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營，那是宋團的車吧，看他從那個方向過來應該去大壩看他媳婦了。”
蕭野站在宿舍走廊裡，極目遠眺，遠處那輛裹挾著風塵疾駛而來的吉普車，可不就是宋團那輛。
“走，去看看。”
蕭野心念一動，話音剛落，腳步已轉了個方向，朝著樓梯口快步走去。
“欸，等等我！”
江景豪的聲音帶著點被甩下的倉促，三步並兩步地追了出去。
吉普車“咯吱”一聲剎住，輪胎碾過地面帶起些微塵土，穩穩地停在了院子門前。
宋高朗長腿一邁剛落地，手還沒來得及從車門把手上鬆開，就聽見兩道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宋團！”
蕭野和江景豪小跑著迎了過來。
跑到跟前，兩人向他敬了個禮，宋高朗回了個禮，“你們怎麼跑來”
話還沒落音，便注意到蕭野朝吉普車後座瞅了一眼又一眼，那眼神裡的期待讓人想忽略都難。
宋高朗嘴角扯了扯，沒好氣地說道：“別瞅了，卉卉跟她媽還在大壩上班呢！”
蕭野失望地縮回脖子。
宋高朗腳步一轉，走到車後面，把後備廂打開：“別在那兒傻站著了，趕緊過來幫忙，把這些菜卸到院子裡去。”
這次弄的菜，主要是蘿蔔和白菜。蔥蒜芹菜以及其他青菜也弄了一些。
“宋團，您弄這麼多蘿蔔白菜回來幹嘛？”江景豪搬了一袋蘿蔔進了院子，忍不住問道。
宋高朗先將一些給這兩天吃的蔬菜放回廚房。
剛出廚房聽了江景豪的話，笑道：“蘿蔔準備曬成蘿蔔乾，白菜給醃辣白菜吧。等會兒你們倆別走了，到這裡幫忙一起洗蘿蔔切蘿蔔，晚上就在我家吃飯。”
這幾天天氣好，方便曬菜乾，宋家並非特例，家屬院不少自家種了點菜的，都扯了不少蘿蔔芥菜準備曬蘿蔔乾和醃鹽菜酸菜。
隔壁院的田蘭花也從附近村民的自留地裡買了不少蘿蔔回來，準備趁著這幾天天氣好曬點蘿蔔乾儲存起來，留著慢慢吃。
王鑫在家呆著無聊，便想出去走走。
田蘭花忙著要洗蘿蔔切蘿蔔，沒空管他，“行，我要忙，你帶著妞妞出去走走，小心看著孩子點，別讓她摔了。”
王鑫點了點頭，他朝閨女招了招手，“走，爸帶你出去玩。”
妞妞從前在鄉下時，總遠遠望著別家孩子被爸爸舉過頭頂，心裡藏著說不清的羨慕。
如今能天天跟爸爸住在一起，聽見帶她出去玩，那點藏了許久的雀躍再也兜不住，整個人像只快活的小兔子，一蹦一跳地撲到王鑫面前。
“爸爸，我們去哪兒玩？”
“這裡沒啥好玩的，就陪爸去外面轉轉。”
只是出去轉轉也行，妞妞歡喜地點點頭，小手飛快地抓住他的手指，攥得緊緊的，拉著人就往門外拽。
父女倆剛跨出門檻，王鑫就注意到隔壁院門前的吉普車，走到院門口，聽到裡面傳來的說話聲，他牽著妞妞走了進去。
“宋團，你們這是也準備曬蘿蔔乾？”
“哦，王營長，你這是帶閨女出來玩？”
院子裡洗蘿蔔的幾人目光都落在了，穿著新棉襖的妞妞身上。
“小孩子在家呆不住，正好讓她陪著出來走走。”
王鑫望著盆裡碼得整整齊齊的大蘿蔔，個個圓滾滾，比自家買的足足大出一圈。
他挑了個最大的掂了掂，這回倒是真信了，田蘭花說唐琳真的很會種菜，而且種得不賴。
宋高朗見妞妞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盆裡洗得白淨的大蘿蔔，小眉頭還微微蹙著，像是瞧著什麼稀罕物。
他只當孩子是嘴饞了，沒忍住笑了，起身進了屋。
拉開冷卉專門放零食的櫃子，選了幾塊好消化的牛奶餅乾，轉身出來時，手裡的餅乾朝小妞妞晃了晃：“小妞妞，想吃餅乾嗎？叫聲伯伯，這餅乾就是你的。”
王鑫還是頭回見宋團這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往日銳利的眉眼都柔和了大半，嚇得他趕忙推了一下向前的閨女，“快叫人。”
妞妞望著宋高朗手裡的餅乾，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悄悄嚥了咽口水，軟糯的喊了句：“伯伯。”
“欸，乖，這餅乾現在屬於你的了。”
宋高朗把餅乾塞進妞妞手裡，指尖觸到孩子軟乎乎的掌心，忍不住擡手在她頭頂輕輕揉了兩把。
蕭野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尤其注意到宋高朗那不經意間柔和了不少的眉峰。
他眼底的眸光閃了閃，掠過一絲瞭然，又很快斂了回去，只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等王鑫帶著妞妞離開，蕭野用打趣的語氣，問道：“宋團這麼喜歡小孩，就沒想過和阿姨一起再生一個？”
“咳咳！”
宋高朗乍一聽這話，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他瞪了眼沒大沒小的蕭野：“臭小子，什麼話都敢過問，這種事能強求，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江景豪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輕輕一掃，便瞥見宋高朗那紅透了的耳尖，眼底掠過一絲笑意，沒敢吭聲，只轉頭繼續手上的活計。
宋高朗見被訓得低頭做事的兩個小子，心裡不由暗自琢磨，他和唐琳婚前雖說好了不要孩子，但結了婚之後，只要兩人湊在一處，除去那些特殊的日子，他每晚都格外盡心，很努力忙活。
兩人也從沒想著要做什麼防備，懷不懷得上，只能順其自然，一切看天意。
應該像老人說的那樣，緣分到了孩子自然就來了。
這幾日家裡孩子吵著想吃烤紅薯，吳麗今天特意繞到附近村子，從老鄉手裡買了滿滿一袋紅薯，沉甸甸的袋子勒得手指發紅，一路扛回來，後背的棉襖都被汗浸得發潮。
偏偏大寶也走累了，正賴著要歇腳，紅薯袋子還沒從肩膀上卸下來，又聽他嚷嚷著要吃餅乾。
她順著大寶的視線扭頭望去，便見王鑫牽著妞妞，正快步走過來。
“妞妞，給哥哥一塊餅乾。”
王鑫自然也聽見了大寶喊著要吃餅乾，到了跟前見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妞妞手裡的餅乾。
他輕輕拍了拍妞妞的後背，催促她，“快給大寶哥哥一塊。”
妞妞瞅了瞅眼巴巴望著她的大寶，猶豫了一下，還是從中挑了塊完整的遞了過去，奶聲奶氣地說：“給！”
大寶一把奪過，一口就咬了一小半，奶香奶香的餅乾，可算是安撫住了肚裡的饞蟲。
王鑫看著吳麗肩上的袋子，有絲遲疑地問道：“你這是扛了什麼？蘿蔔還是紅薯？” 吳麗粗粗喘了口氣，臉上扯出個勉強的笑意，“是紅薯，向老鄉買的。”
王鑫心裡一驚：“你最近在食堂上班，不都是在食堂裡吃，怎麼還要自己備糧食？”
吳麗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們大人一日三頓準時準點沒問題，但孩子不能少了零嘴，大寶時常喊肚子餓，我就想著買袋紅薯回來，餓了就給他蒸兩個紅薯對付一下。”
“紅薯吃多了也沒多少營養，還是多備些其他零食吧。”王鑫想了想，又問：“是錢票不夠用嗎？”
吳麗嚇了一跳，忙搖頭：“不是，錢票夠用。”
她越是否認，王鑫越是覺得她遇到了困難，“如果遇到困難就說，能幫的我一定幫。”
“真沒困難，你誤會了。”
兩人正說著話，“哇——”的一聲。
妞妞突然爆發性地大哭起來。
那哭聲又急又響，像顆小炸彈似的在幾人中間炸開。
吳麗和王鑫都嚇了一跳，趕忙低頭去看——
只見大寶正發狠地撲在妞妞身上，兩隻手死死地扒著妞妞攥緊餅乾的小手。
他嘴裡還嚷嚷著：“餅乾給我，你個賠錢貨，餅乾給我！”
妞妞緊緊攥著餅乾，一爭一搶，餅乾碎了一地。
看著好吃的餅乾全碎了，妞妞哭得更大聲。
王鑫一隻手去拉架，一時還真沒幹過像小炮彈似的大寶。
大寶也見餅乾碎了，眼裡冒著火，發狠似的就朝妞妞的臉上抓去。
吳麗看得心都揪緊了，“哎呀”一聲急喊著去阻止，慌亂中忘了肩上還扛著紅薯袋。
那沉甸甸的袋子隨著她身子一偏，從肩膀上滑了下來，不偏不倚，正朝妞妞的頭頂砸去。
王鑫原本拽著大寶的衣領往後拉，可眼角餘光瞥見那整袋紅薯直愣愣朝妞妞頭頂砸去，心猛地一提，下意識地擡起那隻吊在脖子上的傷手去攔
——
“田同志，快快快，你趕緊去醫療站瞧瞧，你男人手又受傷！”
田蘭花正在院裡低頭切蘿蔔，冷不丁聽見這話，心裡猛地一咯噔，手跟著一抖，刀刃擦著手指切了下去，驚得她後脖頸起了一層毛汗。
“田同志！”
田蘭花猛然驚得回過神，趕忙扔掉菜刀站了起來，“怎麼就又受傷了呢？”
“這話一時說不清，你趕緊先去醫療站看看情況。”
田蘭花向報信的婦女道了謝，擦了擦手就往外走。
從院子裡小跑出來，沒走多遠又跟送妞妞回來的王桂英碰了個正著。
“蘭花同志，你男人去了醫療站，妞妞我給你送回來。”
田蘭花接過對方懷裡的妞妞，看著閨女眼眶有點紅腫，心疼的直抽抽。
她拍了拍閨女的後背，忙向王桂英道謝。
“哎，我就是幫忙抱了下孩子，你不用道謝。”王桂英擺了擺手。
見田蘭花神色又安慰道：“你別急，我看你男人那手就是抻著了，沒多大事。”
唐琳和冷卉頂著寒風從大壩回來，剛進家屬院就瞧見田蘭花抱著妞妞，腳步匆匆往大門口這邊趕。
等她走近，唐琳問道：“這是怎麼了？這麼晚了，你抱著孩子準備去哪兒？”
田蘭花大概說了下王鑫的情況，“我得去醫療站瞧瞧是什麼個情況。”
冷卉一眼瞥見妞妞被凍得發紅的小臉，眉頭不由蹙起，她伸手攏了攏孩子的衣領，“這麼晚了天又冷，帶著孩子往醫療站跑，仔細凍著她。
我看妞妞先交給我，我幫你看著，你先去看看那邊的情況，回來再來家裡接孩子。”
田蘭花下意識地摸了摸妞妞凍得冰涼的小手，沒半分猶豫，小心地把孩子遞給了冷卉：“那那就先麻煩你們了，真的，太謝謝了。”
“行了，你趕緊去醫療站瞧瞧。”
冷卉讓妞妞橫坐在自行車前槓上，並取下自己的圍巾把妞妞的腦袋和脖子都包裹住，只留下兩隻眼睛露在外面。
田蘭花見冷卉這麼細心，心下放心不少，再次向兩人道了謝，便匆匆出了家屬院。
唐琳和冷卉回到家，家裡面三個男人已經將晚飯做好了。
“回來啦，竈上我燒了熱水，你們趕緊洗個臉就準備吃飯。”
唐琳和冷卉先解下裹了一路的圍巾，摘下凍得硬邦邦的手套，搓著冰涼的手進了廚房。
冷卉牽著妞妞，唐琳倒好熱水洗了臉和手，等指尖漸漸恢復了知覺，這才細心地給妞妞擦了擦凍得發紅的小臉蛋和小手。
小傢伙被溫水一焐，眉眼都舒展了。
等身上那股寒氣散得差不多，手腳也暖和過來，再喝上一口熱湯，整個身心從內到外都暖和了。
唐琳看著小口小口喝著湯的妞妞，問宋高朗他們：“聽說王鑫的手又抻著了。”
宋高朗幫夾了些菜，“是嗎？我們一下午都在院裡幹活，倒是不清楚具體怎麼回事。”
唐琳一聽他們不清楚，便轉移了話題：“小野，景豪，今年過年是準備回去還是在這裡過年？”
江景豪：“回去過年。”
蕭野：“我和你們一起坐火車回去。”
“都回去呀，那回去的路上倒不寂寞了。”
宋高朗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就算沒他們兩小子，在回去的路上我也不會讓你寂寞。”
冷卉聽了這話忍不住笑出聲。
唐琳無語地白了他一眼，手上卻沒閒著，也幫他夾了不少菜，嘴上嗔道：“趕緊吃吧，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宋高朗眉眼帶著藏不住的得意，夾起唐琳給添的菜往嘴裡送，嚼得那叫一個香，嘴角還微微翹著，一副被人疼著的滿足模樣。
蕭野和江景豪瞅著他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忍不住別過臉，真是沒眼看。
只是
蕭野看著近在咫尺江景豪的的大臉龐，眼前一黑，忙不迭地將頭轉向另一邊，趕緊看看自己漂漂亮亮的對象洗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