看了一眼,咧了咧嘴,似乎露出了一絲笑意。

……

松溪書院和潛心書院四百餘名學(xué)生徹夜未眠。

送入松溪學(xué)院的教資極爲(wèi)駁雜。

上至幽州要員,下至一些商鋪的掌櫃、道觀的觀主,甚至一些手工作坊的坊主,大量的教資流水席一般進入這講學(xué)堂。

在長安皇宮裡的皇帝大發(fā)雷霆之前,兩所書院的學(xué)生已經(jīng)分門別類的整理出了數(shù)本小冊子。

顧留白只是粗略的翻了翻那幾本小冊子,便宣佈歷經(jīng)整晚的教學(xué)結(jié)束,和這些學(xué)生互相行禮之後便離開。

“這些人裡面的確有許多可用之才,但總也免不了出一些扯後腿的。”裴雲(yún)蕖剛進車廂,就對顧留白說到,“這些人如何甄別?”

“這些事情用不著我們?nèi)タ紤]。”顧留白道:“老夫人昨夜離開之前,連這些學(xué)生今日的餐補、一些學(xué)生昨晚原本應(yīng)該賺到一些銅子卻沒賺到,恐怕會影響生計的小問題都已經(jīng)考慮在內(nèi),會令兩所書院的專人發(fā)放。我這教學(xué)對於這些學(xué)生而言也是一次大考,接下來哪些學(xué)生會留在這兩所書院之中學(xué)習(xí),哪些學(xué)生因爲(wèi)品行不夠而被剔除出去,這都是她會做的事。”

裴雲(yún)蕖心中對那名老夫人生出更多的敬意,她此時想來也應(yīng)該是這樣。

既然將這兩所書院託付到顧留白和她的手上,昨晚上她又親自到場,自然就是要親自主持這次最爲(wèi)重要的大考。

她會將那些不合適的人都剔除出去。

她用盡了一生的心血爲(wèi)大唐造就她心目中的賢才,但到了最後,她也並未將自己的心血託付給長安的官家,並未託付給李氏,顯然她那兩個兒子的事情,也讓她對大唐李氏有些失望。

……

幽州行軍司馬周府。

日上三竿時,周愈揉著自己的腰艱難的從房中一步步挪出來。

他身後走出來的夫人面若桃花,眼睛裡流淌著的都是滿意。

昨夜竟然能夠幾番惡戰(zhàn),這周生也是老當(dāng)益壯啊。

“今天給老爺買些羊肉,再弄支老母雞,弄貼補藥。”

她滿臉堆笑的吩咐下人。

正在此時,好大兩個包裹凌空飛來,砰砰兩聲落在周愈和她身前不遠處。

周愈嚇得渾身一個激靈,轉(zhuǎn)身一跳,直接掛在了她的懷裡。

她也是嚇得雙腿發(fā)軟,這青天白日的,難道無頭菩薩廟的人還能殺個回馬槍,這她該如何是好?

等過了好大一會,周府內(nèi)外都無什麼動靜,兩個人才壯著膽子打開那兩個包裹。

“這些人什麼意思?”

兩個包裹裡裝著的都是那兩個無頭菩薩廟的山匪從周府搜刮帶走的東西,此時粗略一看,似乎整理得精細,一樣?xùn)|西都沒少。

梁氏畢竟是修行者,她眼尖,一眼就發(fā)現(xiàn)裡面有一個沒見過的丹瓶。

她好奇的拿起來一看,卻只見丹瓶上有三個字,“金槍丸。”

周愈湊上前來,也看清了那三個字,他瞬間臉都白了。

這些無頭菩薩廟的賊人真是淫邪歹毒啊。

如此的丹藥,豈不是要了自己的老命了?

他耳中卻聽到梁氏自語的聲音,“這些無頭菩薩廟的賊人還怪好的啊。”

……

“沒有沒有,沒有什麼賊人上門,沒有失竊財物。”

“哪有什麼奇特的響動,那肯定是別的宅子裡發(fā)出的聲音。”

“開玩笑,哪裡來的無頭菩薩廟的賊子上門,他們?nèi)羰巧祥T了,我還能好好站在這裡和你們說話麼?”

幽州軍方重將華滄溟雖然突然離奇暴病休養(yǎng),但一些衙門該做的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畢竟昨天一夜整個幽州城裡都到處是山匪橫行,到處都有無頭菩薩廟的賊人獰笑聲響起。

但讓這些衙門的人詫異的是,問詢了一圈下來,沒有一個大宅子說昨夜遭遇了無頭菩薩廟的賊人。

只有一個書鋪的掌櫃硬說昨夜有兩個無頭菩薩廟的修行者闖入了他的鋪子,捲了大包的書走了,但凌晨的時候又還了回來。

“你能不能不要湊熱鬧,再瞎扯就帶你回牢裡慢慢的審。”

兩個前來問詢的官家罵罵咧咧的就走了。

這老掌櫃一個人住鋪子裡,又五十幾歲的年紀(jì)了,那鋪子裡一股窮酸味,要是有個女眷還行,但裡面女人的頭髮絲都沒有一根,那些無頭菩薩廟的人去作甚?

問到周愈府上,問詢的人也直接就被周愈的家丁趕了出去,“滾滾滾,我家老爺是什麼身份,我家夫人又是武將之後,是正兒八經(jīng)的修行者,平時護院都有三十二名軍士,其中四個修行者,無頭菩薩廟的人要麼活膩了,敢來我們府上?”

“蒼天不負有心人啊!”

松溪書院外,晏長壽扼腕長嘆,激動不已。

秦瀾疲憊的不行,直想回去睡覺,看著他這副做作的樣子,忍不住就罵,“你這發(fā)什麼癲呢?”

“雖然沒有成爲(wèi)凝溪兄的義子,總算也成爲(wèi)他正兒八經(jīng)的學(xué)生了,而且是心腹的這種,都參與皇權(quán)黨爭了。”晏長壽在秦瀾耳畔輕聲說道,“我們家中的重禮總算沒有白送,凝溪兄的確是講究人啊。”

“凝溪兄的學(xué)生?”秦瀾一愣。

“他已是這兩座學(xué)院正兒八經(jīng)的講師,昨夜讓我們一起來他聽課,我們自然已是拜在他門下的學(xué)生了。”晏長壽笑得滿臉都是褶子,“終於熬出頭了啊。”

秦瀾猛然醒悟,“方纔你和松溪書院的那個院長在那裡說道,是想正式掛籍在這個學(xué)院?”

“不只如此。”晏長壽微笑道,“我還和他說好了,我會出資在松溪書院和潛心書院之間建造一處長壽坊,專給兩所書院的同窗提供食宿方面的保障。”

“你這廝!做這等事情不叫上我!”

秦瀾差點直接拔劍給他刺幾個窟窿。

這晏長壽想法一下子趕超在了他們的前頭。

松溪書院和潛心書院若是因凝溪兄而長留史冊,那這一座長壽坊自然也會出現(xiàn)在史書之中!

“此等好事我怎麼可能忘記你們。”晏長壽哈哈一笑,拍了拍差點與他決裂的好友的肩膀,“放心,我和段酌微商議過了,我們這些人除了琳儀之外,都會正式入籍這兩所學(xué)院,我也已經(jīng)替你們表達了這方面的想法,有很多需要你們使力的地方,當(dāng)然你們?nèi)羰遣活娨獬鲥X出力,那也就算了。”

“長壽兄你這事辦得漂亮!”秦瀾哈哈大笑,頓時擁抱晏長壽,“傻子纔不想出錢出力,若是錢不夠,我將我家中老父賣了都行。”

容秀在一旁長嘆,“我將我賣了都行。”

華琳儀驚了,這麼猛?

容秀道:“倒貼些錢賣給凝溪兄都可以啊,就是不知他要不要。若是做小都不行,不知暖牀丫頭他缺不缺。”

“你要死!”華琳儀直拍額頭,見過不要臉面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面的。

容秀的腦子裡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那夜黑戶寨朝著那匪首衝去,顧留白斬殺那無頭菩薩廟匪首的一刀,真正已經(jīng)斬在了她的心上。

一夜就能保住五皇子。

普天之下,還有第二個少年有這樣的能耐嗎?

……

“先前所有御史臺以及下到幽州來巡察吏治的官員,都要先行去拜會鄒老夫人,我先前以爲(wèi)更多的是尊敬,但現(xiàn)在想來,卻是小看了鄒老夫人。他們這樣的做法,恐怕是因爲(wèi)他們之前來過的同僚暗中知會過他們,拜過鄒老夫人之後,他們在這邊做事的效率會事半功倍。”

顧留白和裴雲(yún)蕖剛剛在五皇子的面前坐下,五皇子就又開始了自己很擅長的自我安慰,“我的命還真的是硬啊,也幸虧是來了幽州,遇到了這麼一尊大神,不然去了別的地方,早就被他們整死了。”

這一夜他也沒有閤眼。

事關(guān)自己的人頭,他雖然沒有去松溪書院,但卻也時刻關(guān)注,大概知道了結(jié)果。

“三皇子和你有什麼仇?”

顧留白將幾本小冊子放在五皇子的面前,“你這位三哥看上去也不是泛泛之輩啊。”

“居然不是太子,這廝居然也這麼厲害。”五皇子翻看著幾本小冊子上的內(nèi)容,額頭上又是一層冷汗,“佈局這麼深遠?”

這幾本小冊子上的東西,倒是有小一半和這三皇子有關(guān)。

不只是周愈,幽州城裡城防軍裡明顯都有兩個將領(lǐng)和他有著暗中的來往。

在五皇子還沒趕到幽州之前,周愈和那兩名將領(lǐng)已經(jīng)明顯在配合著讓一些人進入了城門衛(wèi)。

明面上只是一些不起眼的正常調(diào)動,但按照兩個書院的學(xué)生整理出來的線索,那些人在城門衛(wèi)掛職之後,其實大多沒有真正入職。

而且最爲(wèi)奇特的是,這些人才來了不久,但沙洲方面的調(diào)令卻已經(jīng)過來了。

這種軌跡給人的感覺就是,這些人幹了一票之後,過幾天就要悄無聲息的調(diào)去沙洲。

就算是城門衛(wèi)一個個查出城的人,也不會懷疑到這些人的頭上。

城門衛(wèi)不會管自己人的正常調(diào)動。

“這回要糟的是四皇子?”

這小冊子裡還有一些極爲(wèi)重要的線索,居然是一些和無頭菩薩廟修行的有關(guān)藥物的買賣記錄,加上陳屠之前審訊逼問出來的線索,結(jié)果居然指向的是四皇子。

但是和三皇子的一些佈局相比,指向四皇子的線索無論是在裴雲(yún)蕖還是在五皇子看來,似乎有些過於清晰了。

無頭菩薩廟的事情已經(jīng)在往上捅,接下來只要控制住這份線索裡的人,把這份記錄往上一通報,那這四皇子看起來想翻身都難。

“他會不會被人栽贓了?”

五皇子看著閉目養(yǎng)神的顧留白,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

“這就不是你要考慮的事情了,既然無頭菩薩廟的事情已經(jīng)往上通傳,這些線索不需要你去提報,皇帝肯定也查得出來,就看他這次想辦的是不是你這四哥了。”顧留白道:“你現(xiàn)在要考慮的,是怎麼將周愈他們和三皇子勾連的這些線索丟到你父皇那裡,昨晚上那麼一大撥人到底是誰的手下,就讓你父皇去想吧。”

頓了頓之後,他看了一眼五皇子,認真道,“你在這幽州城裡應(yīng)該沒有這麼多人手?”

“有是有。”五皇子訕訕一笑,道:“但我的人都是擺在明面上的,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我不做。這寂臺閣一查就輕易查出來了。昨晚上他們的行蹤,我也已經(jīng)一一做了闡述,早就丟給寂臺閣讓他們覈實上報了。”

裴雲(yún)蕖笑了。

求生欲很強。

看來哪怕沒有松溪書院和潛心書院這些學(xué)生使力,五皇子一時半會也掉不了腦袋。

“幽州自古都是兵家重地,我三哥在這裡默默佈局,我倒是也不覺得意外。”五皇子繼續(xù)翻看著那些小冊子,“只是這裡面居然沒有我大哥的什麼事,我就覺得不可思議,總覺得有點不對。”

顧留白平靜道:“聽你的意思,你一直覺得太子厲害?”

“我混到今日的田地,只想保住自己的人頭,就是覺得我們這些個兄弟,沒有一個有他厲害。”五皇子忍不住苦笑,“我三哥自然是厲害的,其實七弟也很厲害,只是我總覺得他們還是沒有覺察到,哪怕我們兄弟幾個加起來,說不定都算計不過太子。”

“你是因何覺得他如此厲害?”裴雲(yún)蕖也有些心驚,五皇子已是她見過的最聰明最狗的人之一,而且異常果決,這樣的人竟然對太子有如此之高的評價,那這風(fēng)傳之中很一般的太子,那就真的不是一般的厲害了。

“小時候我和他一起修行,修行同樣的東西,他打我和玩一樣,但似乎從他懂事一些開始,他就一直和我差不多了。”五皇子深吸了一口氣,道:“後來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可怕的事情,他做什麼事情,都似乎只是剛剛好,任何方面,任何事情的考覈,他在我們所有人裡面,始終是位列中游,不會是最好的那兩個,也絕對不會是最靠後的幾個。他做的事情,總是會讓我父皇覺得還成,但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不算滿意,但也不會對他不滿意,然後讓他學(xué)的東西,他都能學(xué)得進去,但又不會一下子顯得太過驚豔。哪怕是猜個燈謎,他都是如此。而且他還能不露聲色的挑著人家出風(fēng)頭。”

“我六弟從十二歲開始就像是開了竅一樣,很多時候父皇出題考覈,騎術(shù)、射術(shù)、刀劍、真氣修行,分析戰(zhàn)局、沙盤推演,諸如此類,他十次倒是有七八次能夠排在第一,但沒過兩年,他就已經(jīng)成了父皇最不喜歡的兒子,最近兩年甚至都已經(jīng)被禁足了。”五皇子頓了頓之後,心有餘悸道:“我後來花了很久的時間去想這是怎麼回事,想來想去發(fā)現(xiàn)原來父皇自然也非聖賢,他過一段時間,對於某些事物的看法自然也會有所變化,有時候他異常滿意的一件事的結(jié)果,過了一陣,因爲(wèi)冒出些什麼事情,他就會覺得他當(dāng)時考慮的東西是錯的。所以當(dāng)時六弟那些最合他心意的答案,到後來卻反而令他不滿意了。因爲(wèi)六弟失寵,他性格越發(fā)乖張,有次我生怕他惹出什麼殺身之禍,特地想要去提醒他一下的,結(jié)果和他的幾個宮人一接觸,我發(fā)現(xiàn)了一樁更可怕的事情,以前我太子哥竟是經(jīng)常和他往來,閒時沒事也到他那裡去散心,隨便閒聊和請教一些事情…有好些次太子和他談到的事情,正巧是父皇后來要考覈的內(nèi)容。因爲(wèi)六弟早就想得通徹,所以自然輕鬆?wèi)?yīng)對。”

裴雲(yún)蕖的眉頭深深皺起,顧留白聽到此處,也是忍不住問道,“所以你懷疑太子不僅是早就胸有成竹,而且還是暗中引導(dǎo),他知道如何哄你父皇開心,甚至有可能早就推測出來,你父皇過了一陣,因爲(wèi)什麼事情就會改變最初的想法。”

五皇子忍不住冷笑起來,“後來我留了許多心眼子,仔細推究他的行事做派之後,我甚至懷疑,那些使得我父皇改變看法事件,也是他故意推到我父皇面前的。”

“若太子真是如此厲害,那看來可以和你一拼啊。”裴雲(yún)蕖深深皺起了眉頭,她覺得這太子若是女子,那可謂是婊中之聖。

顧留白淡淡一笑,道:“有些人喜歡骨頭先挑硬的啃,按你這麼說,太子很有可能是這類,他覺得六皇子對他威脅最大,便先設(shè)法讓六皇子失寵,但有些人喜歡挑軟柿子捏,可能三皇子就是如此,他或許覺得他的四弟和五弟比較容易對付,就想先對付了這兩個人再說。”

裴雲(yún)蕖看著五皇子無奈的樣子,還是忍不住說道,“李氏的做派一向如此,每一代天子登基,倒像是養(yǎng)蠱一般。”

聽到養(yǎng)蠱二字,顧留白倒是心中一動,瞬間聯(lián)想起墮落觀來。

墮落觀這隱道子之爭似乎和李氏皇位之爭極爲(wèi)相似。

他認真的看著五皇子,道:“你對墮落觀的隱道子之爭知道多少?”

五皇子嘆了口氣,“說實話我不知道一點,若不是聽你說了這隱道子,我壓根連連這種名號都沒有聽說過。”

顧留白看著他,道:“細想想,你做這墮落觀隱道子也絕對夠格。”

裴雲(yún)蕖頓時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五皇子,“你到底是不是墮落觀的隱道子?”

五皇子無奈道,“要不你們試試我的真氣吧。”

顧留白道:“要不你做個墮落觀隱道子?”

五皇子笑了,“求介紹。”

顧留白隨手就掏出謝晚的面具和兩個葫蘆,“你現(xiàn)在就是了。”

“??”

五皇子畢竟聰明,一會他就反應(yīng)了過來,“你想用我做誘餌?”

“他可會釣魚了,之前他就用江紫嫣她們那羣人釣謝晚。”裴雲(yún)蕖笑了起來,這種套路顧留白屢試不爽。

五皇子用有些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裴雲(yún)蕖,心想,傻白甜,你就是他釣的老大一條魚。

“讓我做墮落觀隱道子,那我這犧牲可有點大,這腦袋隨時都要搬家啊。”他看了一眼裴雲(yún)蕖之後,又看著顧留白裝可憐,“而且我最近掏了五萬貫,連手頭都特別緊。”

顧留白平靜反問道:“若是能除去三皇子,你這生意虧不虧?”

五皇子嘆了口氣,道:“其實留著我三哥挺好的,只要他顯得厲害,太子就不會對付我,就會先對付他。”

“我對墮落觀很有興趣,隱道子只是一個方面。”

顧留白微笑起來,“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墮落觀的隱道子,不管你想不想做墮落觀的隱道子,我說你是,你就是了。只能委屈你一些了。”

五皇子頓時鬱悶了,“你就說你想霸王硬上弓不就完了。”

“我四哥這下可能腦袋都難保。”一個呼吸之後,他的臉色陰沉下來,凝重道:“一百零八具青冥甲離開長安軍鎮(zhèn)到幽州,這並非小事,哪怕長孫氏不興風(fēng)作浪,也一定會有許多朝中大員要生事,按照我父皇的做派,他自然會用無頭菩薩廟圖謀玄甲這件事來分散注意力,很有可能將幽州這三十一具玄甲失竊都栽在我四哥頭上。暗中蓄養(yǎng)修行者,藏匿玄甲,這已是可以謀逆重罪,既然如此定性,那最終一百零八具玄甲若是沒有其他人要背鍋,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恐怕也都要落在我四哥的頭上。”

裴雲(yún)蕖想著最多明日朝參,長安李氏這第四房就會迎來一場清洗,她也不由得沉默下來。

五皇子輕聲嘆息,“我和四哥倒是沒有多少交情,只是他的兩名妃子,倒是和我有些…”

裴雲(yún)蕖頓時驚了。

“刺激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五皇子,“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

“這玩笑不能亂開!”五皇子老臉一紅,道:“我哪和她們有那種關(guān)係,只是我四哥那兩名妃子在入宮之前,曾和我有過數(shù)面之緣。都是出身望族,一起參加過秋狩,她們也都是良善之輩,只可惜此事一出,她們和她們的氏族,恐怕都要牽連進去了。”

“真沒點什麼特別的交情?”裴雲(yún)蕖頓時十分失望。

“我與她們的交情,也不過就如十五哥與這些幽州世家子弟的關(guān)係,清白的很。”五皇子看了顧留白一眼。

裴雲(yún)蕖笑了笑,“這些幽州世家子弟和十五哥的關(guān)係可並不算清白,那容秀說要給顧十五生十個,最近外面又風(fēng)傳,那段艾和江紫嫣都和十五哥珠胎暗結(jié)。”

五皇子驚了,“這都什麼跟什麼。”

“好了,別胡扯了。”顧留白看著五皇子微諷道:“你不就是想讓我?guī)兔ΡR幌履阏f的那兩家子人,還說得這麼彎彎繞繞,既然你做墮落觀隱道子幫我釣魚,你讓我?guī)兔ψ鲞@件事,倒也無可厚非,畢竟那塊天鐵我還賺了你不少。”

五皇子老臉一紅,道:“反正十五哥你和鄒老夫人這尊大神交情匪淺,你找她說說,就是小事一樁。”

“你法子都已經(jīng)想好了,我若是不幫你,倒顯得我不厚道。”

顧留白站了起來,打了個呵欠,“我一會就去鄒府吃些蜜餞果子,順便幫你說一下這事。”

“十五哥講究!”五皇子瞬間收起面具和兩個葫蘆,“今兒開始,我就是墮落觀隱道子了。對了,那兩個妃子一個姓華,一個姓盧,可別救錯了。四哥的妃子裡頭有個姓程的,倒是極爲(wèi)可惡,這人陪四哥倒是也不錯。”

……

“謝晚說三皇子有很大嫌疑,那會不會有可能五皇子反而是墮落觀隱道子?”前往鄒府的路上,馬車車廂之中,裴雲(yún)蕖微蹙著眉頭,道:“我覺得他一見我們的面直接塞一個金蛤蟆的做派也的確挺癲狂的。”

“三皇子和他碰一碰,我們到時候就辨得出來了。”

顧留白認真道:“我現(xiàn)在倒是覺得李氏從立國開始,這做派就真的很像墮落觀的養(yǎng)蠱做派,是要靠真正的手足相殘來選出一個足夠冷酷,足夠強大的帝王。我現(xiàn)在倒是要學(xué)習(xí)你之前的思維方式,要往越是不可能方向去想。之前天下人都只覺得墮落觀是前朝餘孽,是當(dāng)年李氏和大隋楊氏爭奪天下時的最大阻礙,但當(dāng)時那大隋皇宮裡的無名觀,就未必是現(xiàn)在的墮落觀。”

裴雲(yún)蕖點了點頭,微諷道:“哪怕無名觀就是現(xiàn)在的墮落觀,但也不排除無名觀眼見楊氏必失天下,轉(zhuǎn)而投了李氏。哪裡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顧留白笑了起來,道:“那再往更極端的方向去想,或者當(dāng)年的李氏原本就是墮落觀的傳承?”

“李氏就是墮落觀的一脈?”裴雲(yún)蕖一愣,馬上又點了點頭,冷笑道:“也未必沒有這種可能,李氏原本也就是大隋的門閥,本身就是雄踞一方,李氏和楊氏爭奪天下,看成那墮落觀內(nèi)亂也無不可。”

“那現(xiàn)在天下人視墮落觀爲(wèi)李氏之?dāng)常鋵嵰泊嬖趦煞N可能,一種就是李氏爲(wèi)了掩人耳目,這墮落觀原本就是李氏。”顧留白沉吟道:“還有一種可能,當(dāng)年那無名觀分裂成兩派,一派是李氏,一派是現(xiàn)在的墮落觀。”

裴雲(yún)蕖突然抿嘴一笑,道:“那說不定還存在第三派,這第三派就是你這個混賬東西。”

道宗…

想到這個字眼,顧留白沒覺得這是玩笑。

就目前的情形而看,不管當(dāng)年那無名觀對於整個道宗而言處於什麼樣的位置,但他娘似乎的確是道宗的超然人物。

而且最厲害的是,自幼修行給他帶來的一切,最終都變成了穩(wěn)穩(wěn)壓制墮落觀。

裴雲(yún)蕖看著顧留白的臉色又沉重起來,便馬上吐了吐舌頭,岔開了話題,“不過墮落觀也的確是神秘且強大,若五皇子原本和墮落觀根本毫無關(guān)係,現(xiàn)在你這麼一弄,他倒成了墮落觀隱道子,你和我又時常假冒墮落觀修士,我們也像是兩個墮落觀隱道子。你殺了一個謝晚,墮落觀少了一個隱道子,現(xiàn)在卻多出了三個隱道子,你這生意似乎虧本了。”

顧留白笑了笑,“沒準(zhǔn)墮落觀就是用這種方式招收新的隱道子的?反正這些隱道子之間一開始也不知道誰是隱道子。”

裴雲(yún)蕖原本是開玩笑,聽顧留白這麼一說,她反倒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若是他們真被世人誤解成墮落觀隱道子,那不是也是了,那最終也是要被迫面對其餘隱道子的絞殺,成功存活到最後的那人,萬一墮落觀覺得此人甚好,將衣鉢一股腦的丟給此人。

那這人是不是就直接繼承了墮落觀的道統(tǒng)?

以墮落觀的做派,未必不會如此瘋癲。

墮落觀的秘法足夠神秘和強大,那她若是見了,恐怕都會忍不住修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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