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季芝退走，直化流光遁入羣山之外，這細(xì)雨天下，破落殿堂，只看傾塌的山門內(nèi)，只餘下一道人，一姑娘，一口大鐘。
李闢塵眸子中的光華褪去，而洛蕓莜坐了下來，身上衣衫溼漉漉的，她等了一會，斟酌道：“前輩？”
她是想問關(guān)於自己命格的事的，方纔李闢塵說，待一會再談?wù)摯耸?，如今那渡劫老鬼已?jīng)離去，還不重提此事嗎？
這就好比在黑暗中，看不見一點(diǎn)的光芒，而行走在其中的人，都已經(jīng)默認(rèn)了這是一個無比黑暗的世界，心中已無抗拒，但如今突然聽見有人說，或許前面某個地方，就有照亮黑暗的火種。
初聽，自然是不以爲(wèi)然，但如果，真的見到了一道光呢？
李闢塵的目光依舊看著院外，那些雨水落在地上，融入到坑窪的水洞中，沒有濺起半點(diǎn)波瀾。
手?jǐn)E了起來，一道火焰出現(xiàn)，轉(zhuǎn)眼之間就把洛蕓莜包裹，身上溼漉漉的衣衫瞬息就被烘烤乾燥，而緊接著，那團(tuán)火焰依附到了衣衫上，把她原本那有些灰撲撲的裙袍，變成灰與白交織的新服飾。
白色的火焰紋路如龍似蛇般的纏繞於衣衫之上。
“前輩？”
洛蕓莜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與之前是大不相同。
李闢塵道：“好看麼？”
洛蕓莜不解，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好看。”
“是啊，既然要脫胎換骨，那麼，過去的一些東西，若不拋棄，便要重塑?！?
李闢塵開口，說出莫名的話，終於是轉(zhuǎn)頭，對她道：“洛家的姑娘，你的命格是亡神，需要尋到天醫(yī)亦或是吉神之命者方能更改，這是最好的辦法，當(dāng)然，如果有天乙命人出現(xiàn)，那更是好的不行?！?
洛蕓莜撓撓頭：“我知道命格的說法，但命格生來註定，這是天意更是人意，不論做什麼都無法更改。我爲(wèi)亡神，什麼天乙、天醫(yī)、吉神，這些人都是大宗派的得力弟子，況且天乙命人，我聽說，從修真界上溯到過去九千年，也只有一個人。”
“貴命難得，而且如果天醫(yī)什麼的靠近我，要改變我的命格，是要被祭掉的......”
她聲音變得有些弱弱：“誰會拿一個貴人的性命來救我一個亡命人呢？”
李闢塵聽得她的描述，心中揣摩一番，大致有了個底數(shù)。
看來，這一界中，命格之說不可改變，這與九玄論道中的第六陣有些差異，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當(dāng)初第六陣也是不可更改，那大家還比個什麼東西？
但，破去命格這種事情，不是自己第一次做了。
修行人更改命格，比凡人要更加困難，如果有天乙在側(cè)，一切好說，哪怕是天煞也不過反手就可破掉，但若無天乙，那麼一切都要按照規(guī)矩來辦。
“你說的有點(diǎn)道理，所以我不選擇這一條路?！?
李闢塵在身前拂去一片塵土，於是有清風(fēng)蕩起，就如聽話的小龍，蜿蜒而出，卻又如化作一位勤勤懇懇掃路人，拿起掃帚，把那些塵土拍打到雨水之中。
塵若是碰到了水，便動彈不了了，但同樣，水也會被困在塵之中，不得脫去。
李闢塵忽然笑了起來：
“天意？人意？皆不及我意?！?
“洛家的姑娘，你願意散去如今的法力，將一切歸還乾坤之內(nèi)嗎？”
李闢塵詢問著她，洛蕓莜沒有猶豫，直是迴應(yīng)道：“若是前輩真的能破去亡神命，那我就算當(dāng)個凡人，掃院一世，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修真界雖然可怕與嗜血，但亦有很多精彩，相同的，凡人也是一樣?！?
“二十年壽命加到一百年，怎麼看都是我賺了呢！”
她抿嘴一笑，李闢塵對於她的態(tài)度，心中早已有些數(shù)，此時頷首：“這便很好，那麼，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我要給你下三個卦象，如果你願意，也可以隨我修行?！?
“卦....什麼？”
洛蕓莜不解。
李闢塵不迴應(yīng)她，只是接著道：“就當(dāng)這十五日來，日日聽你講故事的報酬了。”
洛蕓莜一愣：“我....可以嗎？”
李闢塵：“自然是可以的，而且我的修行之道，與此世完全不同，只不過有一點(diǎn)，現(xiàn)在我還沒有辦法弄清楚?！?
“你這裡的天道，究竟對於我的道路，我的法，會不會產(chǎn)生排斥？”
話說著，同時擡首望向朦朧的天空。
那當(dāng)中，沒有雷光，也沒有風(fēng)嘯。
洛蕓莜早就對李闢塵的道與法感興趣了，之前也可以從與陳季芝的對話中聽出來，自己身前這個白髮的高人，似乎並不是這個泗清域的人。
甚至......有可能不是這個人間的存在。
洛蕓莜感到有些興奮，如果後一個猜想證實了，那麼是不是說明，人間之外，還有人間？天上之外，還有天上？
.....
所謂晨鐘暮鼓，然此時在這傾塌的山門內(nèi)，只有一口大鐘，它既是晨鐘，一震能醒天下衆(zhòng)生，也是暮鍾，一晃能將山河也蔽。
洛蕓莜散去了自己的法力，化作了凡人，而李闢塵給她下了三個卦象，捻起一粒塵埃點(diǎn)在她的眉心，至此，在小姑娘懷疑的目光中，李闢塵告訴她，如今的她，已經(jīng)沒了亡神之命。
按照論道第七陣的說法，此時的洛蕓莜，是“無格”，即先天之命，不曾分配。
那一粒塵土是自諸塵中起，帶著無限的可能性，既是凡塵又是仙塵。
這與當(dāng)初度化陰生不同，陰生是凡人，更有女丸這個天乙在側(cè)，李闢塵其實只是起了一個推動的作用。
而論道第六陣中轉(zhuǎn)化承影，那是借了無上之法的加持，更有論道規(guī)則在左右。
這一次，是實打?qū)嵉?，以地仙的無上法，徹底把亡神之命破去，破命重化之法，若是雲(yún)原中其他的地仙來做，也能辦到，只不過沒有李闢塵這麼輕便與簡單罷了。
“滅去你的道與法，化作凡人的身軀，割裂了前塵與現(xiàn)在，我的卦，你無法理解?！?
“天地之否，靈臺不染，肉身清靜；水風(fēng)之井，乾涸泉涌，絕處逢生；天雷無妄，邪祟皆避，剛正無敵?！?
李闢塵看著她，雙目中有莫名的光：“你隨我轉(zhuǎn)修仙道，此道不重體質(zhì)，只說悟性機(jī)緣，但縱然是大愚鈍者，千百年後也必有所成。”
洛蕓莜看了看身上的新裙袍，又歪了歪頭，對李闢塵道：“那....老師？”
“隨你稱呼?！?
得了迴應(yīng)，洛蕓莜嗯了一聲，嘀咕道：“轉(zhuǎn)修仙道....我知道老師的道與法與這人間的不同，但....不都是仙道嗎？”
這話出口，見李闢塵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己一眼，頓時正色起來，恭敬詢問道：“老師這新仙道，不知道壽元幾何，法力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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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要知道一些基本的訊息，李闢塵開口：“新仙道？錯了，不過隨你說吧，這不是我開闢的道路，此道之中，你自凡身而起，合該經(jīng)歷脫胎換骨、煉化軀殼五精、震開肉身四海、點(diǎn)燃人精三火，至此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可踏入築基之境?！?
“築基境後，身若琉璃，血作白芒，是爲(wèi)玉液境?！?
李闢塵開口：“玉液境，壽三百年。”
這話一落，洛蕓莜愣愣呆在原地，隨後小嘴張開，卻是驚的難以出言。
金丹高人壽纔有三百歲。
這玉液，堪比金丹？
然而更加震動她心神的話接連被吐露出來。
“玉液之尊，不算仙人，至凝玉液而結(jié)丹，這纔是踏入人仙，此境之前，喚煉精化氣?！?
“人仙者，人中稱仙，喚結(jié)丹、真丹、一陽、玄光。起法捉靈，判生道死，出風(fēng)入雷，呼火喚雨，下壽一千五百年，上壽兩千年?！?
“人仙之上，是神仙，二仙境合稱煉氣化神。神仙者，神遊太虛，上達(dá)青冥之境，下至八荒六合，下壽四千五百，上壽六千年?！?
“神仙之後，是地仙，地仙者，稱煉神返虛。移山倒海，改日移月，皆不過翻手一念，箇中強(qiáng)者，橫渡虛天，撕破寰宇，上震金門，下裂冥海，下壽一萬載，上壽一萬三千年。”
“地仙之後.....”
李闢塵話沒有說完，洛蕓莜忽然舉起手來。
“怎麼了？”
看著這個姑娘，而後者則是緩緩放下手，在眉心揉了揉。
“老師你等等.....”
“我想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