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安泰把兩孩子支出去。
東屋裡也把心放下了,摸黑在院子裡聽了會兒動靜,稀稀拉拉的說不定哪個方向就響起槍聲,聽著溜牆根兒了,雞犬相聞的熱鬧漸漸消停了,夜幕掩蓋了人們猜測的真相,家家戶戶揪著心,燈都不亮一個。
馮妮湘忽然的伸出胳膊抱著焦安泰的脖子吧嗒吧嗒掉了好幾滴眼淚,也說不上委屈,也說不上害怕,就是想這樣的撒會子嬌,焦安泰把光溜溜的馮妮湘抱出木盆,輕輕地拿布蘸淨了水珠,心疼的放進被窩裡:“姑奶奶!我去找找還有跌打酒什麼的嗎?”
“不用,不怎麼疼了,折騰的大哥他們也不消停,好像多大事兒一樣。”馮妮湘枕著焦安泰的胳膊,咕嚕著眼睛:“今晚我看見綹子旺了,專殺龜兒子來的。”
“嚇傻了,你怎麼可能看見那個鬍子頭。”焦安泰半信半疑揉著馮妮湘的背:“聽著好幾處槍響呢!聽說綹子旺也就一百多桿子槍,哪來的這麼大陣勢。”
“真的!”馮妮湘淘氣的撓著焦安泰的下巴:“騙你狗狗!”
馮妮湘就把綹子旺槍殺龜兒子的過程著重講了一遍,自己幫忙弄槍和被人踢來踢去的哪一環(huán)節(jié)省略了,焦安泰膽兒小,可別嚇著他,嘮嘮叨叨的能把大天嘮叨下來,當然,關(guān)於那個耳熟的丫頭片子聲沒說,說了大哥還不得扒了焦仲玲的皮,在未證實之前,馮妮湘可不想給家裡扔個炸彈,末了馮妮湘還嘚瑟一句:“我很花木蘭吧!”
焦安泰喘了幾口大氣:“天哪!你傻大膽啊!認識綹子旺這還了得!沒人看見吧!”
“黑咕隆咚的,就客廳門口的一盞小燈,我趴在陰影裡,誰顧著看我!”馮妮湘小得意,啃焦安泰的下巴。
“記著,這可不是顯擺的事兒,跟誰也別說,要掉腦袋的。”焦安泰後脖頸子嗖嗖冒冷氣,抱緊了馮妮湘:“你看吧!鬼子還不瘋了。”
“聽著好像給龜兒子喂槍子兒了。”馮妮湘覺得很解氣,在焦安泰懷裡不安分的踢騰著。
“明天就知道了。”焦安泰拉滅了燈:“你看吧!鬼子還不剷平了馱馬溝啊!”
“你以爲綹子旺是省油的燈啊!既然敢戳這馬蜂窩,一定就有防範。”馮妮湘腦際閃過短胡茬的眼神,竟覺得一凜,是個人物,不!是條漢子!
“是條漢子!”焦安泰覺得前幾天損失的那幾根金條也沒什麼了,耿耿於懷的勁兒也沒了。
“我見著高貴妃了。”馮妮湘一點不高興,把焦安泰拉上來的薄被子一腳給踹到腳底下去了。
“涼!”焦安泰用腳勾著又把被子拉上來:“不是沒開鑼就亂了嗎?”
“她單獨給我嚎了一嗓子!”馮妮湘一肚子火發(fā)作了,又一腳把被子給蹬了:“就這麼臉兒對臉兒。”
馮妮湘往上爬,和焦安泰平行對臉的演示一遍,光看見眼睛裡晶晶亮了,其餘的啥也看不清。
“不會吧!媳婦兒!你這麼大面子,清唱的?”焦安泰好奇了,把馮妮湘摁回自己的懷裡:“老實點兒!擱章太太屋裡?你沾光吧!”
“在桌子底下,綹子旺用槍給打的鑼鼓點兒。”馮妮湘像魚一樣滑溜溜的在焦安泰懷裡翻身,擰著細腰,撅著屁股,給了一個憤懣的後腦勺,把牙磕在焦安泰的胳膊上:“她居然罵我,還把我往桌子外面推,要不是我臉皮厚就不出去,要麼被打成篩子要麼就被踩成肉餅子了。”
最委屈的莫過如此,自己的偶像竟然轉(zhuǎn)眼之間暴露本性,馮妮湘覺得受到了欺騙和傷害。
爲了看她的戲,還和焦安泰冷戰(zhàn)了好幾天不說,還在閻王爺?shù)拈T口打了個逛。
“做人和做戲是兩碼事,說過多少回了,長點記性好不好?哇!拿我撒氣啊!你的脾氣呢!你幹嘛當時不回敬她一段《打漁殺家》。”
撫摸著焦安泰的胳膊上一圈兒牙印子,馮妮湘無聲的抽笑 ,火氣沒了,高貴妃見鬼去吧!
“你就跟我有本事!”焦安泰扳過馮妮湘的肩,輕輕舔著馮妮湘的鼻尖,而後嘴巴,而後頸窩兒,而後······
第二天,折騰了一夜的林城就像個雷區(qū),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像安在了每個人的神經(jīng)裡,生意也不做了,門打開條縫兒,先探頭探腦一番,街上冷清的厲害,日上三竿才見有人走動。
松北路沒有以往挨門挨戶的掃蕩,但是不代表波瀾不驚。
翟小第一趟溜溜的回來:戒嚴的是警備旅,一隊隊的鬼子開出城了,車站和碼頭抓了好多人!
金爽可沒翟小機靈,溜牆根兒還沒出松北路就轉(zhuǎn)彎兒回來了:懸賞緝拿綹子旺,五千大洋!末了跟了一句:那告示那叫紅,粘告示的漿糊還熱呢!
貌似還平靜啊!
松北路漸漸地熱鬧起來,街頭巷議,綹子旺被這個嘴巴出那個耳朵進,說的跟天兵天將下凡一樣,街坊四鄰的交頭接耳。
焦安邦到章知禮府上週到,據(jù)說章知禮掛花了,成了一隻耳。
傍晌午,仲槐和仲玲結(jié)伴兒回來了,溜兒溜兒的,一見焦安邦沒在家,伸腰展眉長出了口氣,不痛不癢的捱了孃的幾句罵。溜溜兒的各自回屋了,馮妮湘沒跟焦安泰上櫃臺,悄悄的跟仲玲,仲槐是個鋸了嘴兒的悶葫蘆,問也問不出個囫圇話。
“嬸兒!你嚇死我了,跟我?guī)致锇。 苯怪倭嵊票U著兩大辮子,關(guān)上門。
馮妮湘看她裝模作樣的拍打前胸,一屁股坐在小仲心的牀上,對面的仲玲也坐在牀上,故意沒事找事的忙活著不看馮妮湘的眼睛:“嬸兒,聽說,昨晚上可熱鬧了,龜田被綹子旺打死了。”
“你沒湊熱鬧啊!”馮妮湘打眼細看仲玲,仲玲一臉若無其事,這個小丫頭!
“嬸兒!我哪有膽量湊那個熱鬧!”焦仲玲把牀單弄得像牀板一樣平還在弄。
“那誰是楊靖宇的隊伍!”馮妮湘抱著膀,胳膊肘還有些疼,她就這麼笑瞇瞇一切明察秋毫的看著焦仲玲。
“嬸兒!”焦仲玲圓乎乎的臉白了。
“丫頭片子!你沒那個膽兒?你哥沒你那個膽兒我還信,你嬸兒我的眼睛不但好使我耳朵靈著呢。”馮妮湘揪了一下焦仲玲秀氣的小鼻子:“看你還賴!昨晚兒我也章府,差點兒沒被踩斷了脊樑骨,喏!”馮妮湘一擡下巴,半寸長的血道子正在下巴頦,不留神還不注意:“再給我裝!”
“我的好嬸兒!可千萬別給我爹說,您得給我保密!”仲玲挨著馮妮湘磨嘰,馮妮湘看見她的膝蓋上包紮了,手腕腫了,淤青一大塊。
“不給你保密,我們得被抄家,小祖宗!你爹打死你也不多,你說你丫頭家的你膽兒忒大了,你說你跟著起什麼哄啊!小孩子家家的。”
焦仲玲反正知道嬸子刀子嘴豆腐心,被點的脖子一抽一抽的光抿嘴兒不頂嘴。
“仲槐呢!你二哥?”馮妮湘腦仁子疼。
“也去了。”
馮妮湘的腦仁子不是簡單的疼了,簡直就是被打了個洞,嗖嗖的風冷骨寒,自己還沒後怕呢,爲這兩孩子後怕死了:“你早晚得把你爹你娘給嚇死!”
“嬸兒!我們是有組織的,有計劃的,您別這樣,不告訴他們沒事兒的。”焦仲玲拍馮妮湘的後背。
“啊!還有組織?”馮妮湘幾乎要驚掉下巴:“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