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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吸血鬼

十一月四日,週二,早上七點二十分。

腳踏齊膝的污水,林非呆呆站在小巷中央。距離她腳尖不到半米的距離,黑色浪花翻滾的水面上漂浮著個全身**的女人。

濃密捲曲的黑色披肩長髮隨著水紋搖曳,宛如海藻交舞飄蕩。嫵媚的眉眼,優柔的身姿,堅挺圓潤的胸部配上纖細如蛇的腰肢,潔白身體像朵盛情綻放的蓮花。從骨子裡滲透而出的妖嬈性感,並沒有被身邊半浮半沉的污物消減半分。如雪的肌膚泛著不正常的蒼白,原本玫瑰色的水潤薄脣毫無血色,纖細手背上的血管從充盈變成乾涸。女人的頭垂向一側,左側頸部兩個宛若吸血鬼咬過的齒痕赫然在目。下腹正中有一條十釐米的傷口,邊緣慘白皮肉翻卷,像是毒蛇張開的大嘴冷冷地和林非對峙。

今天是林非入職滄濱市公安局法醫檢驗中心的第九十一天,也是她第一次正式以法醫身份參加現場勘察。

盯著女死者下腹部的傷口,一個小小的聲音從記憶暗影的縫隙裡用力擠了出來,好似石頭丟進井底,傳出清脆的迴響,在林非腦中撞來撞去,發出靜默的喧囂。

切口取下腹正中切口,從臍下至恥骨聯合上緣,逐層進腹,進入腹腔後……

“林非……”

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林非的大腦皮層在半秒鐘內做出反應,她收回視線,轉身從擱放在塑膠凳上的法醫現場勘察工具箱裡拿出電子體溫計,邁出一步,半蹲到死者身邊。

一個穿著長筒雨鞋、娃娃臉的年輕人站到對面,也蹲了下來。他正是林非同一辦公室的同事路嘉,大學法醫專業畢業後就分到法醫檢驗中心,不到二十五歲已經成爲中心的業務骨幹。林非入職以來,一直是路嘉帶著她忙前忙後地熟悉業務。

用帶著乳白色橡膠手套的手背撐撐鼻樑上的黑框眼鏡,路嘉的目光停留在林非後方兩秒,才又對著她示意:“這個案子由你負責,開始吧。”

空氣和水波悄無聲息地振動著,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後,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林非卻沒有回頭,開始認真地進行屍表檢驗。仔細確定死者頭部沒有明顯外傷後,她扒開死者半睜半閉的眼瞼,看看毫無生氣的眼睛,又掰了掰死者的手指和肘關節。“成年女性,身高不到一米六,體重一百斤以下,年齡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角膜還算透亮,屍僵已經在大關節形成了,比較硬,但是可以破壞。”

擡高死者的右手,林非指向手肘關節的外側。“手肘皮膚上有壓痕,紋路橫豎交錯,面積大概三到四平方釐米,很像是編織袋造成的壓痕,可能是屍體搬運時留下來的。”盯著仰臥姿態的死者,她又推測說,“但死者現在平躺著,如果兇手是用編織袋拋屍的話,死者的身體必定會蜷曲。難道兇手是在屍僵形成之前拋屍的?”

“那不一定,”路嘉搖搖頭,“就算小關節出現屍僵,用力給她破壞了就行。”說著,他看看手錶,從死者體內取出電子體溫計,遞給林非。

現在是秋天,剛剛測量得到的屍體溫度是29度,和37度的正常體溫比較下降了8度,再乘以0.83的季節係數……林非在心中默算三秒,快速宣佈答案:“現在剛到七點,如果不考慮水溫的影響,死亡時間應該是昨晚十一點到凌晨三點左右。”

“水溫有什麼影響?”路嘉不動聲色地追問。

“水溫遠低於體溫,屍體溫度在水裡下降的比空氣中更快,而低溫刺激會加速屍僵形成,加上死者大量失血,沒有出現明顯屍斑,因此需要綜合考慮判斷。”背誦教科書條文般的,林非看著路嘉簡要回答。

路嘉微微點頭,嘴角露出一絲讚許的笑意。“判斷一下死因。”

“死者結膜沒有出血點,脣部、口腔和鼻腔的粘膜沒有損傷,頸部皮膚也沒有明顯損傷和皮下出血,不考慮機械性窒息。死者只有頸部和下腹部兩處開放性損傷,”林非用鑷子輕輕撥弄兩下頸部的傷口,又將鑷子探進其中一個傷口深處,仔細看看,“頸部的兩個傷口正好在頸動脈和頸靜脈的位置,傷口邊緣不規則,周圍皮膚有些腫脹,還微微發黑,很像是電擊傷。”

“考慮到死者沒有抵抗傷,我懷疑兇手可能用電擊棒之類的東西,先制伏了死者。”她又補充了一句。

按常理來說,女性在遭遇襲擊時,反抗和搏鬥的主要工具是指甲。只要撓到對方皮膚,指甲縫裡就會殘留兇手的表皮組織甚至血液。提取這些組織和血液中的DNA樣本,經過比對,是可以確定兇手的直接證據。然而,死者的指甲、手掌和手臂部分都沒有出現被鈍器和銳器損傷的痕跡,說明在生前可能根本來不及反抗,就已經被制伏。

路嘉也拿起鑷子,探起身,查看了一會傷口。“你說得對,很像電擊傷,兇手故意做了兩個切口,僞裝成咬傷的樣子。”

“可能不只是爲了僞裝。死者的頸動脈和頸靜脈都破了……”林非盯著傷口,停頓下來思考了幾秒才說,“結合死者全身體表血管塌陷,又沒有明顯屍斑形成,會不會被兇手抽乾了身體裡的血液?”

“抽乾?”林非身後同時響起兩個驚訝的聲音。

林非轉頭一看,連忙同兩人打了個招呼:“徐隊,王隊。”

滄濱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徐亮不過三十五六歲,一米八的健壯身材、總是微皺的眉間、看人時專注的目光、沉默時緊繃的嘴角,讓他渾身上下透露著超越年齡的威嚴和含蓄。副隊長王建起是工作了足足三十年的老刑警,上個月剛過了五十歲生日,頭髮已經半白,又高又壯,平時總是笑瞇瞇的,辦起案子來卻是雷厲風行。

徐亮微微點頭,算是迴應,又追問:“怎麼抽乾?”

林非當然知道答案。在一間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間裡,一支麻醉藥水,兩支血管穿刺針,一個小型真空泵,那套流程她再輕車熟路不過。她指著死者頸部的傷口簡單解釋:“這是頸部大血管的位置,插根管子進去,用個真空泵,就可以直接抽乾血液。”

“那這肚子上的傷口呢?是怎麼回事?”王建起蹲到林非身邊,皺著眉盯著死者下腹部的傷口。

林非翻開死者下腹的那條狹長傷痕,失去血色的肌膚微微翻卷,露出淡黃色脂肪。“銳器割的,又窄又薄,而且刀刃特別鋒利。”

“會不會刀片?”王建起略一思索,又問,“內臟呢?”

林非用鑷子往傷口深處探了探。“初步看起來,腸子沒破……”

“不是致命傷,”路嘉憂心忡忡地插話進來,“兇手怕是做了什麼手腳。”

路嘉的話讓林非臉色微變。徐亮始終盯著林非,帶著警察特有的警覺和審視,見她皺眉,徐亮追問:“林非,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想了想,林非決定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個傷口的位置,很像是做腹部手術的切口,刀片也可能是手術刀片。”

“手術?”徐亮皺起眉頭,下意識擡頭望向遠處。

跟隨著徐亮,林非的視線越過泛著金屬光澤的小區界牆圍欄,越過周圍居民住宅樓的窗戶邊、天臺上黑漆漆駐足觀望的人頭,越過幽綠色的槐樹枝椏,停在不遠處的幾棟高樓。明朗的朝陽下,粉藍色外牆的大樓高聳,散發出清冷光輝。中心醫院。急診。住院部。鮮紅的字跡閃進林非的眼底。秋日微涼的晨風中飄來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息,還有絲絲腥臭。

四周忽然靜寂,那股腥濃的鐵鏽味繞在鼻尖,像一記重拳面對面擊中林非的臉。

眩暈襲來,眼前一片慘淡的白,無法動彈,不能言語,不能思考。

乳白色的醫用手套。

銀白色的手術刀片。

潔白的皮膚宛如攤開的稿紙。

切開時要固定皮膚,刀腹與皮膚垂直,一次性切開皮膚和皮下組織。

切口取下腹正中切口,從臍下至恥骨聯合上緣,十釐米。

平穩,熟稔,好似氣流劃過,不被任何東西干擾,是手指肌肉的本能,重複過幾百次上千次形成的本能。

皮膚裂開,鮮紅的血滴滲出。

白日離去,黑幕降臨。

站穩。

保持平衡。

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

緊握雙拳,上脣緊咬住下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林非又聽見身邊傳來王建起和徐亮的對話聲。用力閉上眼,再用力睜開,她終於恢復了鎮定。

“好吧,既然不是吸血鬼,我們就開始幹活!”王建起站起身來,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回頭望望巷口,不由得嘆了口氣,又對徐亮說,“徐隊,電視臺和報社的都來了,趕緊讓宣傳口闢謠吧。”

望著不遠處那些黑壓壓的人頭,徐亮也嘆了口氣。“嗯,先請附近派出所加派人手,維持現場秩序。”

案發現場在滄濱市富陽區的國興小區,興建於九十年代末,已經屬於老舊住宅小區。隨著滄濱市的發展擴張,距離國興小區東側不到一公里的區域正在逐漸變成新建的商業中心,周圍的街道和房屋都也隨之拆遷改造。凌晨五點三十分左右,家住國興小區最外圍六號樓三單元306房間的住戶起牀去趕火車。不滿六歲的男孩透過客廳窗戶觀察雨情時,無意中發現了樓下德鄰巷裡的屍體,其母隨後報警。

一天前,在省公安廳召開的新聞發佈會上,滄濱市剛剛因爲治安工作管理成效明顯、命案發案率顯著下降受到了省廳的高度表揚,如今電視新聞播出還沒超過二十四小時,老城區的居民小區裡就赫然出現了全身**的女性死者。接到報警後,轄區分局的幹警們趕到現場,看到慘白失血的死者,立即上報了市局刑偵支隊。市公安局第一時間啓動命案偵破機制,由市局刑偵支隊成立專案組迅速開展偵查工作,任命徐亮爲專案組組長,集合痕跡物證、法醫和刑偵支隊的精幹警力全力偵破此案。

發現屍體的德鄰巷是一條南北走向、二百多米長的死衚衕,西側隔著一道兩米高的紅磚圍牆就是國興小區,東側是正在拆遷、已經沒有住戶的福源小區。由於德鄰巷地勢低窪,只要下雨,窨井污水就會隨著積水滿溢上來,臭氣熏天。下了一夜的暴雨直到早上六點零五分才停,警方到達現場時,巷內的污水已經積到腳踝處。

現在剛過早上七點,距離發現死者還不到一個半小時,國興小區出現吸血鬼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滄濱市的大街小巷,電視臺、報社記者和看熱鬧的人羣將這片街區圍得水泄不通。警方在巷口拉起長長的警戒線,又動用了周圍三個派出所的警力,才勉強維持住現場持續。

林非穿著“現場勘查”的制服混跡在暗色警服中,是圍觀人羣的視線焦點。時刻關注,指指點點,低聲議論,她討厭這種感覺。

路嘉卻絲毫沒有被周圍骯髒喧鬧的環境影響,他收拾好現場勘查箱,看看還在忙著排水的市政人員,問王建起:“王隊,小區監控有什麼發現嗎?”

王建起滿臉無奈地搖搖頭。“小區太舊,根本沒監控。這地方是標準的治安死角,晚上沒有燈,人流不多,想幹什麼都行。而且這根本沒人管!不說別的,就說這積水。住戶們抗議過很多次,物業和市政相互推諉,這麼多年也沒改善。再加上最近在拆遷,小區裡很多人已經搬走了,一棟樓裡可能也就住了三四戶。”他又踩了兩腳水,“你看這些水,現場線索不會太多。”

不止是王建起,在場所有人的沉重表情,都在顯示著目前的現場勘察結果讓人沮喪。一場從天而降的大雨,一趟人爲瀆職造成的積水,已經將現場指紋、足跡和其他痕跡線索全部化爲烏有,現場幾乎毫無價值,兇手很可能就會無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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