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王蹙眉思索,片刻明白過來,瞪大了眼:“本王要出事?”
張贊禹走入南書房,翻了翻夏景的功課,說道:“老夫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提一個建議。”
若不是和荊王的關係好,而且處在同一陣營,張贊禹纔不會說這句話,讓康寧帝知道了,定要治他。
“到底發生了什麼?”荊王的心沉了下去,“你們都知道了什麼?”
他是個戰功赫赫的王爺,與康寧帝一起長大,深受康寧帝的信任,除非他造反,不然不可能在京城裡遇到危險。
還是說……有別人要造反?荊王越想越歪。
張贊禹看著夏景的功課,裝作聾啞,不理會荊王,荊王於是看向了夏景。
夏景想了想,回答道:“張師上個月講到了前朝兩日懸空的事情。”
張贊禹點點頭:“不錯,是講過。”
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沒頭沒尾,荊王一頭霧水。
他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盞茶,面色白了,手掌顫抖起來。
“怎會如此!”他喃喃道。
兩日懸空裡的日,不是太陽,而是皇帝和太子。
前朝老皇帝病重,以爲自己命不久矣,將政務和兵權,統統交給了太子,誰料十年之後,老皇帝奇蹟般地痊癒。
按理,老皇帝纔是國家的主人,但太子已經掌權十餘年,朝野上下,都是太子的人。
他們圍繞權力,展開了曠日持久的爭鬥,這也是前朝衰弱的開端。
回到康寧帝的事件上,對照那兩日懸空,荊王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康寧帝的病,恐怕並不像他表現出的那麼輕!
“這樣,一切就都有了解釋。”荊王喃喃自語,只覺得腦殼抽痛。
病重的皇帝不甘權力的流逝,所以做出這樣一系列佈置,阻攔新皇的誕生。
“王爺可是頭疾犯了?”張贊禹說道。
這是他幫荊王找的理由,只要荊王用這個理由推掉所有職位,就能保證安全。
荊王搖頭:“既然如此,本王更不能退縮。本王與皇兄情同手足,皇兄怎麼可能……不會如此!”
“王爺沒能領兵去北疆,就是證明了。”張贊禹潑他冷水。
荊王搖搖頭:“本王去找……”
話到一半,荊王收了口。
“王爺還不算傻,知道不能去問。”張贊禹冷笑。
夏景縮縮脖子,這個張師嘴巴也挺毒。
“只要皇上病好,一切就不成問題。”荊王站起身,“本王去尋名醫!”
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張贊禹扭頭看夏景:“九皇子準備得如何了?”
“張師說什麼?我聽不懂。”夏景裝傻。
張贊禹也不戳穿,嘆息道:“天下不缺聰明人,這件事情瞞不了多久了,朝堂馬上要熱鬧起來。”
夏景心想,在遊戲裡,朝堂可是熱鬧了整整十年。寧氏王朝因此落後了十年。
張贊禹放下九皇子的功課,背手轉身:“內閣那邊,老夫還有一些影響力,九皇子做事,不妨大膽一些。”
說完,他走出了南書房。
夏景嘖了一聲,居然又被張贊禹催了。
這起事件裡,九皇子都沒怎麼努力,活都被盟友們幹去了。
他又想,康寧帝其實挺有先見之明,就是向著康寧帝的荊王,也覺得比起康寧帝的權力本身,寧氏王朝更加重要,張贊禹更是直接放棄康寧帝,許諾出手幫自己這個皇子。
若康寧帝沒有佈置,他很快就會被架空,成爲躺在病榻上的吉祥物。
這是康寧帝無法接受的事情,他爲了權力奮鬥了半生,丟了權力,就是丟了他的性命!
……
在康寧帝進一步動作前,朝野首先有了猜測。
官員們聯名上折,要見康寧帝,都被駁回,京城裡漸漸有了風言風語。
同時,康寧帝的精神越來越疲憊,摺子往內閣送得更多了。
太醫院的兩個太醫,終於從皇家的記載裡,找到了康寧帝的病因。
歷史上,好幾個皇室成員,都患上了這樣的病癥。
他們毫無例外,躺在病榻上度過殘生。
“也就是說,朕沒救了?”康寧帝看著地上的太醫。
太醫渾身顫抖,不停磕頭。
得知了這個消息,康寧帝反而平靜下來,至少這病不會短時間內要了他的性命。
“下去吧。”他對太醫道。
太醫千恩萬謝,離開了寢殿。
“小德子,”康寧帝喚道,“去把皇后叫來。”
殷皇后沒有料到,病重的康寧帝居然會呼喚自己,她更沒料到康寧帝居然還敢呼喚自己。
寧純祐的事雖然沒有證據,但殷皇后已經懷疑了康寧帝,但是疑惑,康寧帝爲什麼要這麼做。
等見到臥牀的康寧帝,殷皇后找到了理由,但又陷入困惑。
“……朕病重的事,理應不會有人知道,但不知哪裡走漏了風聲,也不知是誰,知道了這件事,派出死士,給祐兒下毒。”
康寧帝望著殷皇后:“朕是意屬祥兒繼位,但現在的情況,已經等不得祥兒長大,若朕出事,祐兒是唯一的選擇。”
殷皇后一時混亂,康寧帝說的很有道理,他病重,除了祐兒,還能把皇位傳給誰?
康寧帝又說出了一件事:“冷宮井裡那些事,朕都曉得。”
殷皇后心中一驚,自己之前犯下的惡行,康寧帝都知道?
康寧帝繼續道:“朕不怪你。從今日起,後宮事務統統歸你管,你我夫妻二人聯手,爲祐兒找出那可惡的傢伙!”
“臣妾都聽皇上的。”殷皇后坐在康寧帝身邊,喂他茶水。
……
從養心殿出來,殷皇后不知自己該喜該憂,康寧帝給了她後宮的權力,給了讓祐兒登基的承諾,她應該欣喜,但這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她想到寧純祐差點兒丟了性命的事,沒了主意。
回到坤寧宮,她派人給寧純祐帶了消息,下晚,寧純祐的回覆傳來。殷皇后嘆口氣,喚來了自家女兒。
二公主名爲寧採玉,聽了母親的話,第二日去了靜怡軒。
這是夏景與二公主的第一次私下會面,若是平時,不管是他還是寧採玉,都要嘻嘻哈哈,互相試探一番,但此時此刻,沒人有這樣的心情。
寧採玉將康寧帝說的話,原原本本複述給了夏景。
夏景心想,這康寧帝還真是坑蒙拐騙,無所不用。
“母后不知道父皇說的是真是假,但知道,只要她答應父皇,哥哥就會有登基的可能。”寧採玉看著夏景,盛氣凌人。
康寧帝給的價碼很大,寧採玉覺得跟著康寧帝纔是正確的選擇。
“二哥如何說?”夏景問。
寧採玉氣勢一弱:“若不是二哥說不想當,我纔不用到你這來,母后也是,怎麼這時候如此溺愛二哥了!信你這個小鬼更是荒唐!”
夏景沒辯解,拿了一個信物,讓她去找寧守緒。
寧採玉在寧守緒的府邸裡,又見到了寧知行。
她驚訝,九皇子與三皇子聯手不意外,沒想到,四皇子也參與其中,那麼,四皇子的同胞姐姐寧晚君,是不是也是其中一環?
寧採玉心中的天平,微微向九皇子一方傾斜了一點。
等到寧守緒拿出文道生留下的資料,寧採玉不得不相信,九皇子一方纔是最佳的選擇。
看完資料,她回去坤寧宮,向殷皇后報告。
“只是癱瘓和疲乏,根本不致命。”殷皇后喃喃道。
她啞然失笑,沒想到康寧帝如此謊話連篇。歷史上,所有得了這個病的皇室成員,都能在牀上活許久,起碼七八年。
七八年時間,足夠寧高祥長大,足夠康寧帝培養出自己想要的繼承人。
他根本不需要自家祐兒!
殷皇后很快想明白了康寧帝的目的,他是想利用自己,給那些成年皇子找麻煩,牽扯那些皇子,不讓那些皇子影響到他的權力!
“母后,我們如何做?”寧採玉問。
“就按康寧帝的意思做。”殷皇后回答。
康寧帝這一招針對的,主要是大皇子寧秉常和四皇子寧知行,再添上五皇子寧源中和六皇子寧文煥。
除了這些,其他皇子沒有爭奪王權的可能。
這其中,寧知行是九皇子派,寧源中和寧文煥雖然也跟九皇子要好,但皇位面前,沒有兄弟。
寧採玉想了想,道:“那傢伙倒是好算計,七八年後,他差不多也到了可以掌權的年紀了。”
此刻,不管是寧採玉還是殷皇后,都覺得夏景一方,是在謀劃康寧帝死後的事。
就算康寧帝病倒,依舊是皇帝,權力依舊從王朝制度裡下發給他,只是他抓不住,才流落到別人手裡,只有等他逝去,纔會空出位置來。
又或者,皇子們學習別朝的經驗,直接領兵入宮,逼迫康寧帝退位。但這怎麼可能,康寧帝因爲那幾場勝仗,在將領和士兵裡的威望極高,現在在軍中名望最高的荊王,又是他的親弟弟,怎麼可能會出現逼宮的場景?
思考了九皇子一方的謀劃,殷皇后起身:“走,我們去敬妃那邊逛逛。”
敬妃就是大皇子的生母。
……
朝堂上,羣臣的呼聲越來越高,康寧帝終於掩不住,讓內閣大臣與六部尚書們進來了養心殿。
大臣們見到康寧帝的病情,震驚不已,關心之後,立即請求立下太子,不然恐生禍亂。
內閣與六部裡,康寧帝安插的親信開始搗亂,讓這個提議暫時不了了之。
大臣們回到朝堂,沒向同僚透露具體情況,只說皇帝病得不輕,不能統領朝政了。
朝堂上於是分爲了許多派系,一派呼籲放出前太子,一派呼籲立下新太子,還有一派呼籲王爺們出來理政,這裡的王爺,是指康寧帝的兄弟們。
三派人各抒己見,朝堂上熱鬧得很,國家事務因此被擱置許多。
這樣亂了一個月,康寧帝不得不給出迴應,要立新太子。
但新太子的人選,又吵來吵去,吵了兩個月,得不出個答案。
這場亂象,很快由中央傳到了地方。朝堂裡,分做了大皇子派,二皇子派和四皇子派,以及最後的中立派,還有蟄伏的王爺派。
四皇子寧知行本不想參與,但被寧晚君和寧守緒逼著上臺。他只要佔著位置就好,日後,九皇子好借殼上市。
派系攻伐最爲浪費資源,也最會拖累政務。
好在寧氏王朝底子足,就算鬧一陣子,也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
後宮裡,殷皇后火力全開,整治得敬妃和柔妃恐懼得很。
柔妃那邊完全是舊怨,敬妃那邊則是利益衝突,這一直忍讓的敬妃,到了這個時刻,終於不再隱藏,頂著殷皇后的壓力,毫不退縮。
殷皇后也想壓一壓大皇子,但大皇子寧秉常冷酷得很,一次不往後宮邁步,不管自家母親的處境,在朝堂上收攏官員,旗幟鮮明地與其他皇子競爭。
養心殿裡,康寧帝見此,分外歡喜。
只要他們鬧起來,就沒人能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現在所有皇子裡,誰的呼聲最高?”康寧帝問徐忠德。
“回萬歲爺,是大皇子。”
“怎麼是他,二皇子和四皇子是怎麼回事?”
“二皇子在府邸裡禁足,官員們見不到他人,託人送信進去,也是石沉大海,原本依附他的,轉了許多到大皇子那邊去。”徐忠德小心回答。
“四皇子呢?”康寧帝又問。
“四皇子那邊原本人就不多,加上他們只管自己的事,不往外擴張,所以大皇子派和二皇子派,都不願去得罪他們。”徐忠德繃緊了身子。
果然,康寧帝大怒:“混賬,這兩個混賬!”
他想要的是三個皇子打得如火如荼,而不是大皇子瘋狂攬權,二皇子和四皇子根本不管的局面。
徐忠德低著頭,等康寧帝罵完,端上茶水。
喝完茶,康寧帝有了主意:“你去,暗示暗示皇后,二皇子不管事,她可以管!”
徐忠德驚愕,一時沒能迴應。康寧帝居然讓後宮干政!
“沒聽到嗎?”康寧帝陰沉的聲音響起。
“奴才該死,奴才這就派人去!”徐忠德磕著頭。
“去吧。”康寧帝說道。
“諾。”徐忠德起身,離開養心殿,抹了把額頭的汗水。
歇息片刻,他遠遠見到荊王走了過來。
“王爺!”徐忠德攔住了荊王,“皇上心情不好,您今天就別去了。”
這些天,荊王每日過來養心殿,勸康寧帝收回那些不著調的命令,做一個明君,每天都挨康寧帝一頓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