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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梨

第一節

夜幕,伴著風的追逐緩緩降臨,風,輕輕地吹向這片曠野的每一個角落,蠻荒盤古間,盡是荒蕪。在這片荒蕪的盡頭,依稀有抹白色的輕煙,如夢如幻,籠罩這那一小片土地。行色匆匆的人們,壓根兒沒注意到這片春色,只是行走著,甚至踐踏著落入泥裡的雪白,在風的輕響中,似乎還夾雜著哭泣的聲音,那是一株梨樹的哀愁,輕輕的,悄悄的,不存任何痕跡。

遠處,又行來一身深藍,在夜的襯托下,仿若即將沉入黑暗。一頭飄逸的長髮,在夜風中顯得那樣不羈,走到梨樹前,男子擡頭淺笑:“落梨應預三月盡,滿地蒼白**時。”一擡手,末落的梨花瓣全都飄入了他的手心,化作一個圓球,時隱時浮,“也罷,就讓我將你葬入泥土,也免去被別人踐踏的恥辱,長袖揮動,地面頓時出現深坑,白色的圓球沒入其中,隨後泥土覆蓋了起來,就像一切從不曾出現。

“我的名字是風揚”男子的指尖不知何故,隱隱有血珠浮現,一揚手,一滴血被他揮到梨樹的枝幹上,“我給你這個契機,若你好好修行,定有回報”說完,男子看看四周,確定沒人後,化作長虹離地而去。

他沒有注意到,那株梨花,在黑暗竟泛著點點詭異的雪白.......

第二節

一千年後.......

“聽說了嗎,昨晚國主駕鶴西去了,皇位由剛剛加冠的三皇子繼任了。”

“可是,國主不是有三個皇子嗎,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至而立,論資質論閱歷怎麼也輪不到那個三皇子啊,國主不會是糊塗了吧,把國家交到一個黃口小兒手中,先不說現在東有蠻夷入侵,西有野獸擾國,南接缺糧的淄原,單單就是一個本國的治理,他也不會有什麼作爲啊,這樣國家不是要亡了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三皇子風揚雖然是年齡最小的,但他的聰慧可是我們千毓國百年難得的啊,那次苑海縣蝗災,是他向前國主提議火薰,纔是苑海不至於顆粒無收,還有那次隕皓城大水,也是三皇子帶人開渠挖溝,致使水流暢通,救人無數啊,還有上上次北邊雨澤的刁難,也是三皇子獻計,雨澤才簽訂合書,答應不會侵犯我國,這樣的千古奇才,你竟然說他是黃口小兒?幸好現任國主不像大皇子那樣禁言,不然你就死定了!”

“是啊是啊,而且我們這邊的流民氾濫,許多**離子散,居無定所,甚至因爲餓以人肉爲糧,互換兒女相食,這等慘烈的現象也是三皇子決策,以荒城爲據點,用計使那些貪官污吏掏出各自的錢財,讓出各自的土地,對流民許以適當的銀兩爲工錢,讓他們耕種那些土地,收穫時,一九分成,九成上交國庫,一成流民留著以足溫飽,這樣纔沒有像其他國家一樣百姓造反,民不聊生啊。”

...........

一時間,茶館內衆說紛沓,在雜亂間,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就像能穿透一切似得,傳入每個人的耳膜:“那麼,這個三皇子可有異於常人之處呢?”衆人凝眸,發現詢問的只是一個戴著輕紗的女子,原本的詫異全變成了奮然。

“哪兒來的小丫頭,竟然問這種蠢問題,三皇子出生那天,漫天霞光,所有的枯枝黃葉瞬間生機盎然,連西邊的衆獸都退讓七裡,是年,更是風調雨順,無災無禍,這是全千毓都知道的,你竟然會不知道?!小丫頭,我告訴你啊.........”

話未說完,當那人再欲喋喋之時,在擡首,卻發現剛剛的女子已不知所蹤,人們唏噓了一番,又各自談論起了當下發生的一些事,誰也沒有在意剛剛發生的小插曲。

千毓國皇宮,一抹白色的倩影四下飛揚,尋找那個她尋了一千年的人兒.....

第三節

白玉牀,青紗燈,朦朧的白紗低垂,擋住了那個躺在牀上的老人,靈牀下,跪著各種各樣級別的人,宮女,太監,妃子,大臣,還有他的兒女,懷著不同心情的人民垂著頭跪在那裡,佯裝悲切,更有甚者,藉著老國主的死,開始捏造些有的沒的。

“國主啊,你怎麼能這麼早走呢,你先前還答應我會將我晉級爲正二品,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啊,我好苦命啊,國主啊,國主啊....”靈牀前,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子捏著她那四四方方的羅帕,假意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哭哭啼啼的,令人生厭。

“夠了!”一個充滿怒意的聲音傳入衆人耳中,疲憊中透露著濃濃的不賴煩,“琳瑯王妃,如果你是因爲不想殉葬而刻意說這些話的話,那我告訴你,這招對我沒用,自古國主駕崩正二品以下王妃除留有子嗣者皆殉葬的規矩,而你,只是得到父王口頭上的‘應承‘,並未有手諭,所以你必須死,再者,國主西去,舉國同殤,而你卻打扮得如此妖豔,有違常倫,來人,立即賜酒,讓她到下面去做父皇的二品貴嬪!”

“三皇子,不要啊,三皇子.......”淒厲的聲音愈來愈遠,最終消失在長廊的盡頭,所有人都低下了頭,沒有人再敢看那個素白的身影,更沒有人敢自己去觸這位新國主的黴頭,所有人都靜靜,大氣也不敢出,誰也不知道曾經總是溫文爾雅的三皇子如果被激怒會發生什麼,一時間,似乎只剩下交雜的呼吸聲在空氣中流淌......

第四節

皇宮內,手持長戟的士兵們來來往往的巡邏著,蕭瑟的宮廷裡,洋溢這一種壓抑的氛圍,每個人都不敢鬆懈,在這個緊張的時刻,一步錯便是小命錯,所有人都不敢冒這個險。一列列士兵凝神視察著,卻沒有任何人發現,一棵棵數木間,匆匆劃過一縷白紗。

皇宮書房的桌前,三皇子,即現在的千毓國國主呆呆的坐著,似乎還未從父親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他的手中握著一個茶杯,杯中的香茗早已冷透,卻也涼不過心的寒。

“你是打算一直這樣坐下去嗎?”驀然間,一絲甜美的聲音漏入心間,似暖陽化解心中的寒流,風揚的心剎時春暖花開,凝眸望去,卻見一個戴著面紗的女子款款而入。

“你不是宮裡的人。”帶著一絲疑惑風揚問出了聲,但旋即又有一絲的震怒,“宮廷戒備森嚴,你又是如何進來的,有什麼企圖?!”也許是太累,亦或是太悲傷,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受傷的野獸嗚咽著,渴望人的靠近與親近,又害怕人的背叛與疏離,所以只能獨自舔舐著傷口。

“我是來幫你的。”什麼女子面紗下的朱脣輕動,似水的眼眸望向風揚更是欲說還休,似乎是一眼深潭,只一眼便被吸入了那深深的漩渦中。

“幫我?你爲什麼要幫我?”年輕的國主心中滿是疑惑,不假思索便問出了心中所想。

“看來你果然忘記了。”輕輕的嘆息從女子口中溢出,恍然若千年化不開的寒冰,帶著說不出的繾綣,說不出的哀愁,玉手擡起,掀開了那縷輕紗,”我是棼梵啊,千年前你渡的棼梵啊!”

“棼梵?”茫然的集中起失神的眼,努力的去想曾經所發生的一切,卻始終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正想問到底他們之間有什麼關聯時,卻被這個女子的風華閃的無法睜大眼睛。

那該是怎樣的氣質啊,昔有人賦詩一首:手如柔荑,膚若凝脂,領如蝤蠐,齒若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就算是這樣的,也終究無法無法比擬。

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

“到底你說的千年前是什麼意思?”來不及從呆愣中緩神,風揚依舊對她之前所說的話有著萬分的不解。

也罷,就讓我帶你去千年之前看看吧,棼梵水袖輕揚,房間裡瞬即暗流涌動,一股強烈的風襲來,風揚來不及驚呼,便被吸了進去.....

第五節

棼梵靜靜地坐在書房裡,想著千年來的種種,心酸,欣慰,開心,悲傷一幕幕涌上心頭,修煉了一千年,尋找了一千年,失落了一千年,疼痛了一千年,似乎在這一千年裡,每一天,不管遇到什麼,她都會努力去向著一個方向行進,而現在,這個方向的路到盡頭了,至此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千年前,她只是一株平凡而普通的梨樹,每天守著一片荒蕪的曠野,就著這麼一年,十年地過去了,沒有人或物會疼惜她,飄落的梨花撒在地上,所有經過的人都毫不憐惜的踩著她的殘骸向著遠方走去,而枝梢間的蛇蟻也時常鑽食她的軀體,沒有人知道,很疼,真的很疼,但她不會動,不會說話,只能這麼一天天的熬,知道遇見了他。

那時候,他是上神,卻不是上神,因爲他沒有上神的傲慢,沒有上神的冰冷,他笑著,拾起地上的落花,埋在了土裡,甚至不惜冒著傷元氣的危險,以自己的血代替天露,滋潤了她的內丹,只是幾年而已,她便修成人身,不再忍受所有。爲了報恩,她獨自前往天庭,原想傾盡所有報答他,不料昔日的風揚上仙公然頂撞陌羽神君,被罰跳下了化仙臺,落入六道輪迴之中,親歷人世冷暖,除非他自己穿透神君所設的屏障,否則永遠都無法返回天庭,棼梵聽後訝然,隨後便想要下界助他歷劫,但卻被天兵發覺,擅闖之罪入了天牢,一關就是兩年,她原以爲兩年很短,殊不知人間一晃便過去了九百多年....

九百多年啊,這期間他該經歷了多少世啊,不過還好,終究讓她找到了,找到了那個對她有說不清、道不明意味的人。

第六節

恍惚間,屋內又迎來了又一輪強風,擡起頭,卻發現風揚已經踏出了漩渦,神色間滿是不解。

“你看到了嗎?”棼梵匆匆迎上去,想看看這段記憶是否能被喚醒。

風揚望向棼梵,滿是質疑:“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是神仙,而你是偶然間被我渡化的梨妖?”

“難道你還是沒有記起來嗎?”看著他的樣子,棼梵失望的垂下了眼眸,“我以爲,你會想起所有的。”

各種各樣的表情從風揚的臉上閃過,他的眉頭緊緊的揪著,恰如散不開的哀愁,印著他因幾日不吃不喝枯黃的,讓人心疼,讓人想要撫平他的難過。

“你是不相信我嗎?”無力的放下想要擡起的玉臂,棼梵的落寞油然而生,“還是你認爲我是個瘋子,胡言亂語擾亂視聽?”

“你別亂想,我只是,只是不相信鬼神之說,我從不曾相信過,你的話讓我很彷徨。可若說你是在說謊,那剛剛的幻象又應作何解釋呢?”

風揚擡起頭,想要辨認棼梵所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卻發現面前赫然立著一棵梨樹,純白似雪的梨花洋洋灑灑的搖晃著,似雲似霧,再打量四周,哪裡還有棼梵的影子啊。

慌張,一瞬間涌上心間,某種東西立時侵入他的腦中,疼得他像要被撕裂。“啊!”千種萬種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迴響著,那一剎的無措前前所未有。

“你怎麼了!”耳邊傳來棼梵擔心的問話,明明很慌亂,卻讓風揚安心了許多。

“那是你的原本模樣嗎?”

“是,嚇著你了嗎?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在這樣了,你沒事吧?”緊張,真的真的好緊張,看到他痛苦的樣子,棼梵的心都揪起來了,恨不得自己能夠替他承受這種蝕骨的痛,更悔恨自己的心急,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如果刻意刺激會使他心神俱亂,可看到他茫然的眼神還有陌生的語氣她就控制不了自己,她想要他記起來,她想要他不會忘記她,可太心急卻讓他承受這麼大的痛苦,讓棼梵恨不得將自己連根拔起。

“我沒事的,你不用這樣!”強忍著痛苦,安慰著明明更痛苦的她,“我相信你了,所以你這樣啊。”

“真的嗎?”棼梵驚喜的睜大雙眼,“那我今後就留在你身邊可好,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重返天庭的!”

“好。”

淡淡的應許著,淡淡的再次將兩人的命運連在了一起,沒有人知道,今後會發生什麼,也沒有人在意,今後會遇到什麼,只要此刻,淺淺的相視一笑,互相稟明再次相遇的欣喜。

花開花落花滿天,情來情去情隨緣,雁去雁歸雁不散,潮起潮落潮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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