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病牀上,一個呼吸若有若無的胖子滿身酒味地躺著,心率監(jiān)測儀器上顯示他的心跳很慢。病牀旁,幾個滿頭大汗的醫(yī)生忙著給胖子注射各種急救藥物。病房外,一堆衣著光鮮的人圍成一圈低聲商量著什麼。
這小子有進氣沒出氣的不會扛不住吧。一個小個子輕聲說道。
小吳,別嚇自己,應該不會,豬胖子喝得也不多,就一瓶白酒而已。滿臉坑窪再鑲上幾顆青春痘的青年男子紅著臉故作輕鬆地說道,但他用皮鞋尖不斷地在地上畫圈,明顯已經(jīng)緊張得不得了。
小葉、小吳,咱們不管他死活,但這事我們必須撇開干係,萬一真死了,就我們乾的那些事,輕則賠錢,重則要坐牢的,陳總,你說對嗎?說這話的是個瘦高個,看似他爲這幾個人一起想辦法撇開干係,其實就是把拿主意這事推到四人中最高的陳總的身上,萬一將來有事,也是陳亞洲拿的主意,跟他沒關(guān)係。
小姜說得對,這事我們必須撇開,惹上了不要說賠錢,公司那邊都沒法交代。陳亞洲頂著啤酒肚,一隻手摸著下巴下了封口令。
這樣,這件事我們四個人這麼對外說,今天我們來工地準備做銷售培訓,在倉庫看到朱茁壯正在往外拉材料,他一定要請我們吃晚飯。酒桌上也不知道怎麼了,一個人哭哭滴滴地拼命喝白酒,期間我們極力勸阻,但他還是喝多了。最後還是小吳叫的救護車送到醫(yī)院來的,3000塊押金還是我繳的。
陳亞洲想好了應對方法,他也知道今天這事必須他拿主意,小姜還好,鬼精鬼精的。小葉和小吳都是小年輕,真出事了警察一嚇唬,不用十分鐘,兩人準撩得乾乾淨淨,不僅要賠錢,用非標材料以次充好這事都足夠把自己送進大牢裡了。現(xiàn)在趁那死胖子還在急救,趕緊把四個人口風統(tǒng)一,誰問都是這一說辭,就算那死胖子死了,也跟自己沒關(guān)係,自己那點事還能推到他身上去,一舉兩得。
你們都聽好了,這事就按我們商量的辦,不管是警察還是公司的人,都必須這麼說。這樣就算朱茁壯死在這裡,就跟我們四個人沒有任何關(guān)係。
知道了,陳總,放心吧,我們知道輕重,小吳、小葉你們說是吧。小姜急忙應到,一邊心裡想著這個老狐貍,自己出的主意還說是我們商量的,一邊對著還處在驚嚇之中的其餘兩人使了個眼神。
是是,我們聽陳總的。兩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應著。
我再重申一遍,必須按我們剛纔商量的那套說辭對外說,對任何人都這樣說,對家裡人也是這套說辭。假話說久了,自己都會相信,這樣這件事就會變成我們所說的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誰是病人家屬,病人病情很嚴重,心肺功能衰竭,我們馬上要下病危通知,來誰來簽下字。一個女護士拉開病房門急匆匆地走出來衝他們四人說道。
陳亞洲邊跟著護士往護士臺走邊說:我們是病人同事,他家屬都在外地,這個情況我們也不敢簽字啊。
同事也可以籤的,你屬於關(guān)係人。
這事跟我沒關(guān)係啊,我只是被他拉著請吃了頓飯,酒也是他要喝的,我不能籤。
怎麼沒關(guān)係了,你是他同事吧,救護車是你叫的吧?
反正跟我沒關(guān)係,這字我不籤。
一個病危通知書而已,就是告知病人情況危急,又不用你負什麼責任,又什麼不敢籤的。護士急了,還沒見過這樣的事,大聲地衝著陳亞洲說。
不籤,這字我不能籤。
你不籤沒關(guān)係,醫(yī)院都有監(jiān)控,反正我們已經(jīng)起到告知義務(wù)了。護士拿著打印機剛吐出來的病危通知書,唰唰地簽上了自己天書一般誰也不認識的名字,啪的醫(yī)生把病危通知書往護士臺前沿上一拍,說了聲愛籤不籤,小跑著回到急救室。
陳總,我們得通知豬胖子家裡人和公司領(lǐng)導,這麼大的事不通知,搞得我們心虛似的,對我們以後不利。小姜湊到陳亞洲耳朵邊,輕聲提醒。
小姜說得對,小吳,你趕緊找找公司通訊錄上朱茁壯的緊急聯(lián)繫人號碼,我記得他留的是他爸爸的電話,告訴他朱茁壯的情況,讓他趕緊過來。我馬上給盧總打個電話,也說一下這裡發(fā)生的事。記住啊,按我們剛纔商量的說,不要說差了。
打完電話,小姜和小吳守在醫(yī)院,陳亞洲和小葉先回家,明天一早再過來換班。
第二天,盧偉先到了,繳了1萬塊押金,問了已經(jīng)回來換班的陳亞洲一些情況,安慰陳亞洲:陳總監(jiān),首先定個性,朱茁壯屬於下班期間過量飲酒,這不能算工傷,也不能怪公司。至於朱茁壯的一些所作所爲,就先這樣吧,人都死生未卜了,公司就不再追究了。等他家裡人過來,把情況也跟他家裡人說說清楚,你們也回公司上班吧,公司已經(jīng)對朱茁壯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
陳亞洲哈腰地送走盧偉,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換材料的事可以推到豬胖子身上,他死了也不用自己擔責,反正死無對證,自己說啥就是啥。這貨竟然心安理得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嚕,口水流了一地,全然不覺得這事有任何愧疚。
朱明德和謝桂花兩夫妻來到醫(yī)院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多了,昨晚接到兒子病危的電話,嚇得連夜找了輛拖拉機送他們到鎮(zhèn)上,等到一早才坐公交趕到縣城買了高鐵票趕了過來,這一路生怕兒子同事再打來電話說兒子不行了,擔驚受怕的到了醫(yī)院。
二位來了就好,我是朱茁壯公司同事,這兩天可把我嚇壞了。情況昨天電話也給二位見過了,目前人已經(jīng)送進ICU了,還處於昏迷狀態(tài)。
他從小到大都不能喝酒,一喝酒身上就會過敏冒大片的紅斑,這次怎麼喝這麼多?
朱德明想搞清楚爲什麼兒子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爲什麼還要喝這麼多,而且還是高度白酒。兒子從小就知道他自己酒精過敏,從不喝酒,別人勸他都不喝,這次太反常了。
陳亞洲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態(tài)對朱德明夫妻倆講了他和小姜三人商量好的所謂的實情,最後下的結(jié)論是朱茁壯拿了非標材料換倉庫裡的好材料拿出去賺差價,被他們四人無意間看到,朱茁壯爲了不讓他們四人說出去,所以晚餐時拼命地自罰性質(zhì)的喝酒,造成了現(xiàn)在這個情況。
朱德明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竟然是個吃裡扒外的小偷,吃驚地坐在長椅上呆呆地看著ICU裡的兒子,不知所什麼好,此時任何言語也表達不出他內(nèi)心的悲痛。謝桂花默默地用手擦這眼淚,兒子是孃的心頭肉啊,偷也好搶也罷,這些她這個做孃的管不著,只要兒子能好起來,拿她自己換兒子也願意。
他們哪裡知道事情剛好相反,昨天朱茁壯在倉庫收到材料商送來的材料,發(fā)現(xiàn)有貓膩時,陳亞洲和其他三個同事剛好出現(xiàn),非要朱茁壯陪著他們四個看工地,介紹施工過程中的注意事項。晚上下班時還非得以感謝的名義請他喝酒,以各種手段灌了他整整一瓶52度的白酒。朱茁壯生死未卜時,四人爲了逃避責任索性倒打一耙,栽贓和甩鍋這兩手玩的是出神入化,毫無破綻。
兩人都不知道陳亞洲什麼時候離開的醫(yī)院,一夜沒閤眼的兩人誰也沒有感覺到困和累,有的只是擔心,不停地問醫(yī)生和護士兒子什麼時候能醒過來。沒有等到兒子醒來的消息,等到的是醫(yī)院發(fā)的催費通知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