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後，顧朝暮出了陳府，身邊帶著劉嬤嬤與素雪。

雨關國市坊分區，顧朝暮要去的是最繁華的桐華大道。

桐華大道繁華，原因有二。其一桐華大道是官道，多在桐華大道逛是有志之仕結識官家老爺最便捷、直接的途徑。其二，能在桐華大道擁有鋪子的，不是皇家貴胄便是商貿世家，大京人皆以能買上桐華大道的東西爲榮。

顧朝暮倚著車櫺，素手拉著櫺簾，漠然盯著窗外，觀察著桐華大道上來來往往的百姓正投來的目光，多半是鄙夷厭惡的，少半是疑惑。

陳府的這輛馬車僅兩人寬，雜物甚多。

她都快要沒位置坐了。

實際上，這輛馬車是府裡下人出府採集用的。然，陳想容當然不會告知於她，她可盼著她出醜呢！

顧朝暮放下車簾，垂眸思忖了會，朝外說道：“我要下車。”

語畢，便出了車廂，大口大口地吸著新鮮空氣。

這車子裡有股腥臭味.....

素雪攙扶著她下車，“姑娘。”

劉嬤嬤凝視著一主一僕，陳府的馬車何時變得如此寒酸了....

她心中嘆息，大概猜到了原因，將早已備好的帷帽替顧朝暮戴上，臉色淡然。

劉嬤嬤在宮中做事，後宮妃嬪什麼把戲沒見過......

果不其然，顧朝暮一下車，四周的人便都圍了過來，寬敞的道路一時間水泄不通，他們對著她指指點點。

倒是跟前世她紋身後差不多情況，只不過這裡的人勇一點，直接在她面前說她壞話了。

“陳將軍府裡怎會有如此寒酸的小姐，這類車子我家僕人都不用！”

“誰說不是？不過聽聞陳老爺對陳小姐極好，如今這是.....”

“陳府不久前接納了那位顧姑娘，說是什麼國師的福星。”

“呸，什麼福星，你就是給她臉！鄉野丫頭一個，叫什麼......顧朝暮！”

“鄉野人取名果然淺陋，這名字我那入土的祖母都不用！”

“姑娘，您不要在意這些市井之徒的弇辭....”素雪站在顧朝暮的身側，感受著她周身越來越低沉冰冷的氣息，心生擔憂。

顧朝暮沒有理會素雪，冷嗤道：“我可沒你這麼年老色衰的孫女，而且—”她話鋒一轉，“古人云'浮世三千，吾愛有三，日月與卿，日爲朝，月爲暮，卿爲朝朝暮暮'，我倒是不明白'朝暮'二字哪裡淺陋了？”

隔著帷帽，少女的臉讓人看不太真切，只能瞧出流暢的輪廓。身著月白羅裙，纖細的腕上佩戴著銀鈴環，雙手置於腰身，體態優雅俏皮。

不像農女，也不像宮中佳麗，跟像是自小被嬌寵著的公主。

顧朝暮此話一出，衆人的眼光瞬間轉到了那位“年老色衰的曾孫女”身上。臉上一段段的皺紋，可不就是年老色衰本衰嗎？

衆人鬨堂大笑。

“年老色衰，可不就是老巫婆嗎？！”

人羣中突然出現了童叟稚嫩的聲音，十分突兀。

“曾孫女”的臉青白相交，朝人羣中剜了一眼，“死丫頭，你可知我是誰？”她臉上得意，眼中淌著精光。

顧朝暮聳聳肩，“不知。”

“我乃堂堂平陽郡主的、奴婢！”

說到最後，她自己都頓了一下，是了，自己也僅是奴婢.....

但，這顧朝暮可比她差太多了！不過是個鄉野丫頭罷了，郡主應該會替她出頭的。

顧朝暮憋著笑，“恩，挺好的。”說罷，正打算離開，便被人叫住了。

“站住！”聲音微尖，語氣跋扈，“你怎敢欺負本郡主的婢子！？”

來人一身紫衣，小家碧玉般清淡掛水的臉蛋微怒，咬牙切齒。腰帶上掛著和田玉佩，潤澤上賀然刻著“平陽”二字。

身後一隊侍衛，聲勢浩大。

“是平陽郡主！”

“還愣著幹嘛？趕緊撤！”人羣散去。

沒一會，剛纔還比肩繼踵的大道豁然開朗。

顧朝暮眉尖輕挑，平陽郡主是啥？

什麼叫她欺負她婢子？

素雪倒吸了口涼氣，反觀劉嬤嬤一臉平靜。

平陽郡主出了名蠻橫無理，宮中的皇子皇女們都給她幾分顏面，但——皇帝纔是天.....

顧朝暮默默行禮，一本正經道：“平陽郡主好生美豔，似有嫦娥之姿呢。”

馬屁到位，是個人都會醉！

這是她前世總結出來的經驗，她就是哥哥的小馬屁精，她哥哥說的！

果然，譚笙笙俏臉一紅，撫了撫自己的臉蛋，嫣然一笑。

語氣因爲心情好而輕快了幾分，“看在你眼光好的份上，本郡主就不同你計較了！”

譚笙笙轉頭就走，只留下“老巫婆”一人在原地張口結舌。

她不喜這個黃姑姑，黃姑姑愚蠢至極，愚蠢會傳染......她要離她遠一點！

可是這畢竟是她定國公府裡的人.....

“還愣著幹嘛，要本郡主親自請您回府不成？”

譚笙笙在前頭罵罵咧咧，“老巫婆”嚇了一跳，連忙跟上，賠笑道：“多謝郡主替老奴解圍。”纔怪！

黃嬤嬤眼睛半瞇，不易察覺的厲色流過。

在這草包郡主身邊伺候，永遠都不會有她的出頭之日，倒不如棄暗投明.......

顧朝暮凝視著譚笙笙來去匆匆的背影，杏眸難得的一絲波動，平陽郡主與前世未進娛樂圈的她頗爲相似，嬌蠻放縱。後來她被娛樂圈磨平了棱角，懂得如何討粉絲喜愛，不能罵人不能談戀愛不能消極懈怠。

臂上的刺青，是她唯一一次忤逆。

她一向是愛自由的，但她的夢想不允許她有自由.......

素雪在一旁鬆了口氣。

劉嬤嬤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顧朝暮說：“平陽郡主是當今太后的親侄女，淑貴妃的親妹妹，滿百日時被當時的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封爲郡主，賜號平陽。新帝剛登基時膝下無子女，太后慈悲，將成王與平陽郡主一同養在宮中。平陽郡主一直被太后嬌寵，呼風便是風，呼雨便是雨。不過隨著郡主成長，淑貴妃誕下大皇子與二公主後，太后的寵愛落到了大皇子與二公主身上，郡主卻是越來越蠻橫。”

那年年僅八歲的郡主成了大京人人敬而遠之的“小魔女”。

聞言，顧朝暮嗟嘆搖頭，譚笙笙的寵愛被分了去，心中一定會有落差的。

她挺喜歡譚笙笙，許是她像從前的自己，許是同情她沒了太后的寵愛？

如今太后會爲譚笙笙作靠山，卻不會加以疼愛。

譚笙笙大大咧咧，總比某些什麼都藏在心裡，暗戳戳給你來上一刀的人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