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媽媽走後,屋子裡涌入七八個丫鬟,什麼話也不說,七手八腳地將她們三人分開拉到了不同房間。
“小姐!芙提!你們放開我!”芙蕖糾纏不過,一路罵罵咧咧。
“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走!”芙提也被架著離去。
楊有姝無聲跟著丫鬟,細細沉思,芙蕖芙提作爲家奴,朝廷並沒有將她們放在眼裡,但何媽媽敢收了她,其一必是看中她的臉想大賺一筆,其二必是有法子讓她脫離官司,不然日後怎麼敢讓她露臉?與其出去東躲西藏,不如先借她之手把自己摘乾淨,出去的事之後再想法子。
想清楚後楊有姝深深吐了口氣,跟著丫鬟來到一間備好的廂房,裡面敞亮奢華,山水屏風後有乾淨的熱水和衣裳,幾個丫鬟兌好水溫正往裡加花瓣。
“姑娘請沐浴?!毖诀郀憲钣墟瓕捯?,粗布衣裳一件件褪下,露出盈白的膚質,凹凸有致的身姿和修長的雙腿,隻手臂上和腿上的傷痕在無暇的肌膚上顯得極爲刺眼。
饒是見過樓裡那麼多美人,兩個小丫鬟也有些驚訝,看了看自己,對視一眼後兩人具都羞紅了臉。
楊有姝自有記憶以來便只在芙蕖芙提面前露過身子,這會兒被倆個陌生的丫頭瞧得雙頰泛紅,忙將身子沉到水下,用花瓣擋住。
“姑娘要哪種花露?”丫鬟端過來一盤十來瓶花露,具都是上等貨色,但與楊應龍讓人給她弄來的,遜色很多。
“蘭香露?!睏钣墟_口。
丫鬟將蘭香露滴了幾滴到浴桶裡。
楊有姝撥了撥水,香味漸漸散開,她深吸一口便知這只是用了三種蘭花花露秘製而成的,味道調和得也不算太好。
她從小用到大的蘭香露是自己調製,採集春日深山八種蘭花蜜露,用最完美的比例調和出來收汁密封保存的,幾百人一個春天採集下來也只夠四五瓶,卻夠她用一整年的了。
那香味純淨淡雅,淵遠流長,聞之使人心曠神怡,具有極好的安撫作用,且用一次七日內經久不散。
楊有姝用了這些年,就算停用半年,也依然帶著淡淡幽香。
調香是林岐安的絕學,以林岐安的話來說:醫者,入門學治病,中級會用毒,高級會調香,而林岐安將藥、毒、香融會貫通,再將精髓具都傳授給了楊有姝。
就連楊應龍也只以爲她學了琴棋書畫舞和醫,但她最爲精通的卻是醫、毒、香。
沐浴後楊有姝著淺藍色的襖裙配七色褶裙,上過膏藥便靜靜坐在梳妝檯前打理髮髻。
不同於之前明豔的鵝黃,此時的淡藍色將她襯得超塵脫俗,宛若天空中踏著彩虹而來的仙子。
蘭香閣備好的簪子髮飾各色各樣,楊有姝只挑了只淡藍色牡丹絨花簪在頭上,腦後的高發髻上配了長長的珍珠流蘇後壓。
美人對鏡貼花黃,一室的歲月靜好。
楊有姝心裡想著和芙蕖姐妹住在一個院子。午膳時她便以習慣了芙提芙蕖伺菜爲由邀她們過來,好在何媽媽只不許她踏出院門,倒沒有明確規定芙蕖芙提不能過來。
芙提收拾停當,瞅著鏡中的自己有些難以置信。
她向來知道自己容貌尚佳,但穿了十多年的蠟染苗裙,突然換了顏色靚麗的藕荷色綢面襖裙,頭上綰了拋家髻,一下子美得讓人睜不開眼。
芙提擡手摸了摸紅潤的臉頰,這真的是自己嗎?
“姑娘,您的小姐邀您過去一起用午膳?!彼藕驐钣墟难诀哌^來喊道。
芙提聞言心中雀躍,提起褶裙便往自家小姐處奔去。
但她這個院子是最遠的,需得穿過後花園才能到達楊有姝和芙蕖所在的東邊院子。
新鮮事物總是惹人窺探,況且芙提今日纔來,一路引來不少灑掃丫鬟的側目。
蘭香閣雖是青樓楚館,但後院卻是六進六出的大院,花園也頗爲寬敞,各種奇珍異草多得人應接不暇。
芙提穿過花間小道,微微側目便瞧見涼亭裡坐著兩位公子,但吸引她目光的不是人,是亭旁一棵碩大的夾竹桃。
亭中兩位公子具都儀表堂堂,瞧著二十歲左右,身著華服,一瞧便是出身富貴人家。
能入這後院,在何媽媽面前想也是極有體面的。芙提想著,在他們瞧過來時朝他們莞爾一笑,略點了點頭。腳步不停,眼神卻不動聲色窺探園中各色綠植。
這園中的景緻她家小姐見了定然歡喜!再想到何媽媽對小姐的身份問題如此胸有成竹,芙提一掃陰霾,面上浮出了淺淺笑意,腳步輕快,裙邊海棠繡花翩然而動,似花瓣隨水漂流,劃出層層漣漪。
亭中紫衣園袍的公子放下茶盞,雙眸隨裙襬而動,腦中浮現春日盛景。
視線上移,姑娘容貌嬌豔,鬢邊海棠絨花唯妙唯俏,嘴角微微上揚,淺淺梨渦讓人沉醉。
公子恍恍惚惚,春日好似過去了很久,再見這姑娘的笑容竟叫他如沐春風。
她雙手疊於腹前,胸腹端得是儀態翩翩,便是首府大人家的千金也不比她氣質佳。
這可不?楊有姝的教習嬤嬤是因爲上了年紀,太后娘娘特許出宮榮休的,楊應龍花了重金聘請而來,而小姐修禮儀時常常拉著她一起。
芙蕖好動,倒是學不來這個。
“好看嗎?”見美人穿過月洞門,著月牙白提花暗紋圓領袍的公子笑著問。
“嗯!”紫袍公子不假思索道。
“從未見過蘇御兄對哪個女子這般專注過,不如小弟將這姑娘請過來酙一壺小酒?”魏清林面上笑著,卻漫無經心地扇著摺扇。在這院子里長大,見過太多嬌花從潔淨到污濁,他對這院子裡的姑娘是半分看不上的。
叫做蘇御的男子呷了一口清茶,鳳眸微和。那姑娘端麗非常,不像前院姑娘那般媚俗,倒像是正經人家的小姐。
“那姑娘面生得很,之前像似沒見過?”猶豫了一下,蘇御還是忍不住開口。
“聽下人說今天來了三個天姿國色的,估計這是其中一個?!蔽呵辶挚戳丝刺K御,“你若喜歡,這姑娘送你便是。”
蘇御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他從未尋花問柳,一則是喜潔,二則是他父親房中那個已經把府邸弄得烏煙瘴氣了,若他再帶一個回去,怕是他母親能把他腿打折,爲了一個女人,著實沒必要。
“不必,我只是隨口問問?!碧K御端起茶盞擋住了半張臉,壓下心中的異樣,只嘴裡的茶已索然無味。
亭外烈日炎炎,枇杷樹上知了嘰嘰叫,竟讓一朵海棠擾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