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廣用嫉妒
“程德旺，你說，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我本來在牛八爺那裡。後來有趟鏢找到他，他就派我、李亞山、萬金磊幾個人押鏢。但在牛頭山遇到了鬼子兵，我們押鏢的人四處逃散。我就流落到秦峰山，舵主覃秉哲見我做事幹練，就派我?guī)Я巳齻€人負責(zé)守住龍頭山鑰匙庫。至於這把鑰匙能開動哪裡的山門，我一直不曉得。”
楊翠秀到了銀鳳莊，對程德旺說：“你有立功表現(xiàn)，我們不爲難你。放掉你，以後不許再幹土匪的行當(dāng)。”程德旺說：“我沒個去處，不如參加你們的隊伍。”“我們可以接收你，但是，我們有嚴格的軍紀，不得違反。你能做到嗎？”程德旺彎下腰說：“能。”楊翠秀想了想，說道：“馬飛濬同志，你把他送到雷金華二小隊，叫雷金華同志好好帶住他。”馬飛濬說道：“遵命。程德旺，跟我走吧。”
聞聽總舵主覃秉哲滾落懸崖摔死，他的秦峰山寨被清除掉，其他五六個土匪山寨隨之崩潰。楊翠秀決定擴大區(qū)隊，半個月的功夫，就收了二百多人，同時還改編了各個山寨的三百多人的土匪武裝。
區(qū)隊人馬太多了，有八百多人，楊翠秀申報軍區(qū)領(lǐng)導(dǎo)，請求支持擴編。軍區(qū)當(dāng)即決定成立延河支隊，派郭堅赴任司令員，楊翠秀爲政委，攖順昌爲參謀長，王瑞卿爲政治部主任，劉師釗爲後勤部長。下轄五個營和一個直屬連，盧建閱、李思沛、韓桂庚、許在高、雷金華和馬飛濬六人分別擔(dān)任營長、連長，其中有五人是楊翠秀原先的部下。
五天後，祝立剛接任延河區(qū)委書記，浦東昇改任區(qū)長。陸超剛即將接任延河支隊政委。楊翠秀聞訊後，隨即向他們?nèi)艘平涣斯ぷ鳌ｊ懗瑒傂χf：“你向我移交延河支隊政委工作，也嫌心急了嘛。再說，上面沒有正式下達命令，我是不好上任的。所以說，政委這個位置暫時還是你在任。”匡苕子說：“我將政委工作向你做了個交代，等軍區(qū)下達命令，我就不再說了。”去掉兩個職務(wù)，匡苕子雖然仍是廣華縣委委員、婦救會副主任，軍區(qū)裡只傳話說以後讓她兼任軍區(qū)政治部宣傳部副部長或軍區(qū)副參謀長。
她一下子成了無所事事的人，感覺有點不妙，出來走在大街上徜徉。忽聽有一輛轎車要開往赤瞳鎮(zhèn)，匡苕子神使鬼差地跑過去跟駕駛員搭訕了幾句，馬上坐了進去。
到了赤瞳鎮(zhèn)下了車，匡苕子走到樂府街的一家大門前，敲了幾下。門開了，是一個婦人。那婦人說：“這回你來要住多長時間？”楊翠秀說：“時間不得長，我是回來望一下茂榮的。”
男人聽說小老婆回家，連忙將她迎進了先前她住過的房子。楊翠秀說：“這一回，我要在家住幾天。”男人說：“沒事，你匡怡雖然是我陳茂榮名義上的小老婆，但我絕不會虧待你的。既然進了我陳家，把你先前穿過的衣裳換上身，跑出去也要像個人樣。”
楊翠秀隨即穿戴起來，分明是個麗婦，花衣裳，藍裙子，銀項圈。她重先梳頭，仍是二叉辮子。陳茂榮說：“你來了，幫我把個朝鮮這個國家的各個朝代的年表整理出來。”楊翠秀看了一大堆的資料，愣著說：“沒得了，要花好長時間才排得出來。”
楊翠秀埋頭梳理，草稿已經(jīng)打了十幾張。正在思考的時候，男人跑過來兩手撥了她的頭，說：“讓我吻吻。”楊翠秀說：“你要吻吻，你就吻吧。”男人吻了一陣，說：“匡怡，你繼續(xù)順順，順出來你也能算是個歷史學(xué)家了。”
過了一個星期，陳茂榮對她說：“明日我?guī)愕綉亚f鎮(zhèn)拜訪繆澄流師長。”“他先前不是當(dāng)?shù)能婇L嗎？”“他打仗打敗了，死了好多的人。雖說一個師，又不足編。”“唉，我不去，你帶粉銀去。”“她見不了大世面，就你去。”
到了懷莊鎮(zhèn)，兩人手挽手進了僞八十五師師部，僞師長繆澄流笑哈哈地說：“陳參議，她是你的什麼人？介紹一下。”陳茂榮說：“她是我的二夫人，名叫匡怡。”繆澄流上來伸出手說道：“匡小姐，我們握個手吧。”
吃過晚宴，便進了舞廳，楊翠秀先跟僞師長跳了舞，要到結(jié)束纔跟陳茂榮跳舞。晚上兩人住進了豪華客房。這一回，陳茂榮要跟她助愛，楊翠秀屈從道：“我就曉得這回到了這裡，逃不了你的手。”陳茂榮喜滋滋地趴了上去。
第二天吃了早飯，楊翠秀說：“我不能跟你回家了，粉銀她吃醋不得了，肯定放我不得顧身。”陳茂榮說：“你放心好了，我馬上叫人開車送你到延河鎮(zhèn)。”兩人又相互吻了吻，這才分了手。
巴北軍區(qū)司令部移駐順平縣臥龍區(qū)觀賢臺鎮(zhèn)，原先的胡龍縣冼陽鎮(zhèn)爲軍區(qū)留守支隊所在地，肅反委員會辦公處還在這裡。自感失落的人不少，發(fā)牢騷的乾脆四處串聯(lián)。錢廣用身爲肅反委員會保衛(wèi)局副局長兼任留守支隊政治部副主任，做的是領(lǐng)導(dǎo)分配給他的任務(wù)，不能主持工作，心裡老大不自在。他獲悉楊翠秀就是匡苕子，嫉妒得不得了，遇到同僚林根軒說：“楊翠秀她是個下賤女流之輩，卻受重用做大官，我們這些男爺們哪還談上個什麼威風(fēng)。唉！蘿蔔不如菜根啊。”林根軒攤著兩手說：“人家可是拼死拼活幹出來的，這有什麼辦法的呢？”
錢廣用擺了擺手說：“要說做工作，我們哪不曾賣命工作的麼？只不過分工不同嘛。”年鵬舉晃了晃身子說：“要我說呀，匡苕子她就是個善於變化的三千年妖精。你說她用了多少個假名字，化裝起來就沒人認得她，小姐、夫人、老太婆，她都能化裝得起來，做正宗的窯姐還用話說。”說著做了個流氓動作，嘴裡嗲聲嗲氣的，引得錢、林二人哈哈大笑。
錢廣用四方臉這會兒容光煥發(fā)，說笑道：“是的，匡苕子她那下口已經(jīng)是麻蜂窩了，要不然，她怎麼會一次次逃過追殺，還一次次吃香起來。這個臭女人眼角大，從不把我們肅反委員會的人放在眼裡，甚至還想揭我的老底子。頭媽的，早晚有一天，她個妖精會栽在我手上的。”
年鵬舉隨聲附和說：“說實在的，匡苕子這匹女人長得又不怎麼漂亮，只不過她善於打扮自己。因而，她也就容易招蜂惹蝶。她個鬼，媽媽鬏梳得還就漂亮，四角方方的，沒個男人望了不動心的。嘻嘻。”
徐樂星跑過來說：“錢局長，今日龔子維在富春飯館請客，感謝你提拔他當(dāng)偵檢科副科長。”“他請了哪些人？”徐樂星說：“總共六個人，還有惲道愷、年鵬舉和畢建榮。”錢廣用點頭說：“嗯，他請的都是我們內(nèi)部的人。這就上富春飯館，先喝個茶，搭搭白。——唉，林根軒，你也去吧。”林根軒扭了扭身子，說：“人家又不曾請我，我去不合適。”錢廣用招著手說：“啊喲，龔子維這次得到提拔，你也出了點力。到時候，我會告訴他的。走走走，你還要人拖嗎？”
五個人跑上了富春飯館的二樓，龔子維點頭哈腰地說：“錢局長，你們都請到這邊來，這裡比較清靜。”錢廣用點頭說：“畢建榮來了嗎？”“來了。”“就叫店小二上菜吧。我們邊吃邊談。”“好的。”龔子維對著樓下喊道，“我們?nèi)硕既耍喜搜剑 ?
龔子維坐了下首，說道：“錢局長，林參謀長，惲處長，年科長，畢主任，徐隊長，今日我們七個人一起喝酒，叫個七星會聚。”年鵬舉搖頭晃腦地說：“我們的錢局長就是我們的頭兒，是肅反委員會的核心領(lǐng)導(dǎo)人之一。”龔子維隨即拍馬屁道：“錢局長大人領(lǐng)導(dǎo)我們向前進，英明果斷，披荊斬棘，一往無敵。”
惲道愷罵道：“可是，我聽人說，匡苕子那個窯姐說我們肅反委員會混進了好多的壞人，有叛徒，有特務(wù)，……”錢廣用拍著桌子說：“放她的狗屁！我看她纔是正宗的狗特務(wù)，谷勝治的小老婆，黃天放的小情人，漢奸覃作衡的臭婆娘，她現(xiàn)在又神氣起來了。我們總會有一天扳倒她的，一旦扳倒她，再踏上她一隻腳，叫她永世不得翻身！”
林根軒說：“這次延河支隊組建，軍區(qū)本來調(diào)錢局長去擔(dān)任政治部主任，匡苕子一再反對，最後調(diào)了個王瑞卿。姓王的原先跟她搭過當(dāng)?shù)摹！毙鞓沸钦f：“匡苕子這女人有一手，她那個圈子可都是她手肘整彎的人。”錢廣用惡毒地說：“她個忽匹，老跟我老子爲對，哼，她別二叉辮子打得神氣，總有一天，我拎住她兩個辮子像拎住個老鼠尾巴摜在地上，肚腸子都冒出來！”
年鵬舉肆虐地說：“匡苕子她這個匹女人賣相還是有的，就是這個傢伙是個野馬，我們這些人還就騎不上去啊。要不然，跟她歡娛一下，隨後聽她要什麼，就是多給點錢她，也是沒話說的。”
錢廣用搖搖頭，說：“小年呀，你想做她的交易，我勸你趕快打消這個念頭。據(jù)說，先前曾有兩個人騙她進了洞房，最後把命送掉，而她悄然跑掉，家裡的人還渾然不知的呢。匡苕子她是朵野玫瑰花，刺戳到手上就要人的命啊！……我們要想辦法把她投進牢監(jiān)裡，她不買我們的帳，我們就叫她手銬腳鐐，用重刑侍候她。只有這樣，才解得我心頭之恨！媽的匹，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惲道愷皺著眉頭說：“這一回，我已經(jīng)派出三發(fā)人埋伏在延河鎮(zhèn)的四個巷子，隨時隨地都能幹掉她。媽的，前後有一個星期都不曾看到她人，就不曉得她躲到哪裡去。”
年鵬舉笑著說：“是的呀，她這個九尾狐陡然蒸發(fā)掉了，哪個都不曉得她上了哪裡。只要她跑到哪個冷巷，當(dāng)場就能叫她報銷見閻王。唉呀，不談狐貍精有靈性，就是張黃鼠狼的籠兒，只要你張到了一回黃鼠狼，這以後不管你怎麼張，就再也張不到了。你要想這籠兒張到黃鼠狼，就得放在水裡溼好長時間，還要有刷子刷。”
店小二捧了捧盤走進來，上酒又上菜，龔子維起身幫著分發(fā)酒杯、筷子。年鵬舉捧起酒罈給各人斟酒。高個子惲道愷說：“我代龔科長先敬錢局長一杯，敬者先幹。”他碰了錢廣用的酒杯，隨即一仰脖子，一杯酒很輕巧地進了他的肚子裡。錢廣用吱了一下，讚道：“好酒！”年鵬舉等林根軒敬了酒，也敬了錢廣用。他說道：“我祝願錢局長生個大胖小子，以後我們就會喊上小錢局長。嘻嘻。”錢廣用佯裝不悅道：“小年呀，喝酒就喝酒，說這個做什麼的呢。你說得不怎麼好聽，我們一起把杯子裡的酒喝掉，不許耍奸賣滑。”年鵬舉二話沒說，悶頭將酒喝了，瀟灑地亮起酒杯，“你們看，一滴子酒都沒有，如同狗子舌頭舔過似的。”
酒席上嬉鬧了一陣，這時，湯才英摸了上來。“錢局長，軍區(qū)機關(guān)部門開會，袁書記叫我通知你，今晚開會。”錢廣用說：“你曉得開的什麼會嗎？”“主要研究國民黨抗日陣營各界動員委員會我方參與人員名單，另外巴中戰(zhàn)鬥陣地民衆(zhòng)抗日指導(dǎo)委員會人員名單也要敲定下來。”錢廣用說：“我曉得了。來，正好還有一個位子，你就坐下來吧。”湯才英說：“我就不客氣了，還有事的。”年鵬舉拉了她一把，說道：“錢局長叫你坐下來，你就坐下來，頂多敬兩杯酒嘛。客氣做什麼？”
湯才英坐到龔子維的板凳上，笑嘻嘻說道：“那我就先敬一下錢局長。”年鵬舉給她斟了酒，她端著酒杯站了起來，說道：“尊敬的錢局長領(lǐng)導(dǎo)，我小女子才英敬你一杯。”錢廣用擺著手說：“你不忙敬酒，先吃菜。”畢建榮說：“我看喲，湯才英，你呀，敬酒不成敬意，要跑到錢局長跟前敬酒，他就喝了。我們在此的哪個不都是這樣敬的呀。”湯才英就跑到錢廣用跟前，錢廣用擺著手說：“小湯呀，你聽他們嚼蟲的，哪個端酒杯跑到我跟前敬酒的呀。”
惲道愷說：“湯主任不這樣敬酒，你做領(lǐng)導(dǎo)的不肯喝。”“哪說的，我不是答應(yīng)她的麼？小湯呀，我們喝酒！”年鵬舉說：“不行，你們倆要喝交杯酒，這才能說明你們兩人的關(guān)係緊密的。”惲道愷聽了，便將錢廣用的膀臂伸進湯才英的臂彎裡，說道：“你們就這麼喝交杯酒。”錢廣用樂哈哈地說：“行啊，我倆把杯子裡的酒喝掉。”兩個人喝了酒，在座的一個個酒醉似的拍著手喝彩。
錢廣用坐下來說道：“像小湯爽而當(dāng)之，最好。嚴秋英，向秀菊，還有關(guān)粉桂、巫萍，這些活鬼，扭而扭之的，傲慢不得了。”年鵬舉說：“嚴秋英這些娘兒們，都是匡苕子的徒弟，三千畝田打了個能豆。好像救國就要靠她們幾個，除了她們幾個世上就沒人出來救國。”
湯才英詆譭說：“匡苕子她個鬼，做谷勝治小老婆的時候，動也不敢動，呆頭呆腦的，茨菇眼翻翻，就像個才過門的小媳婦，跟死了孃老子差不多，整天沒個笑容，鬼勢形樣子。”
錢廣用說：“是的，茨菇眼這個鬼媽媽鬏梳得滑溜，油光光的，照見人的臉。最近幾個月，她跑到廣華，又怪起來打兩支辮子。據(jù)說還跟一個叫胡繼光商會會長公開結(jié)了婚，不值錢的蕩蕩貨。哼，叫她個鬼來當(dāng)延河支隊政委，簡直活做大頭夢。”
徐樂星這會兒悄悄地說：“唉，錢局長你今晚開會，不會叫她匡苕子出任巴中戰(zhàn)鬥陣地民衆(zhòng)抗日指導(dǎo)委員會副主任，另外代表我方參加國民黨的動委會。這樣一來，可以削掉她手裡的兵權(quán)，滾到一邊去，做她的夫人行當(dāng)。”錢廣用想了想，說：“行啊，慢慢地削掉她們這些潑辣女人的威風(fēng)。巫萍、向秀菊呀，統(tǒng)統(tǒng)滾到一般的部門裡，說的讓她們在軍隊關(guān)鍵崗位上做主官，簡直是開玩笑。這些鬼能絕對服從領(lǐng)導(dǎo)顧全大局的麼？”
湯才英晃了晃腦袋，說：“我們做事一向都是領(lǐng)導(dǎo)第一，工作上取得成績是屬於領(lǐng)導(dǎo)的，出現(xiàn)問題是自己的；領(lǐng)導(dǎo)佈置的事?lián)屜茸龊茫瑳]曾佈置的事也要做起來。上面沒有領(lǐng)導(dǎo)，你怎麼能做好革命工作的呢？”
錢廣用聽了湯才英百般附和他，心花怒放，說道：“這就對了，小湯說的話我就愛聽。傲慢無禮的人，哪個去歡喜你呀。”
吃過酒後，錢廣用跟著年鵬舉到了住處，往椅子上一躺，嘴裡哼著無名小調(diào)。“錢局長，我這裡有鐵觀音茶葉，你覺得好喝的話，我就給你包上一斤，帶回去慢慢喝。”錢廣用一聽，馬上說道：“你泡給我喝一下，看看味道怎麼樣。”年鵬舉隨即奉上，說道：“我已經(jīng)給您泡了一杯。你喝喝看。”
錢廣用接過來，喝了一口，仰起脖子，隨後說道：“不錯，是好茶葉。”年鵬舉說：“本揚獨立團差人當(dāng)政治部主任，我想去填這個缺。”錢廣用爲難地說：“難啦，那個巫萍不同意，說我們肅反委員會的人做事不專一，容易把工作做走了樣。……這樣吧，等我們把巫萍搞到動委會或者民指委會，換了人做本揚縣委書記，那個時候，你甚至還可以當(dāng)?shù)礁闭哪亍！蹦犍i舉點頭哈腰地說：“你領(lǐng)導(dǎo)能夠關(guān)心和幫助我們這些小字輩，這種恩情我們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不可能忘掉，時時刻刻都放在心裡頭。”
錢廣用呷了一口茶，說道：“小年呀，你放心，我一定給你謀個重要職位。惲道愷，我準備把你安排到順平縣擔(dān)任縣長，軍區(qū)已經(jīng)有了這個意向。還有湯才英，她做肅反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我告訴你呀，她這個職務(wù)相當(dāng)於肅反委員會秘書長，有實權(quán)的耶。”
第二天上午，年鵬舉跑到錢廣用的住處打聽。“昨晚開會，那個人事落實了嗎？”錢廣用嘆了口氣，說：“幾個領(lǐng)導(dǎo)沒有采納我的意見，說匡苕子是實幹家，剛剛組建的延河支隊離不開她。至於談到你的事，他們說暫時不要動，肅反委員會也要人，專業(yè)部門的人弄得來是不妥當(dāng)?shù)模踔習(xí)`事。……你也別要灰心，以後只要一有機會，我第一個就會想到你，然後纔會考慮到其他的人。你小年是我的小兄弟嘛，我做大哥的哪會不優(yōu)先考慮自己的人啊。”
年鵬舉撇著嘴說：“這一說，茨菇眼上面有人啊。錢局長你總歸是曉得的。”錢廣用抽了一口煙，說：“新來的政治部主任景禹賞識她，行政公署的**秦牧也對她讚不絕口。宣政委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說以後統(tǒng)戰(zhàn)部門還需要匡苕子這類的女人。”年鵬舉沮喪地說：“這一說，茨菇眼在軍區(qū)裡還是有市場啊。”
錢廣用說：“昨晚開會，匡苕子就坐在我的前邊，她見了我，點了點頭，不知她是什麼意思。散會時，我倒是想跟她談上幾句，秦牧卻喊走了她。”
秦牧喊匡苕子，是受慕容荷委託的。匡苕子笑著說：“她在哪裡？”秦牧說：“她在向陽院裡。聽人說你來冼陽鎮(zhèn)開會，她囑咐我把你留下來，有話要跟你說。”
秦牧在行政公署辦公室裡給匡苕子倒了一杯開水，說：“那年你在安陰縣城裡先後救出劉多荃、門庭傑、劉馬小三人，他們?nèi)酸醽硗侗剂宋覀儭５敲C反委員會卻逮捕了他們?nèi)耍舱f他們是受命打進革命隊伍裡搞特務(wù)活動的。我和慕容荷兩人出面保護了他們。這事也就過去了，不料事隔一年，他們又翻出這陳年老賬。我跟慕容荷遭到了組織上的審查，牽涉到你，說你是個正宗的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wù)。本想殺掉你，可你接連逃脫了五六次。這樣一來，我和慕容荷又加上一條，這就是給你這個特務(wù)通風(fēng)報信。”
匡苕子整了帽子，說：“這一說，你們兩個也遭遇到麻煩。”“還好，我並不曾受到多大的糾纏，我說，策反你匡苕子投身到我們的隊伍，完全是我的決策。至於怎麼策反，我事後忙於反‘掃蕩’，也就沒有再理這件事了。”秦牧攤著兩手說，“我解脫了，慕容荷卻纏在身上，說不清，道不明，坐牢坐了將近一年。後來組織上進行了甄別，雖說給了慕容荷平反，但離開了軍隊，改做地方上的行政工作。”
慕容荷走了進來，她的頭髮全部往後梳，也別在耳朵後邊，剪得一斬齊。大圓盤臉，眼睛有點凹，見了匡苕子，她激動地說：“妹子，我今日纔看到你。”匡苕子站起來跑了幾步，跟她擁抱，說道：“慕容政委，是你引導(dǎo)我走革命道路，我不能忘記自己的革命引路人呀。”
慕容荷說：“你個頑固分子，當(dāng)時又不曾答應(yīng)我。過了半年吧，你在關(guān)粉桂她的引導(dǎo)下，這才真正走上了革命道路。”說著摘下了匡苕子的軍帽，讚歎道，“啊呀，妹子你這中間一條溝怎梳得這麼分明的，叫個一絲不亂，人們看了，誰不說你是個大美人啦。”
秦牧也稱讚道：“匡苕子脫了帽子，面貌確實漂亮。你男人是……”匡苕子說：“他叫王玉坤，又有將近兩年很少跟他在一起，真是歲月蹉跎啊。”
三個人談了一陣，匡苕子跟慕容荷上了宿舍。這是兩間小房子，明間有個書櫥，一張辦公桌，一張椅子和兩張板凳。匡苕子說：“慕容姐姐，看來你是一個文人雅士。書櫥裡擺的都是些好書。我跟你借一本《粉妝樓演義》，拿回去看，這歸還的時間可就沒數(shù)。如果在軍區(qū)裡工作，絕對不會得超過半個月。”
慕容荷笑著說：“我這本書就送給你，那就不談還不還。唉，我們倆很少相見，今日你在我這裡，就別看了，談?wù)劶页Ｔ挕：貌缓茫俊笨镘孀映旅弊诱f：“客隨主便，再說我做妹子的哪有不聽姐姐的說呢？唉，你孩子已經(jīng)有多大呢？”
“啊呀，我的孩子才小的，大的三歲，小的兩歲，都是猴子。”匡苕子笑著說：“我生養(yǎng)的也是兩個猴頭，大的五歲，小的三歲。撂在臥龍地，還分兩處。”
慕容荷吃驚地說：“啊，這麼一說，你十八歲就生孩子，可能這個孩子不是老王的。三歲的纔是老王的。”匡苕子垂下頭說：“我生的五歲孩子是個恥辱。我在永樂下獄，隨時都要被押上刑場砍頭。谷勝治乘人之危，將我保了出來，先決條件是我必須做他的二房姨太太。我沒辦法，只得答應(yīng)了他。在他跟前，前後大約二十天的樣子，過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後來永樂成立保安第六團，我受到關(guān)粉桂的指點迷津，想辦法逃了出來。我懷孕的日子裡轉(zhuǎn)戰(zhàn)本揚三四個地方，最後來到蓮花區(qū)。肅反委員會先後派了兩撥人派人調(diào)查我，將我關(guān)進了陳家峪的地主牢房裡。日本鬼子打得來了，急需要人出來指揮戰(zhàn)鬥，沒辦法，只好叫我戴罪立功。打退了日本鬼子，我哪裡還敢呆在本揚縣蓮花區(qū)呀，當(dāng)時就向西逃到順平縣臥龍地，在這裡生下了我的第一個孩子。”
“老王夠曉得你已經(jīng)生了孩子？”“曉得。我將事情的過程全部告訴了他，他很大氣，毅然跟我結(jié)了婚。”匡苕子擺著兩手說，“人家說，夫唱婦隨，可我跟丈夫老是分居兩處，牽腸掛肚。我呢，一打到仗，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因爲打仗，早上生機蓬勃，晚上就不知怎樣，風(fēng)雨呀，槍炮啊，在這樣的環(huán)境裡自己的性命還在不在，都是個未知數(shù)。唯有悶起頭來披荊斬棘，一往無前，這纔是生存之道。久而久之，兒女情長之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少了一番親情苦思，反而逍遙自在。”
慕容荷稱讚道：“你呀，真了不起，打倒了再爬起來，繼續(xù)幹，寫下了一筆筆驚人的個人奮鬥史。”“你不也了不起，威風(fēng)凜凜的慕容政委，老百姓讚歎不已。……唉，你丈夫是哪個呀？我至今都不曉得。”慕容荷驚訝地說：“你哪不曉得？徐方進。現(xiàn)在他在軍區(qū)政治部擔(dān)任組織部長，大孩子在他跟前，小孩子本來在我跟前的，我手頭上的事情多，就送到他婆奶奶家裡，婆奶奶帶他。”
“孩子的婆奶奶家在哪裡？”“廣華縣東邊靠順平縣的邊界的元辰莊。”匡苕子抹了頭髮說：“哦，元辰莊我到過一次。靖衛(wèi)區(qū)政府所在地，我當(dāng)時到元辰莊，是郭堅任的區(qū)委書記，向秀菊當(dāng)區(qū)長。現(xiàn)在郭堅調(diào)到延河支隊當(dāng)司令員，向秀菊繼任區(qū)委書記，原先的區(qū)隊長改任區(qū)長，他的名字叫曲桂鳳。”慕容荷擺著手說：“向秀菊她當(dāng)廣華縣靖衛(wèi)區(qū)委書記不得長，肅反委員會有人找她的麻煩，怕的要調(diào)到上面的婦救會任職。”
匡苕子談了一口氣說：“說來說去，女人奮鬥不容易啊，壞人總要打你的主意，除非你有超然的本領(lǐng)。這個超然的本領(lǐng)還得站在強悍的男人的肩膀上，才能夠得上天。可我老是中槍，躲也躲不掉。向秀菊她退出來，時過不久，我可能也得退出來，擔(dān)任個一般職務(wù)，那也好啊，省得中槍。”
慕容荷甩了短髮說：“唉呀，你說這話，可不像你的風(fēng)格。”匡苕子說：“姐姐，並不是我做妹子的意志衰退，受到殘酷打擊的滋味，誰能經(jīng)受得了。一次、兩次就叫人寒心了，老是接二連三，甚至追殺不停。我確實已經(jīng)精疲力竭了，再遭到殘酷打擊，做妹子的我只好認命，叫個望峰息心，自身的實力已經(jīng)跟不上啊。”
慕容荷垂下頭說：“心力不濟，不由得你不認命。外敵好弄，內(nèi)賊難鬥。他趁你不注意，隨時隨地在你背後捅刀子，而且是要害，哪個受得了啊。我願賭服輸，不服不行啊。”
匡苕子笑著說：“我們不要怎麼說傷心話，還得繼續(xù)奮鬥才行。只是要嚴加註意內(nèi)部敵人就是了。”“妹子呀，看來你還有鬥志，你還有實力，可我進了牢房，受到嚴刑拷打，身體漸漸不如以往，手腳大大不如以前那麼麻滑。”慕容荷笑著說，“如果上的是敵人的刑，倒也拉倒了，上的刑卻是自己人的刑，你說這冤屈不冤屈？”匡苕子說：“罷了，使命不能忘，一切還得向前看啦。”
兩人晚上睡在鋪上，又談了好長時間才入睡。
天麻麻亮，下起了大雨。慕容荷說：“苕子，人不留人，天留人。今兒我們姐妹倆玩上一天，過一天普通人的日子。”匡苕子說：“就怕軍區(qū)領(lǐng)導(dǎo)喊我有事，要不然，我真的跟你一起到鄉(xiāng)下玩玩，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欣賞欣賞大自然風(fēng)光，其樂無窮。”
她們起身洗臉嗽嘴，梳妝打扮，準備吃過早飯後戴上斗笠到野外散步，飽覽大自然風(fēng)光。忽然，通信員跑進來說：“報告匡政委，陳副司令員找你有要事商量。”匡苕子二話沒說，就上了留守支隊辦公室。陳樹德見了匡苕子笑著說：“你是個女將軍，可是有的人老想把你擺到一般的崗位上。我陳樹德與你有過交往，差一點成爲夫妻。”匡苕子也笑著說：“你家混賬老子破壞了我倆的婚姻，不然的話，人家喊我陳太太呀。”
陳樹德擺了一下手說：“現(xiàn)在我找你，是跟你一起籌劃打一仗，這就是拔掉範集的鬼子據(jù)點。如果你能有把握的話，一個月之內(nèi)，打這一仗。郭堅雖說也是個幹家，但他對範集實際情況畢竟沒有你掌握的全面。時機一旦成熟，廣華縣城也要拿下來，將整個廣華縣納入革命根據(jù)地。”
匡苕子說：“依我看，範集攻打下來，廣華縣城的鬼子就孤立無援。我們應(yīng)該乘勝攻取它，不讓鬼子有喘息的機會。”陳樹德拍著手說：“你說的對，我也有此意。苕子呀，你真的是一個軍事人才，只可惜有那麼幾個人特別嫉妒你。你們女同志確實容易中槍，像本揚縣委書記巫萍這回被免職，調(diào)任剛剛成立的廣安地區(qū)婦救會副主任，還有廣華縣縣長嚴秋英也卸了縣長，也任廣安地區(qū)婦救會副主任。”
匡苕子說：“這次會上宣主任說我到巴中行政公署抗日陣地動員指導(dǎo)委員會擔(dān)任副主任委員，那更是個閒職，陪陪各方的夫人四處跑跑，叫個掛名幹部。真的對我這樣，我也沒辦法。否則，別有用心的人說我抓住兵權(quán)不放，野心不小。”
陳樹德點了點頭，說：“我很欣賞你的用兵，但是，我不敢明著讚揚你，以防暗箭傷人。好吧，你也別要怎麼灰心，大多人認爲你對革命事業(yè)是忠誠的。唉，我們握個手吧。我要到臥龍地，巴北軍區(qū)司令部已經(jīng)紮在那裡了。”匡苕子伸出手，兩人握了握手。
吃過早飯後，匡苕子跟慕容荷告辭。“慕容姐姐，今日我吃了晚早飯，吃好後，還要趕緊回去。”慕容荷笑著說：“我曉得了，陳副司令員給你個作戰(zhàn)任務(wù)，你精神又上來了。”匡苕子說：“將軍建太平，太平無將軍。這回我打完一仗，可能也就退出軍界，做個地方一般幹部吧。”慕容荷努著嘴說：“你的位子可能是錢廣用接了去，我聽了叢副主任向我透露的。”
匡苕子想了想，說：“部隊交給他領(lǐng)導(dǎo)，不出問題也就有鬼的。唉，我們下級管不了上級，也許上級領(lǐng)導(dǎo)有上級領(lǐng)導(dǎo)的考慮。不管怎麼說，時間一長，黃金爛銅就完全區(qū)分開來了。……話不多說，就此向你慕容姐姐告辭了。”慕容荷說：“匡苕子，我們握個手，祝你旗開得勝，永葆青春！”匡苕子握過手後，轉(zhuǎn)身上馬，抽了一下鞭子，軍馬“得得得”的馳騁而去。
她回到了廣華縣延河鎮(zhèn)，跟郭堅司令員一起緊急召集營長以上的幹部開會。郭堅主持會議說：“今日開會議事，就是攻打日軍範集據(jù)點，爲下一步攻打廣華縣城打下基礎(chǔ)。下面由匡政委傳達軍區(qū)指示精神。”匡苕子便將陳副司令員部署攻打範集的工作做了解說，她徵詢郭堅司令員的意見，“你來說說攻打範集的作戰(zhàn)方案。”郭堅說：“馬飛濬的六營攻取馬官營，消滅這個據(jù)點的鬼子兵。盧建閱的一營繞到範集的北邊，潛入範集鎮(zhèn)子裡；許在高的四營配合一營行動，主攻南門，不求攻進鎮(zhèn)裡，只要能夠牽制住範集鎮(zhèn)裡的鬼子就行。李思沛的二營從東門攻打範集，火力要猛，聲勢要大；雷金華的五營從西門攻打，力求攻進鎮(zhèn)裡。韓桂庚的三營開到南門，爲預(yù)備隊，隨時聽從調(diào)遣。”
匡苕子說：“我贊成郭司令員的作戰(zhàn)方案。我隨同一營行動，這次戰(zhàn)鬥以一營爲中心。南門先主動進攻，隨後是東門進攻。待一營在鎮(zhèn)裡打響戰(zhàn)鬥，五營必須迅速攻進鎮(zhèn)裡，支援一營戰(zhàn)鬥。攖參謀長負責(zé)南門的戰(zhàn)鬥，指揮四營、三營。郭司令員爲這次戰(zhàn)鬥的總指揮。大家如有不同意見，請快點提出來。”
王俊權(quán)說：“我的直屬連不曾有任務(wù)，請問戰(zhàn)鬥打響之後，我們的任務(wù)是什麼？”郭堅說：“王俊權(quán)，你的直屬連保衛(wèi)司令部，到了總攻的時候，自然會讓你們上陣的。再說，三營不也是預(yù)備隊嗎？”政治部主任王瑞卿說：“司令部沒人保衛(wèi)，當(dāng)真是光桿的嗎？王連長，你可要服從指揮，不能由著性子來。”王俊權(quán)縮著頭說：“王俊權(quán)絕對服從指揮，不敢胡來。”
匡苕子說：“沒有人發(fā)表意見，那就散會。但是，六營馬營長你留下來。”其他人都走了，司令部裡只有四個人。參謀長攖順陽說：“馬營長，按照匡政委的部署，你回去要有意識地泄露機密，說你們六營和盧建閱的一營、韓桂庚的三營明日攻取馬官營，另外許在高的四營爲預(yù)備隊。但是，你們六營今晚天一黑就對馬官營發(fā)起攻擊，爭取徹底打垮馬官營據(jù)點的鬼子和僞軍。到時候，韓桂庚三營會派人支援你們。在此，我要提醒你，他頂多派出一個連，不會有多少人，韓桂庚的任務(wù)主要是支援攻打範集的。”
馬飛濬正要準備離去，郭堅說：“唉，你打算從哪個方向攻進馬官營裡面？”馬飛濬說：“我打算從東邊出擊，那裡地形比較隱蔽。”郭堅搖頭說：“不對，敵人在那裡肯定有重兵把守。”匡苕子說：“馬飛濬，並不是不告訴你的出擊口，而是你知道了卻守不住機密。這個機密必須你一個人曉得，而你又是個豪爽的人，容易泄密。現(xiàn)在郭司令員給你一張紙條，到了你出兵攻擊的時候，你纔打開來看。然後，你照著指揮就是了。”
郭堅將封了口的信封交給馬飛濬，囑咐說：“你要守住機密，發(fā)起進攻才能大大出乎敵人的意料，取勝的把握才大呀。”馬飛濬接過信封，立正喊道：“是！我走了。”郭堅還了軍禮。
匡苕子來到一營，對盧建閱說：“盧營長，集合你的人馬，準備出發(fā)。”盧建閱說：“是。匡政委，部隊出發(fā)，你要不要講話？”匡苕子說：“講話時間不長。”
一會兒的功夫，一營集合完畢，教導(dǎo)員說：“我們這一次要打一場漂亮仗，要乾淨(jìng)利落地消滅範集據(jù)點裡的鬼子，讓我們自己手裡的武器來發(fā)言吧！下面請匡政委給我們講話！”匡苕子揮著手說：“同志們！戰(zhàn)鬥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這次戰(zhàn)鬥任務(wù)是什麼？是充當(dāng)一把銳利的尖刀直插到敵人的心臟。因此，我們要有高度的紀律性，既要敏捷又要配合默契。你們是華夏民族的忠誠勇士，爲了把倭寇趕出中國，奮戰(zhàn)吧！現(xiàn)在就跟著我出發(fā)！”
匡苕子對繞道到達範集的西北角的山路十分熟悉，一個時辰就到了範集西北角的路口。她說道：“停止前進，大家注意隱蔽，等候命令。”一個偵察班跟著她，滾翻到山溝裡，隨後悄悄跑到大廟的小耳門。她爬上來，吹了幾回布穀鳥的叫聲，小耳門終於打了開來。
匡苕子見到和尚便合手致禮，說道：“師傅，今日我們要打擾佛門，從這裡進軍到鎮(zhèn)裡消滅倭寇，還請師傅多多協(xié)助。”那和尚說道：“我是地下黨朱根源呀，法號法墀，在此已經(jīng)有三個年頭了。現(xiàn)在我要歸隊了，我的師傅宏鬆住持他也贊同抗日，我領(lǐng)你見他，他一定會協(xié)助你們的。”“好，你帶我見他。”法墀和尚在前開路，繞了兩個走廊，來到住持蹲的殿堂。
宏鬆住持聞聽抗日部隊要來收拾鎮(zhèn)裡的鬼子兵，欣然說道：“施主帶人從此經(jīng)過，前去消滅鬼子兵，老衲理當(dāng)全力協(xié)助。這裡面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路從地道里走，可以到達吉祥古董店，在那裡出來直奔韓傢俬塾；第二條路是從東邊小耳門出去到辛家小巷，就是要繞道才能到達大街。”匡苕子再次合手感謝道：“感謝師傅指點，功德圓滿。”她迴轉(zhuǎn)身對戰(zhàn)士秦茂功說：“小秦，你通知同志們進大廟，但不得出聲，相互要配合默契。”戰(zhàn)士說了聲“是”，轉(zhuǎn)身跑步而去。
匡苕子說：“師傅，我們這次來，就是清除鎮(zhèn)裡的所有的鬼子兵，也就是說收復(fù)範集鎮(zhèn)。但是，我們要帶走你的徒弟法墀，他要加入我們的抗日隊伍，還請諒解。”宏鬆住持笑著說：“施主多慮了，老衲早已知道，法墀是你們的人。本旺智寺還有一位比丘叫法水，他也要投身你們的抗日隊伍，老衲先前已經(jīng)同意他了。”
匡苕子說：“師傅深明大義，愛國愛教，盡心盡力，功德圓滿啊。”她話音未落，一陣雜沓腳步聲忽地響起，轉(zhuǎn)眼間，廟裡已經(jīng)站滿了人，個個荷槍實彈。匡苕子沉著指揮道：“二連、三連跟隨小秦和法水師傅，從東邊小耳門出去進入辛家小巷繞到大街，遇到日寇即行撲殺。”秦茂功大聲喊道：“二連、三連跟在我後面跑！”
匡苕子揮著手說：“一連跟在法墀師傅後面跑，進入大殿。”宏鬆住持搬動蒲團，扭了扭機關(guān)，牆壁上啓開暗門。法墀和尚徑自走了進去，匡苕子馬上喊道：“跟上！大家都不要掉隊，後人緊緊跟住前人，裡面黑得很。”戰(zhàn)士們進入暗道，果然裡面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前邊人的黑影子，稍不注意，就很容易掉隊。因爲大家立功心切，緊緊跟住前邊的人，沒有出現(xiàn)間斷掉隊現(xiàn)象。
大約一刻鐘的功夫，也就跑進吉祥古董店的後院裡。院子小，有部分人只能站到店堂裡。匡苕子跑出店外，望了望，手一揮，說道：“大家都跟住我跑，要快！”
一連像利箭一樣奔到韓傢俬塾跟前，匡苕子敲開門進去，迎接她的是陶長明。陶長明激動地說：“鬼子禍害範集已經(jīng)有三年多了，鎮(zhèn)上的老百姓都盼望你們早日收復(fù)範集啊。”匡苕子說：“現(xiàn)在，我們的人馬已經(jīng)開到你這裡了，你能不能指點路徑，好讓我們直搗鬼子的魔窟。”
“楊同志，鬼子重建隊部時，我們的有個人在牆根埋下了兩個彈藥包，磚頭一砌，哪個都不曾發(fā)覺。現(xiàn)在，你給我?guī)蓚€人，一同前去引爆，說不定就能成功。”匡苕子果斷地說：“好的，我派兩人跟你前去引爆。不過，爲了炸燬鬼子隊部百分之百成功，最好還要帶兩個炸藥包。——老陶呀，你們撤退一定要快，我們箭在弦上，弓已經(jīng)拉開來了。”
她走到門口，大聲喊道：“徐海屏、王向軍，你們二人各帶一個彈藥包進來！”兩名戰(zhàn)士應(yīng)道：“是！”他們二人各帶一個彈藥包來到陶長明跟前，匡苕子說：“你們二人跟著老陶前去，儘快炸燬鬼子的隊部。”兩人喊了聲“是”，隨後緊跟著陶長明鑽進了地下通道。
過了一會，鬼子的隊部“轟隆隆”，接連兩三聲，火光忽起，煙霧沖天。鬼子中隊長梨岡平次郎先前還指手畫腳，神氣活現(xiàn)，這會兒還沒弄清楚怎麼一回事，就坐上了土飛機見了閻王。副官野村光機，小隊長落合久勇、大澤鈷、早川丹治等人也被炸死，一個都沒能跑出隊部。
鬼子的指揮中心開了花，士兵們便就如同沒頭的蒼蠅團團轉(zhuǎn)。匡苕子指揮戰(zhàn)士們對南門的鬼子猛攻，鬼子受到前後夾攻，死傷慘重。戰(zhàn)士們殺紅了眼，見到鬼子就猛烈射擊。
時間不長，戰(zhàn)鬥便結(jié)束了。但是，僞翻譯官彭明庸跟著二十幾個鬼子兵趁亂推倒東南角的圍牆，狼狽不堪地逃出範集，這夥敵人抄直路往廣華縣城方向狂奔而去。
“哈哈，範集這一仗打得漂亮，鬼子根本沒有還手之時，就像個沒頭的蒼蠅。只可惜溜掉了二十幾個鬼子兵。”王瑞卿擺著手說。“這二十幾個鬼子兵溜掉，全是叛徒幫的忙。不然的話，我們這回就將範集據(jù)點的鬼子兵包圓了。”郭堅攤開兩隻手說。攖順陽勒起拳頭敲著桌子說：“彭明庸這個叛徒無恥地做了漢奸，犯下了滔天大罪，早晚我們要跟他算總賬！”
郭堅說：“匡政委，你對範集收復(fù)後，打算怎麼安排人事。”匡苕子笑著說：“我只說說我個人的意向，主要的還得大家一起研究，最後作出決定。設(shè)立範集鎮(zhèn)，我想，由朱根源同志出任鎮(zhèn)長，他對鎮(zhèn)上的情況十分熟悉。至於成立一個二十二人的僧抗隊，宏鬆住持擔(dān)任隊長，法水調(diào)得來任副隊長。我們派他們兩人進僧抗隊，徐海屏同志任指導(dǎo)員，秦茂功同志任參謀長。”
攖順陽拍手大笑道：“妙極了，徐海屏、秦茂功這兩個人都剃的光頭，也能算是和尚了。”王瑞卿說：“這麼一來，僧抗隊就有了二十五個人了，可算得上一支很有戰(zhàn)鬥力的抗日革命武裝。”
“報告！”郭堅回了聲，“進來。”王俊權(quán)領(lǐng)了一個人走進來，說道：“郭大隊長，王主任，軍區(qū)派人傳達指示。”
來人笑著說：“我是軍區(qū)特派員武進章，奉命前來傳達司令部命令。……現(xiàn)鑑於形勢複雜多變，作出如下決定：一、成立範集區(qū)，浦東昇同志任區(qū)委書記，攖順陽同志任區(qū)長，免去該同志的延河支隊參謀長職務(wù)。二、免去匡苕子同志的延河支隊政委職務(wù)，另有他用。三、範集區(qū)成立僧抗隊，由法墀即朱根源同志擔(dān)任隊長。”來人將文件交給了郭堅，隨即說道，“匡苕子同志眼下就跟我到軍區(qū)司令部，軍區(qū)司令部將安排你新的職務(wù)。”
這真是：抗日立功遭忽略，削掉軍職跟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