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昂~”巨獸淒厲的嘶吼幾乎壓下了天雷的爆鳴聲,想必雷電之森對它造成的傷害同樣不可小覷。
海水中無盡的電漿狂涌如蛇,將黑沉的海水映成了一片冰藍,讓其化爲雷霆的汪洋。這一擊傾注了老蓋裡的全部力量,即使巨獸無恙,可那些小怪物們就沒這好運了。
老蓋裡微微喘息了幾口之後才恢復平靜,心中有些感嘆,“好多年沒動過手了,還算不錯,沒有想象中手生。”
隨即他目光一轉,盯向了雷霆汪洋中的黑影,枯骨木魔杖上代表火之意志的紅色晶石再次變得神光熠熠,烈焰巨獅身上的滾滾火浪隨之瘋狂翻涌起來,它張大的嘴裡散發著無法直視的熾烈光芒,恐怖的高溫在其中凝聚著,他要趁此機會一擊致命,以免徒增變數。
“吼~”
赤焰巨獅一聲怒吼,高溫凝聚至極的烈焰如同一道熾白的光束朝著巨獸激射而去,路徑上的一切都被瞬間蒸騰了,甚至連空間都產生了奇異的的扭曲感。
“昂。?!?
巨獸的嚎叫聲戛然而止,空氣中巨量的水蒸氣迅速汽化成霧,如一層厚重的幕布將一切遮蓋,當老蓋裡的目光再次穿過厚重水霧投向巨獸時,這方世界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靜謐。
“死了嗎?這麼簡單?”老蓋裡感覺有些不太真實,覆海之日忽然降臨,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整個風之谷沿海地區幾乎都沉入了海平面以下。
猶記得當初他和厄加斯還沒有踏足八階,兩人聯手對抗三巨獸,最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險而又險的將它們擊退,不曾想如今擊殺這巨獸竟然如此簡單,可以說都沒費什麼力嘛。
他的目光在這片海域逡巡數遍也沒有發現巨獸活著的證據,可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放鬆,精神力又掃視了數遍才放下心來。
“真是往日不可追??!”他輕輕一嘆,收起了手中的法杖,若是當初他就擁有了現在的實力,想必今天的風之谷又該是另一番場景了吧!那些生氣勃勃的孩子們如果還在的話,他早可以隱退了。
現在危機解除了,老蓋裡算是鬆了一口氣,正當他準備返回聖橋的時候,臉色驟變,一陣通天徹地的咆哮聲從遠方傳來,而那裡便是風之谷的核心,聖橋的所在。
他心中震驚,低吼一聲道:“該死的!怎麼會衝到那兒去?厄加斯他們在幹什麼?”他跑到前線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爲了防止巨獸靠近聖橋,可竟然還是有東西跑到了聖橋那裡。
忍下心頭的震怒,老蓋裡沖天而起,那裡是風之谷維持穩定的核心,決不能有失。
而此時的聖橋正是一番天翻地覆的場景,巨獸嘶吼,人族泣血,風之谷的戰士們在洶涌獸羣的猛攻下苦苦支撐著,他們可沒有老蓋裡那樣的清場能力,只能在這兇猛的攻勢下疲於奔命。
三頭巨獸呈掎角之勢將聖橋死死包圍,厄加斯長老正率領著衆長老守衛著這至關重要的核心之地,即使是身死道消,也絕不能任由聖橋被毀。
他曾見一本古籍中提到過,聖橋的建立並不只是爲了守護風之谷的一時和平,它的後面隱藏著足以將一切顛覆的恐怖,雖然不知道那具體意味著什麼,但是他不敢賭,那不只是自己願意付出多少代價的問題,就怕這代價需要用所有人的性命來付。
看著面前瘋狂輸出的巨龜,厄加斯額頭青筋直跳,“該死的!它怎麼會變得這麼強!”
只見一頭渾身披著如黑金般厚重鎧甲的猙獰巨龜正仰天咆哮,隨著這可怕的生物發怒,天與地都爲之顫抖,虛無的空間似乎都隨之蕩起了層層漣漪,當這漣漪傳達到厄加斯長老這裡時,則顯示爲劇烈的震動,它無處不至,無物不穿,不管用任何方法都無法抵禦,就連他這樣以身體素質見長的八階武神都抵擋的頗爲艱難。
而正是因爲知道它的實力特性,厄加斯長老才站出來與它對抗,除了身軀超強的特斯坦長老外,換做其他任何一個長老都無法抵禦這種詭異的力量。
“果然這幾十年不只是自己在變強??!”厄加斯長老的目光凝聚在黑金巨龜的黑甲上,不由得眼皮直跳,心中沉重如山。
他還記得當初和老蓋裡合力連轟了數個時辰都無法攻破這鎧甲的場景?。∧欠N經歷對他這樣以攻擊見長無堅不摧的人來說簡直是一場噩夢,就像天下聞名的畫家看著畫布卻不知如何下筆一樣無助,那段時間裡他甚至在夢裡見到烏龜都會驚醒,看到黑色的物體,手就直哆嗦。
想不到這巨龜竟然也踏過了八階的門檻,不光體型增長了一截,甚至連這種詭異的震波都變得如此強力。
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向幸苦抵禦的族人們,就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裡,已經有不知道多少人喪身獸口了,而自己則被巨龜拖住無法施以援手,心中頓時焦急不已,“該死的老王八蛋,事情解決了就快點來?。 ?
雖然兩人一見面就要掐架,但那並不影響他們是絕佳搭檔的事實,八階祭司的加持下一頭豬的能戰勝猛虎,更不用說他這八階槍武神了,獲得老蓋裡的加持,他就好比最強力的魔導炮獲得了無限開火權,擁有神鬼辟易之力。
特斯坦長老正與一頭鬼齒巨鱷貼身戰作一團,那巨鱷張開嘴幾乎能吞下一座小山包,他的任何一個動作都必須得謹慎小心,雖然他的軀體強大,可要是被它咬中,也必定要見血。
提斯坦與帕梅拉二位長老則聯合在一起應對冰藍巨蟒,這巨蟒身形粗而長,可行動卻一點也不顯得遲緩,甚至可以說靈動非凡,正是因此二位長老才選擇聯手對付它,特斯坦長老更擅長硬碰硬,要是被這巨蟒纏住怕也是一番危機。
地面上已經鋪滿了海水,正是這環境創造了怪物們登陸的條件,好在海水還不算太深,許多怪物的行動受限,因此衆人還算有一絲抵抗能力,如若不然,人們早已敗退。
少女和幾個渾身是血,甚至缺手缺腳的人低伏身軀,躲在聖橋盡頭的石屋裡,她臉色蒼白,神情疲憊,細嫩的右臂還在往外淌血,可她卻恍若未覺,跪在地上竭力替面前身這個受重創已經陷入昏迷的戰士療傷。
此刻她的心底已經漸漸冰涼,因爲她的源氣已經見底了,作爲一名祭司,一切能力都是以源氣爲基礎,失去了源氣就意味著失去了一切,現在她就正在走向油盡燈枯的路上,一旦她的力量枯竭了,也就意味著眼前之人的生命劃上了休止符。
終於,她還是因爲脫力而攤倒在地,受傷的小臂打在地上染紅了地面,接著陣陣疼痛傳到她的腦海裡,讓她清醒了一些。她雙手在地上撐著,焦急地想要爬起來,可卻又不斷被自己的血液滑倒。
“加把勁,再加把勁!你行的,你一定行,你必須行!”少女帶著些哭腔地爲自己打氣,可是一切都已成定局了,她眼見著對方呼出了胸中最後一口氣,心跳停止在了這一瞬間,眼睛瞪大死死的盯著她直到死去,甚至是到了這一刻渴望生的意志還深深的刻在那雙渙散的瞳孔裡面。
她有些呆滯的坐在原地,抱住雙膝把臉埋入腿面,無聲的啜泣著,雖然她們素不相識,從來沒有過交集,雖然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救他了,可當他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依然很難過,依然很自責,她的父母也在和惡獸們作戰啊!若是他們也和他一樣,她又該怎麼辦?人就是喜歡聯想,遇見糟糕的事情一聯想,事情就變得更加糟糕。
她讓他看見了希望,卻又眼睜睜看著它溜走,或許一瞬間的痛苦之後死在怪獸的嘴下會更好吧,至少比這樣仔細感受著死亡一步步佔據自己的身體更爲舒適。
外面殺聲震天,惡獸咆哮,可她卻感覺一切都好遙遠,有人說人的成長是身體一步步長大,是一次次經歷別離,直到見識過死亡,那就算真的長大了。
她生活在一片還算祥和的山谷裡,父母長輩給她營造了一片完美的伊甸園,讓她肆意成長,雖然也有令人不快的事,但她依舊快樂的生長著,直到她看見大雨中悲泣的少年,看見人情冷暖,看見生命從自己的身邊逝去。
時間一步步地把她不曾瞭解過的或是厭惡的東西塞進了她的手裡,完全不留拒絕的餘地,她並不是完全無法接受這些事情,只是需要一些時間緩緩,就好比你的親人逝去了,你很難過,哭的昏天黑地,第二天難過地哭,第三天依舊難過地哭。。。直到第某一天你忽然又想起來,還是難過,可你不哭了!這就是接受,人走向成熟的第一步就是學會接受。
莉蓮並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不然也不會一次次冒著生命危險把這些人一個個拖進了屋子裡然後給他們療傷。她還沒有找到索爾,那個傻子現在可能正在和惡獸激戰,可能受了傷,可能正和她一樣躲在某個角落裡,身上淌著血。
留給她的緩衝時間並不多,她必須得振作起來,這裡並不是可以傷春悲秋的安全地帶,她甚至能聽到一牆之隔外惡獸的低喘聲,這裡只是一間普通的石屋,雖然刻著禁魔符文,可那並不會增加它的穩固性,若是被突破了她們依舊免不了一死。
她感受著疲軟的身軀,失血加上源氣透支讓她微微有些暈眩感,她又看了看受傷的小臂,傷口並不算深,也沒有傷到主要血管,不然她也沒有機會在這兒難受了,但這種程度的口子已經很難自行止血了,於是她咬牙撕下左臂袖筒,露出整條嫩白的胳膊,然後簡單的將傷口包紮住,至少暫時止住流血。
周圍散亂地躺著四個人,他們受的傷都不輕,好在有莉蓮的治療術幫他們暫時壓制住了,沒有人昏迷,但那一雙雙眼睛裡的呆滯與迷茫卻不輸昏迷。
想必人生這麼久,也是頭一次見識這種場景吧!當她見到那幾波百米高浪潮的時候,她也以爲自己死定了,那種天翻地覆如同末日般的場景。
好在有幾位長老出手,這才活了下來,可沒想到接下來纔是真正的夢魘,無數生存於海洋深處的惡獸襲來,殘肢碎肉漫天飛舞,有怪獸的也有人的。
而幾位長老也被巨獸拖住,洶涌獸潮只能由他們自行抵禦了,災難當前衆人自顧不暇,哪有人還有精力管她這樣的女孩兒呢!若不是有蓋裡爺爺刻畫的幾張‘示範’卷軸保命,她也早已葬身獸口了,甚至還藉此解救了幾位族人的性命。
而現在卷軸已經快用玩了,只剩下一張神行卷軸在身,別說去尋找索爾了,她甚至都不敢出去,這堵單薄的牆壁爲她們撐起一片暫時的生命空間,以她的實力,離開這裡幾乎也就意味著死亡。
“該怎麼辦呢?”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希望找到打破危局的方法,然而即便她將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算進去也無濟於事,一個源力枯竭的三階祭司在這種末日般的場景裡能夠做到什麼呢?答案是她什麼也做不了,人力有時窮這句話裡面蘊含著怎樣的悲苦與絕望,只有你走到那一步時才清晰可見。
然而噩夢就僅止於此了嗎?當然不會,命運向來擅長在你絕望的時候再添一把火,好像不這麼做就配不上命運的名頭似的。
“嘭”
身後的牆壁猛地一震,同時發出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外面撞擊這裡,可能是戰鬥的餘波,也可能是惡獸在試探,然而無論是什麼都讓這裡本就沉寂的氣氛再添一絲恐怖。
四個負傷慘重的男人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沉穩,他們的一身力量已不剩幾許,再加上一副累贅殘軀,說起來估計比起莉蓮也強不了多少,於是他們神情驚恐,臉色灰暗,行爲惶然失措,其中的一個因爲過於害怕導致動作過大,不慎將油盞碰翻,打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這一聲彷彿擁有千鈞之力打在了衆人的心上,那些所謂的強者在失去了引以爲傲的力量之後,竟表現的比弱者更爲不堪。
這聲響讓幾人幾乎瞬間失去自控力,兩股戰戰,幾欲先跑,莉蓮見狀趕忙制止,她當然也害怕,可同時她也知道,任何一人跑出去暴露了這裡可藏人的事實都將會拉著所有人陪葬,於是這年歲最小的少女在幾個成年男人面前竟然顯得更爲沉穩,也許是這諷刺的一幕落在幾個男人眼裡讓他們也非常慚愧吧,他們竟然表現得極爲配合,身體一動不動。
少女也不敢出聲,她伸出手指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儘量用眼神示意他們安靜下來,然後附身將耳朵靠向牆壁準備聽取外面的動靜,可這時她卻忽然發現幾人正用驚恐萬狀的眼神盯著她,不像是在看待少女,更像是在看待吃人的恐怖惡獸一般。
莉蓮微微一愣,隨即身體由內而外的一陣顫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艱難的吞了口唾沫,緩慢地擡起頭顱看向牆壁上方的排氣窗。
她的眼神陡然僵住了,只感覺身體由內而外寸寸冰涼,像是化作了一塊美麗的冰雕,她明白了,他們並非因爲慚愧而靜止,也不是因爲配合她的‘指令’而行動,而是因爲她頭頂上方窗口外的猙獰獸目啊,那雙殺意森森,彷彿正看著處於絕望中的獵物,帶著嘲諷般意味的獸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