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一過,街頭便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賣首飾的、賣包子的、賣烤串的緊緊挨著,絲毫不怕相互染了味道。
一個黃上衣、碎花小裙襬的女子推推嚷嚷拿下兩串糖葫蘆,回身要走,身旁卻忽然站起幾個小乞丐圍過來,要搶她手裡的吃食。人聲吵嚷,女子搞搞舉起糖葫蘆,被推擠得髮髻都快散了,嘴裡叫罵著:“滾開,我的東西你們也敢搶!”
幾個小乞丐卻沒有放棄的意思,一個跳將起身,髒手在光亮的糖葫蘆上摸了一把,瞬間就多了幾根黑印。黃衣女子見狀,越發怒了,她不再推壤,擡眼看向不遠處酒樓頂上,高聲大喊道:“小姐——”
聲音高而尖利,驚得乞丐怔住片刻,回過神來時,便聽遠遠傳來笑聲,伴隨著一個清凜的女音回答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待我抽你的小嘴。”
幾人回頭,一個渾身綠衣的女子從迎客來酒樓房頂飄飛而下,她輕輕地笑著,甚至能隱隱看見淡紅的嘴脣間露出幾顆皓齒,整個人像一躲綠衣芙蓉,緩緩落到地上。
黃衣丫頭一嘟嘴,指著身邊的幾個小乞丐道:“哪能怪我,你看他們!”
幾個小乞丐見狀,沒有回話。
綠衣女子擡眼看了看弄髒的糖葫蘆,道:“髒的那串你吃吧。”
黃衣不幹,索性將兩串合到一起,要髒就都髒了吧。
綠衣女子見她這樣,竟沒有生氣,既而笑道:“你又皮癢了。算了算了,給他們吧。”說著竟轉身走了,丫頭心裡不甘,瞪了幾眼圍在身邊的幾個小乞丐,纔將糖葫蘆摔倒他們手裡,推開人羣跟著小姐離開。
“小姐——”
綠衣回頭:“做什麼。”
丫頭道:“我們回府吃飯吧!都過午時了!”
綠衣一笑:“誰讓你也不帶銀子的。”
丫頭似乎真的餓了,也不再頂嘴,只默然地走到前面,卻是向著唐府的方向。後面的綠衣女子見狀,道:“如月,看你的樣子,走回唐府只怕都餓死了吧。”
叫如月的丫頭一聽,回頭看著自家小姐。
綠衣一笑,從袖中掏出一物,扔給丫頭,道:“拿去,自己買吃的。”
丫頭擡手一看,是一塊緋色的玉佩,不由驚道:“小姐,這是夫人給你的——”
綠衣道:“拿去拿去。買些吃的自己會唐府,告訴爹,我出去走走。”
丫頭還未回答,綠衣已經轉身,回頭衝她挑眉一笑,便一躍消失在草木間。
“小姐——”丫頭打呼一聲,追上幾步,知道沒法追到就停了下來,眉宇間恨恨的怒意燃燒,吼道:“唐雁行——唐雁行!你這個壞人!又害我捱罵——”
不遠處,唐雁行聞言一笑,從草叢間探出頭,看著如月轉身跺腳離開,方纔起身,撣撣身上的塵灰,似乎心情很好,歡悅地一跳一跳走開,日光掩映著她的身影,在地上忽左忽右......
她是江南總兵唐潛的女兒,之一。江南山水如畫,生下的女子自然眉目如畫。唐雁行應該也生得不錯吧,她自己想。不過她通常不在意誰比誰美貌,誰誰又是蘇州第一美女候補,她極少在美人羣集的地方,諸如遊春會什麼的露面。不是不敢,而是覺得無聊,要是踏春出遊,她騎著馬就去了,哪裡像其他女人那麼麻煩,乘著轎輦,帶著隨從,一個丫頭如月已經讓她很傷腦筋,再帶一羣人,她估計會煩死。
好吧,其實本質就是,唐雁行並不是一個內外兼修的大家閨秀。對於這一點,她毫不避諱。唐將軍和唐夫人也深深有感,因此外出赴宴時,極少勉強唐雁行隨行,她若外出,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像其他姐妹一樣嚴格。只是有一點需要擔心,就是唐雁行極愛外出,卻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她從來都會忘記帶錢,爲此唐將軍不得不常派人尋***的下落,生怕她山窮水盡流落街頭。
沒帶錢真的是個問題。唐雁行當掉唯一剩下的一塊玉佩,交了房錢。此時她已身在杭州境內,看著剩下的幾兩碎銀,她哀怨地搖搖頭,擡手撫了撫藏在袖中的銀劍,究竟捨不得當,只得嘆口氣,走上街來。
杭州城一樣地繁華,煙柳畫橋,亭臺樓閣,像極了屏風上的畫。唐雁行走了會兒,見遠處人聚在一起,便走上前瞧了瞧,嘴角很邪惡地翹了起來——比武招親。而這比武招親卻不比其他,分爲文試與武試,參加的人可以選擇先文還是先武,無論哪一個,若贏了各得文銀百兩,只有通了兩關的人方可迎娶臺上的小姐。
唐雁行看完規則,根本未看華蓋下端坐的小姐,只想道,如果自己能贏下這二百兩,今後至少兩個月吃穿不愁,也就不必去糾結要不要當了心愛的劍。可是,贏了是要娶人家的,先別說她才十五歲,根本不想成親,只說她是女的,怎麼娶人家女的?
想到這裡,她擡眼看了看坐在搭臺一邊的女子,那女子果然十分美貌,也不枉擂臺四周被圍得水泄不通。此時臺上打鬥的是個大鬍子,類似鏢師的打扮,武功路數跟他的樣貌一樣粗魯,看得小姐都不願意看。對手是個護衛打扮的劍客,一旁還站著兩個持刀和持槍一樣打扮的人。看來這武試,便是一連打敗那小姐府上的三個高手,纔算通關。
唐雁行停留片刻,見幾個上臺的人都連第一個劍客尚且打不過,想來這三人功夫也是不錯的。只是還沒遇到先選文的,還真想看看選文的是和誰對。唐雁行此刻女子打扮,不方便問這些事,再次看向臺上的小姐,見她似有些不能耐煩,也難怪,小姐貌美如花,上臺打擂的卻都是些歪瓜裂棗,不煩也不行,只得叫人感嘆,著杭州城裡英俊的少年公子們,都去了哪裡?
須臾,便有一個穿著白衫的公子從臺側上臺,卻不是打擂,而坐到女子身邊,女子便傾過身,似乎在與公子說話。唐雁行仔細看時,不由一驚,那個,那個公子,絕對是個標準的美男!甚至比起一旁的小姐尚且毫不遜色!唐雁行心中暗暗的沉了下來,比武招親啊比武招親,爲什麼招親的不是這個公子呢?若是如此,她唐雁行必當傾盡全力奮戰文武擂臺,只求抱得美男歸......想完,唐雁行憤憤地鄙棄了一下自己,又擡眼看了看臺上的白衣公子,也順帶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貌美小姐,打定主意,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