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頭欲語低頭笑,搔首踟躕玉簪落
天氣轉涼,夏日的酷熱已經消退,恐怕一年四季中再沒有這麼好的季節。尤其是晚上,涼颼颼的讓人覺得十分舒服。此時正是晚間,街道有店家開著門,卻無什麼人走進去,店主都在外邊坐著,聊些消磨時間的話題,反正關門回家也是坐著,都一樣的。忙碌的人就數清潔工,那是一對夫妻包了整條街的清理工作。他們駕馭著破三輪車,走停走停。街道被車轟隆而低沉的馬達聲吵得不安寧。好在這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大概是夫妻倆穿著破爛的衣服羞於見人才匆匆離去。
離街道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一所學校,那是龍陽初級中學。此刻格外安靜,校園路燈透出的光都不太亮,細細的幾道影線,將周圍植物透視在黑暗裡,形態各異的陰影陷入了幽暗。生鏽了的大鐵門散出冰冷的光,旁邊古老的房屋和年久失修的教學樓透出些許光線,時明時暗。順著光線看去,竟有不少花。學校讓人欣慰的是有著豐富的綠色,沒讓現代色彩夾雜其中。放學的鈴聲響了,原本安靜的校園霎時陷入一片混亂。人羣熙來攘往。窄窄的甬道說笑聲嗡嗡不停。我懶得去擠所以出來得比較晚,樓道空蕩了不少。忙了一天了提不起勁,擺著一副死馬臉拖著拖鞋慢慢的走,鞋子與水泥地發出“嗞~嗞”的響聲,讓我覺得很舒服。經過三班教室時,我仔細的往裡面檢查了一遍,方靜瓊沒在教室,估計是回宿舍去了。心裡有點失落,悻悻地離開了。本來已疲憊得沒有一點生氣。自己覺得傻乎乎的。滿懷心事邊走邊琢磨。上初三了,人生的第一道坎。俗話說考上高中就等於一隻腳踏進了大學門,雖然這還很遠,但是我充滿了信心。堯山中學我一定能考上。想著想著已經到了鎮公社,不遠處便是我的住處。房子是和別人合租的,在公社西南腳最破的那間。雖然破舊,但是很便宜又沒有老闆天天煩,比較自由點。屋裡的燈光有點刺眼,手不由自主遮了遮。然後把手中的書仍在桌上,坐在牀上休息。這房子實在事破,一塊破舊的大毯子遮住粘滿泥巴的窗戶。頭頂用紙糊的帳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掉下來。房間有裡外間,爲了防賊外面的窗戶乾脆用木板給釘上了,最要命的是房子背陽,整年都沒有一絲陽光,很陰森,地上總是溼漉漉的。空氣中瀰漫著黴菌的味道。儘管如此,我喜歡這地方,這裡的安靜,耳根子不知有多幸福,在這鎮上其它地方怎麼找也找不到了。
我坐在木墩子上,複習拿回來的資料。昏黃的燈光讓我看得很吃力,字老在眼前晃來晃去。沒多久就得糅眼睛,貓的太久了也要伸一下懶腰。之後又全心投入地看書。屋子裡空蕩蕩的,寂靜得讓人窒息,彷彿空氣凝結。這段時間很寶貴,要是章燁和孟文輝回來就別想看書了。想到這,順便瞅了一下表,十一點。已經很晚了,便收拾東西準備睡覺,明天還要早起。這倆傢伙咋還沒回來,算了,把門留下,省得過一陣我還得給他們開。我心裡抱怨,卻心安理得的睡了。
章燁和孟文輝在遊戲廳玩的太久,出來時街道一片昏暗。與幾小時前的燈火輝煌相比則顯得有些昏黃,大街陷入了睡眠狀態。兩人邁著悠閒的步子,一路走著一路討論剛纔打的球,好像意猶未盡。
“二文,看門開著沒有?”章燁問走在前面的孟文輝。
孟文輝推裡了一下門,門哐當響沒有動“沒有,咋弄呀?”
“俅的事,翻門。”章燁輕蔑的說。他已在這裡唸了三年書,混了三年,街上有不少熟人,打架,曠課,賭博等不良少年的事他都幹過,這種小事事當然不放在眼裡。孟文輝則不然,個頭矮小,愛自吹自擂,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一口煙燻黑的牙齒,梳的油光的劉海,沒事總愛甩甩。
章燁個字比較高,順著中間跳起來抓住門上的鐵叉。雙腳使勁在門上蹬來蹬去,可門太滑找不到著力點,他怎麼也上不去,反倒把手弄得生疼生疼。努力了一會他跳了下來蹉了蹉手。一旁的孟文輝樂的,譏諷章燁:“俅不抵,上去就說,逞啥能哩!”章燁有點氣,幾乎是憤怒的朝孟文輝喊:“我不能,搞的好像你能似的。”孟文輝識趣的閉上了嘴,他可不想捱揍。
章燁從口袋掏出一根菸點上,蹲在地上抽了起來,孟文輝向章燁蹭了一跟煙,和章燁蹲在一起。兩個人都不說話,兩個人擱那抽悶煙。突然,章燁起身走到鐵門的右角,把煙叼在嘴裡,跳起來又抓住門上的鐵叉,身體懸在門上,這次好了許多,他將身體側了一下,腳踩在右邊凸出的牆。雙腳使勁的蹬,牆比鐵叉強多了,經過一番折騰,他終於將雙腳送上了門,然後使勁的將身體翻上去,穩穩地坐在上面,口裡還叼著煙。上去以後,猛抽了一口,把煙扔了。章燁翻過門,將腳踩在門裡面的鎖上,半截身子還露在外面。用勝利者的口氣對孟文輝喊:“二文,上不上,不上就走了。”
“侯一陣嘛。”孟文輝倉惶而上,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使出全力往上爬,渾然一個猴子。章燁則爲剛纔的嘲笑鬧情緒,在邊上看孟文輝猴耍。等快掉下去的時候才拉了一把。折騰了好一陣,鐵門弄出的聲響在靜寂的夜晚格外響亮。
他們在宿舍,發現門虛掩著,用腳踹開了門。這兩貨懶得用手。我在房裡早被他們弄醒了,只是懶得理,轉了個身繼續睡覺。至於他們怎麼折騰,與我無關,但燈光照的眼疼,模糊的感覺到兩人已脫衣服上牀了。
“默子,明天起來叫我。”章燁朝我喊。我用疲倦的聲音迴應了一聲睜也沒睜眼去摸燈繩。燈滅了以後,章燁和孟文輝還在說笑,我使勁睡覺,免得明天起不來牀。
我是太累了,睡的很甜。夜深了,房間裡迴盪著呼嚕聲。
與章燁和孟文輝住在一起,完全是因爲這地方房租便宜,環境安靜。至於他們的混混行爲,我懶得理,再說我也改變不了他們的性格。我是不願與人溝通的人,但卻願意接觸有個性的。雖說孟文輝曾經和我同一個班,也是他給我找的住處,但是我討厭他圓滑的性格,這點上章燁比孟文輝強很多,因爲這樣,我就和章燁相處得比較好,經常在一起玩弄孟文輝。也巧,他倆又都和方瓊靜同一個班。我經常找方瓊靜順便也和他們打招呼,原因很簡單,多個朋友多條路。況且學校又有點亂,結交的人多了,會少很多麻煩。我不是個懦弱的人,也經常幫章燁點忙,雖然有些事有點缺德,但誰讓大家都是哥們。
早晨天還灰濛濛的時候,鬧鐘響了,忙碌的一天又要開始了。從牀上爬起來,迅速穿好衣服,洗臉刷牙。而章燁和孟文輝還呆在牀上,一點起牀的意思都沒有。等我洗漱完畢回到屋子去喊章燁,叫了兩聲也一點效果都沒有。章燁“嗯…嗯…”著依舊賴在牀上,根本動都不動。我乾脆不喊了直接上去叫,伸出手使勁的拍著,非把他弄醒不可。打了幾下,章燁纔算使足了勁,猛地坐了起來,然而,並沒有急著穿衣服,而是傻坐著發愣。孟文輝也跟著起來了。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收拾了桌上的書,到學校去了。
“你倆別磨蹭了,馬上就上自習啦。”我出門前提醒他們。這兩個貨可真夠垃圾,還沒有下牀,不過,我可不想當保姆似的陪他們耗,因爲馬上就上自習了。外面還是挺黑的,我看見鐵門旁邊有幾個學生在等待開門,心裡就犯嘀咕,知道門沒開,平時如果門關著,直接翻過去就是了,至於誰帶鑰匙,纔不管我的事,開門了走大門,沒開就翻唄。在這裡,又沒人責怪你,也沒人因爲翻門就找你麻煩。大家都默許這種行爲,誰讓學校上課那麼早呢?
“林默,起得還早。”宛廷向我打招呼。宛廷是個瘦男生,因爲他大伯在這裡工作,辦公室空出來讓他住,算是看房。
“還剩幾分鐘上課啊?”我有點不耐煩,再也不想因爲上早讀讓葉潤昕說我了,感覺很不劃算。
“還有五分鐘”宛廷擡起了胳膊,看了看錶。“這是誰帶鑰匙,咋還不來!沒看都快遲到了。”
“管他呢,翻門吧。”我有點惱火,話說完抓住了門上的鐵鏈子,輕鬆的幾秒就翻過去了,這可是翻了三年練出來的。宛廷更不是新手,動作比我還嫺熟,三兩下就和我站在一起,趕忙往學校走
清晨的校園迴盪著朗朗書聲。我和宛廷一路小跑,才勉強踩著早自習的鈴聲進教室。葉潤昕早在門口等著,反倒弄得我不自在,只是憨笑。她微笑著搖頭說:“進去吧,明天來早點。”
開學沒幾周,班裡事物繁多,還沒有排座位,班裡座位基本上是按來的早晚坐的。我的同桌呂梅,是一個補習生,不知道什麼緣故中考沒考上,我也不好問。況且又不熟,只是開學前補習的那段日子裡說過幾句話,除此之外再沒什麼交往。和她成爲同桌完全是因爲剛開學時,呂梅來晚了點,沒地方坐,恰好我獨佔了一個桌子。這樣,我們便成了同桌。
從小就羞於同女孩子說話的我,和女生當同桌感到特別扭,只好老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生怕與呂梅有一點接觸。但心裡很高興,不知什麼緣故,旁邊坐著一個女生心裡就莫名的興奮。可在別人面前不能表現出來,像平常一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說。其實,我是個不愛受管束,自由散漫的學生。加上我那豐富的想象力,一雙時時透露出淡淡憂傷的眼睛,特別是長相和文雅風度頗吸引女生的注意力,讓我爲此深感自豪。
剛開始一段時間,我幾乎很少與呂梅交談,是自己有點靦腆,要是遇上寫作業則會給她留下很大一片地方,而自己窩在窄窄的一邊,以免碰到呂梅。因爲這樣會弄得大家都臉紅。我雖然是一個很容易適應環境的人,隨著大家的思想也開放了,但是作爲一個從小接受農村教育的孩子,思想還沒有達到開化的水平。認爲這種事是很不好的行爲,至少我是這樣認爲的。然而我的散漫註定我不會總沉默。於是,不久後我開始嘗試與呂梅說話,一開始僅限在功課話題水平,漸漸地會說笑話,開玩笑。
有一次,英語老師蘇倩檢查單詞,而我一個都沒記,在座位上擰來擰去,死活寫不出來。又不好意思偷看別人的,覺得那樣跟賊似的。乾脆爬在桌子上摳指甲,盯著默寫的很少的英語單詞,琢磨著怎樣接受蘇倩的責罰,這時從桌子下遞過來一張紙條,塞在我的手裡。是呂梅,她把紙條塞在我的手裡,繼續檢查她的單詞,沒有看我。可她的臉變得像蘋果一樣。我看著她,感激的許久說不出話來,心中不由讚歎:真是個好女孩。但我沒有抄,我不會做這種自我欺騙的事來逃避責罰。不會就是不會。有什麼好弄虛作假,違背內心所堅守的事很痛苦的。
等下課了,我隨便找了個英語題裝作不懂的樣子,很謙虛的問呂梅,其虔誠度不亞於基督朝拜。呂梅看了題思索了一陣,給我做了十分詳細的解釋,聽的我傻眼,心裡納悶:學的這麼好的女孩字怎麼就落了榜呢?呂梅講完以後看這我,這次我沒有迴避,以爲是講題過程中想獲得我肯定我目光。我們的目光碰在一起。維持了一會,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收回了目光,使勁的撓著頭,嘴裡唸唸有詞。
“我咱這麼笨,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做。”
“你只是題做得少,記得我那時跟你一樣什麼也不會,到明年開始做題的時候,像你們應屆生提高很快!”
“別哄我咧,咱這爛水平做下兩年題還是這聳樣,還提高哩,只要不退就萬幸了。”我遲鈍了一下,“嗯.......剛纔真謝謝你了。”
呂梅沒說話,女孩子的害羞讓她低下了頭,沒有回頭看我。
從這件事以後,我們成了朋友。我除了學習令人欣慰以外,和混混差不多,說話不正緊,顛三倒四。這不,我不膽稱呂梅做“師傅”,經常會和她開些玩笑,全班同學有目共睹,然而,我還要與她保持距離。否則同時招惹兩個人不是很花心嗎?或許是太過自戀,我潛意識感覺呂梅對我有意。
其實,我喜歡方靜瓊。那是上初一,我和同學去交作業本,在門口碰見了一個丫頭:一張漂亮的臉蛋沒有一點瑕疵,圓潤豐滿的前額,尖鼻子小嘴巴似櫻桃,但最出色的是她那雙憂鬱的眼睛—楚楚動人。與我一般,好像比我矮一截。她站在臺階上,一身樸素的衣裳顯然來自貧窮家庭。她身上的每一點在我眼中都透露出個性與教養。我兩眼不自由地盯著這個動人的女孩,莫名奇妙的張著嘴巴,那雙神采熠熠的眼中燃燒起熾熱的火焰。“女神”,我在心裡說,“女神,我的女神。”我也不知爲什麼就對那丫頭心馳神往,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朦朧感。
同學開始不明白怎麼回事,瞅了一眼方靜瓊,等目送方靜瓊離開,我抓住同學問:“那女生是誰?怎麼在班主任房子?”
“班主任的外甥女,上次就是她不讓我進班主任的房子”同學好像對方靜瓊有意見,但沒關係,在那一刻,我認定了那便是我的目的,我的一切。從此,每逢心情煩悶的時候,眼前就浮現出方靜瓊的倩影,總是陷入虛幻的想象,閉上眼睛神遊其中,真希望方靜瓊對著我微笑一下,便心滿意足。我欣喜若狂,對方靜瓊的迷戀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整天神魂顛倒。然而,這種狂熱隨時間的流逝而封藏在我的心裡。
可誰又能想到,到初二分班竟將我們分到同一個班,我一下子便認出了她,當初封藏的火焰重新點燃,這一次比上一次更猛烈一些。爲了能接近心中的女神,我坐在方靜瓊的後面。上課死死盯著,害怕稍不留神就丟失了她。以前那種沉默與執著的性格在方靜瓊的面前立即垮掉,我變得活躍起來,班裡的事都搶著幹。當然,全都是爲了吸引方靜瓊的注意力,可自己沒有勇氣和女神好好談一次。要是遇上不痛快的事,在她面前總是強顏歡笑和故作輕鬆。平時休息的時候,我看著方靜瓊就會突發奇想:方靜瓊是神話中的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和非凡。甚至認定:方靜瓊就是上天賜給我的!因此,我比以前更努力,要求學習更好,希望能讓方靜瓊喜歡自己,這樣努力了半年,終於考了全年級第一。然而,方靜瓊成績卻很差,但這並沒有打擊到我喜歡她的心,反而比以前更主動關心她,不耐其煩地給她講題、幫她補習。幾乎天天如此,時間久了,我的眼睛便留在方靜瓊的身上,總是隨她徘徊,如果方靜瓊沒有出現在我眼前,便如丟了魂似的,每一分鐘變如十年。
事情總是不順心的,我因爲沒有做作業和班主任起了衝突。一氣之下回家了,所以至少兩個月沒看見方靜瓊。等到期末考試的時候,在家人的勸說下才來學校。人變得無精打采,因爲,我這兩個月來沒有一天是輕鬆的,父母到學校跑了很多次,向班主任道歉,才讓我又回到了學校。本來是讓我轉班的,但我一根筋非得留在原班不可。一面是爲了方靜瓊,一方面是爲了我。我那時一直相信退避不僅是恥辱,而且是毀滅。爲此,我非留此班不可。
經歷了這件事,我與班主任形同陌路,甚至忽略她的存在,但學習照舊刻苦,不過與班上的同學疏遠。然而靜瓊卻很討老師喜歡,常常得到班主任的表揚。說實話,自己瞧不起班主任,憎恨她,每次看到她和靜瓊說話,總敏感的以爲在說我壞話,在背地裡侮辱我。總之,看見她就不舒服。不斷在心裡咒罵:這個潑婦,臭婆娘,玷污了我在女神心中的形象,尤其是想起那次當衆趁我不留神扇了我一耳光,讓我丟盡了臉。爲這,我儘量避免與靜瓊說話,只能默默地注視著,因爲我感到自卑。
我與班主任不共戴天,卻對她毫無辦法,誰讓她是老師,但休想然我尊敬她,回敬厭惡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忽視她的存在,不理會她。
半年的時間很快結束,靜瓊分到初三三班,而我在四班,剛好經過她班的門口,這樣總是會碰面,每一次只是朝對方微笑的點點頭而已。然而,在正式開學的第二天中午放學,我做完作業後纔出教室,發現方靜瓊站在教室前的鐵欄桿旁,正看著花壇裡盛開的月季,好像在等待什麼人。我內心暖暖的,沒多想準備靜悄悄的彎過去,剛到她的身後,靜瓊轉過身,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正如盛開的鬱金香。這樣,我老實的停下,內心慌張的不知所措。
“今晚上我在這等你。”靜瓊說完害羞的低下頭,彷彿積壓了好久才鼓足勇氣說出口,原來她和我有相同的感覺。我有點激動,說話在顫抖,深情地注視著方靜瓊,彷彿一下子擁有世界。接下來的事以後再講,我不想扯太遠,牽出一大堆陳芝麻爛穀子,還是言歸正傳。
中午放學,我想把剩下的一道數學題做完,所以出來晚了,本以爲靜瓊早走了,經過三班的時候根本沒抱希望往裡瞧了瞧,靜瓊竟坐在教室看書,心裡甭提有多高興。
“靜瓊,吃飯咧!”我趴在窗戶上扯著嗓門喊。
靜瓊聽見我叫,書都沒收拾,迅速跑到我跟前,臉上的笑容很燦爛。“我回宿舍,就不去竈上咧!”
“到宿舍弄啥?再遲一會連洗鍋水都沒有。”
“操那心,餓不下。”
“那算了,一起下樓吧!”我不由她分說,拉扯著把她弄下樓,雖然在樓口分開了但是覺得很滿足。望著靜瓊離去的背影,會心的露出一絲笑容,想起來一句話:當你望著一個人的背影從你眼前離去直至消失,還傻傻地凝視著她離去的方向,說明你想和她在一起。
我在竈上夾了個饃,發現離上課還早著,於是邊吃邊往住處走,其實沒什麼事,只是想回去轉轉,這已養成習慣,若是不如此反而覺得空蕩、不踏實。章燁和孟文輝都呆在住處,桌上放著一大袋蘋果,估計是他兩誰回去過,隨便問了一句。
“從哪裡來的蘋果?”
章燁回答,“我媽給捎過來的。”
“你兩飯吃了沒有?”
“還沒有,人太多,懶得去擠,侯一陣再去。”孟文輝靠著牀,手裡夾著煙,慢慢的說。
我沒有理會,拿臉盆盛了水洗臉,章燁認真侍弄著頭髮,而孟文輝不停的抽菸。
“二文,你狗日的把摖臉油當水用哩些,纔買的沒一星期就見底了。”章燁使勁的擠著盒子,好不容易弄出來一點。照著鏡子罵著孟文輝。
“完了就完了,別一驚一乍,一陣我到姨那裡取一盒,有啥大不了的。”孟文輝無所謂的說,他口中的‘姨’就是房東,那是個寡婦,在街上開著門面。
章燁張開桌上的袋子,去了一個扔給孟文輝。“林默,在這放著,吃了自己拿。”
我在洗臉,滿臉塗著香皂,點著頭嗯嗯著示意章燁我知道了。
“二文,吃飯!”章燁拿了一個蘋果,隨便用手檫了兩下直接要上去,“先走咧!”
孟文輝從牀上跳下來跟章燁出去,我洗完臉後,從袋子裡取了兩個,一個給靜瓊,一個自己吃,我把挑出最好的拿到水龍頭下洗幾遍,女孩子愛乾淨見不得髒,況且是給靜瓊的,自己當然十分用心,各方面都考慮了一遍。
初三的學生來的都很早,除了幾個呆在外面聊天,其他基本上都老實地坐在教室。我走到三班的教室旁,不敢冒然闖進去,乖乖的趴在窗戶上,很慶幸靜瓊伏在座位上小憩。
“靜瓊,”我的聲音有點畏縮,不那麼清晰,像小孩子見到陌生人乖巧、靦腆的說話,畢竟害怕影響到別人。“靜瓊。”
靜瓊聽見我叫,回過神立刻出來。
“把手伸出來。”我帶著興奮的口氣要求道。
靜瓊很自然的伸出手,帶著疑惑的口氣問:“幹嘛?弄著這麼神秘。”
我迅速的把洗的乾淨的蘋果塞到她手中,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放下了。要知道三班這羣傢伙個個跟狼似的,看見什麼都往上撲,容不得你有絲毫的分辯。我可真怕蘋果讓他們瓜分,這樣既可憐了蘋果身首異處,也可憐我的一片心意。
“你吃,我不要。”靜瓊實在太好了,將手中的蘋果塞了過來,被我阻止住。
“就是給你帶的,還讓我,”我責怪她不知好歹,非讓我花費一番口舌哄哄,“你看臉上一點光彩也沒有,嘴脣煞白的令人心疼,快點吃呀!不然,我可生氣了。”
我連哄帶騙的才讓她拿著紅通通的蘋果,當著我的面心滿意足的小口的咬著,樣子挺害羞的,我的高興勁就甭提了,心裡美滋滋的如吃了蜂蜜一般。靜瓊吃蘋果的樣子很好看,似嬌花照水。我們靜默的站在一起,陽光很暖和,照得人只想美美地睡一覺。
“靜瓊,快回教室吧,馬上上自習哩。”我說這句話只是想打破沉默的氣氛,其實心裡並沒有離去的意思。而靜瓊卻信以爲真。
“那我進去了。”靜瓊說,見我沒有反應,她重複了一遍。我沒什麼表情,內心多麼想挽留,可男生強烈的自尊心不讓我這麼做,很不情願的說:“進去吧。”
她好像感覺到我的不樂意,也沒有動還老實的站在旁邊,拘謹的不言語。我趁她不留神,輕輕的縷一下垂在她耳前的長髮。然後迅速的蹦跳著跑回教室,那對我來說恐怕是最有意境的場面,比干巴巴的分開不知強多少倍。
秋天的晌午仍然有點熱,刺眼的陽光透過有機玻璃幻成億萬道線,照的人昏昏欲睡,加上繁重的課業,使得教室裡許多同學因耐不住疲勞,趴在桌上與周公會面。畢業班的爭分奪秒很容易讓人心力憔悴,整天呆在四方的‘磚盒子’,把頭悶的沉沉的,一天當中的這個時候小睡一會是很有必要的,不僅可以緩解疲勞而且可以保證下午精力充沛,更好的利用緊張的時間。但也有個例,反正白天沒見睡過覺,估計是硬撐著,因爲他們只要一瞌睡,便會請同學狠揍自己,這種‘頭懸樑,錐刺股’的精神我可消受不了。我和靜瓊分開後沒多久便開始想念,沉浸在歡樂中,想著她是多麼靦腆,她的眸子是多麼清澈而晶瑩,她那瀑布式的頭髮是多麼秀麗,幻想著下一次與她見面。“她確實惹人憐愛!”我自言自語著。“老天帶我不薄。”
呂梅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往裡縮了縮,避免碰到影響她休息,而自己一邊回味那甜蜜的味道一邊做老師佈置的作業。我託著下巴,思考著無聊的數學題,像我這樣一個思維敏捷的人,一心多用是沒問題,但會消耗精力。此刻遇到一道難題,自己越想反而使問題越複雜化、困難化,加上長時間做一件乏味的事很容易使人疲倦,況且自己太分心,以致於眼皮沉重的像掛著千斤的重鐵錘,書本上的字變得模糊,我強迫自己去克服困難,挺著別睡下去,可有什麼用,頭還是昏沉地埋向書本。
意識完全陷入困境,思維意識不清,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朦朧中好像覺得時間溜過去好久,想努力睜開眼可怎麼也掙扎不出,忽然感到有人晃我,可是頭很沉,起不來。搖動比上一次更猛烈一些,我才意識到已經上課了,才逼著自己從睡夢中醒來,揉著惺忪的睡眼,頭依然昏沉沉的,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哈欠,望著課本發愣,好在這種狀態持續的時間不長,經過短暫的休憩,我重新思考未做完的作業,恢復精力的感覺的確不一樣,思路如江水般往外涌,那點作業根本不費時間,很容易的做完了。我將作業本遞給呂梅,小聲的對她說:“師傅,做完了幫我交作業。”呂梅接過我的作業本,把它放在厚厚的書堆上,自己獨立思考著老師佈置的作業。
我數學比較好,平日裡都會早早的做完作業,但不急於交,因爲周圍的同學總會有一些作業上的問題,所以留給他們作參考。而呂梅則不然,當這麼長時間同桌只有我問她英語和語文,卻沒見她問過我什麼問題,估計強烈的自尊心覺得復讀生嚮應屆生開口是件羞恥的事,但她數學不好是個事實,我瞭解這一點,所以讓她代交作業可以避免尷尬,也省得我多跑。
數學自習室很安靜,老師像往常一樣坐在講臺上,翹著二郎腿往外瞧,時不時提醒一下睡覺的同學。太陽光透過玻璃,漂浮在空中的微塵看的清清楚楚…無聊的時間啊!邊上的幾個同學已然熟睡,那口水就是證明,偶爾,有同學去問老師題,但這並不影響他們休息,一個個粗看正兒八經的做題,走進細看才發現早已睡著,這種佯裝的本事是日積月累練出來的,甚至端坐著也能睡著。
下自習的鈴聲對同學們來說是種解脫,沒待老師走出教室,幾乎齊刷刷的趴在桌上小憩。我可睡不著,抽空便往外跑,自然不用說是到三班那邊去,這是每天我必做的事。我站在窗戶旁看著靜瓊睡覺的樣子感到很滿足,沒驚擾她的休息,畢竟學業太重使她羸弱的身體承受不住。
三班我認識的人很多,譬如,孟文輝、宛廷、章燁等,還有最要好的哥們郭子,因爲他們的緣故,我很容易地在幾周內結識了許多人,而且關係搞得還不錯。我和旁邊認識的同學扯閒話,暗地裡隨時留意著靜瓊,弄得我跟賊似的。課間的十分鐘如此短暫,經不起消耗便已結束,外面的同學陸續的進教室,我佯裝沒聽見鈴聲仍呆在原處。直到上課的老師上樓才往教室走,沒忘記朝靜瓊那望,此時,三班傳來洪亮的歌聲,靜瓊好像感應到我在看她,回頭向這邊張望,我們的眼神碰到一起,幾乎是同時抿嘴微笑。
這節是英語課,蘇倩用二十多分鐘將課文講完,突然想起要檢查昨天學過的單詞,幸好自己記了,她報一個我就立即寫出來,得意洋洋的在板凳上扭著,胡亂的瞅著別人努力回想的難受樣,覺得自己很牛,飄飄乎如隨風而飛。
蘇倩帶著她沙啞的聲音說:“同桌互改。”
我漫不經心的修改著呂梅的單詞,蘇倩走到我旁邊。“林默,你板凳上是有釘子嘛,都沒說靜一會,單詞全默寫對了?”
我不知她爲什麼這樣說,從上課到現在,自己老實的跟木頭似的,這不是冤枉本人嗎?呂梅把我的單詞修改完,遞給蘇倩看,呂梅說:“錯一個。”
我得意的望著蘇倩,她一頭染成橙黃色的短髮,白皙的粉嫩的皮膚,圓潤的臉頰,笑著合不攏的嘴,露出一副整齊且潔白的牙齒,穿著一件米黃色的長袖衫。讓我覺得她像小孩子一般,有著一張充滿天真的臉和微胖的身體,說實話真與我見過的一個小女孩十分相似。
“你上初二是不是李老師給你帶?”
“啊?”我一臉的疑惑,不曉得她要幹什麼,竟提及最讓我厭惡的一個人。蘇倩湊上來,臉離我很近,她的笑是如此的和氣,看樣子心情不錯。
“你李老師經常說你學習好,我看你這聳勢子,坐都坐不住,動彈的不停,也不知道你李老師是不是哄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