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夏風從窗戶吹進來,吹動窗簾俏皮的跳動。
清新的早晨總是讓人有一直睡下去的打算。
“不,不要!”
錢小寧突然怪叫著坐了起來,額頭上的汗珠,像蚯蚓般,慢慢流了下來。
錢小寧喘著粗氣,看清了周圍的環境,緊張的情緒才慢慢的緩和了下來。
昨夜的荒唐,已經讓他精疲力盡,那可怕的噩夢又開始進入他的夢裡。
“你幹什麼,大清早的也不讓人好好的睡一個覺,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折騰了大半夜,簡直他媽的就是一個禽獸,爲了賣幾瓶啤酒,真他媽的不值!”
啤酒妹被他吵醒了,嘴裡嘟嘟囔囔的數落著錢小寧。
錢小寧被打斷了思緒,有些生氣,但是一想到昨夜的荒唐,怎麼也生不出氣來,突然開始放聲大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淚便從眼角流了出來,伴隨著臉頰上的汗水,慢慢的匯聚在了下巴處,滴答滴答的打溼了被子。
“真他媽的有病!”
啤酒妹罵了一句,裹著牀單,帶了衣服去了衛生間,不一會兒,穿戴整齊的摔門而去。
在她看來,昨天晚上的這單生意是失敗的。
而錢小寧覺得很值,八年受旱,一朝釋放,痛快淋漓。
只不過有些苦澀罷了。
就像時常在夢裡出現的八年前的那場大火。
人生如果可以倒帶……
痛苦的倒在了牀上,成大字型擺開,望著天花板發呆,任由淚水不停的涌出來。
有些事情是不能回憶的,越是回憶,就越是痛苦。
錢小寧痛苦的蜷縮起了身子,拳頭不停的捶打著牀鋪,好像要把牀鋪砸一個洞出來。
肩膀上有一個狼頭刺青,長著牙哀嚎著,似乎也在釋放著心裡的不滿。
那刺青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顏色褪的有些淺了,但是紅色的眼睛和張開的嘴巴,依舊讓人不寒而慄。
過了許久,漸漸平復了情緒的錢小寧,站了起來,隨便洗了一把臉,穿好衣服,下樓退了房子,在超市買了一些東西,在路邊打了一輛出租車,就回家了。
家永遠是遊子的港灣,不管在外面受了什麼傷害,只要一回到家,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疲累,瞬間就會卸下。
可是,錢小寧有些不同,他的家在八年前,被一場大火付之一炬了。
父母都在那場大火中喪生,還是一個路過的道士救起了已經昏迷的錢小寧,在山上一住就是八年。
那年他只有十三歲。
也是從那一年開始,每當夜裡,那個大火的夜晚就會出現在錢小寧的夢裡,整整八年。
斗轉星移,物是人非,再回首,已是少年身,怔怔的站在曾經的家門口,往事就會不停的浮現在眼前,那種失去美好的痛感,扎的人心疼。
房子是老式的平房,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除了正屋被燒得面目全非之外,其他的地方都還保持著八年前的樣子,甚至當年法院貼上去的封條,都還能隱隱的看見。
只是八年過去了,就算是完好無缺的房子,也會被歲月無情的傷害。
扒拉開粘在大門上的雜草,以及蜘蛛網,推開門走了進去。
院子裡的雜草過膝,幾乎無法下腳。
破敗不堪的景象,馬上就能讓人聯想到當年的發生的事情。
放下手裡的行李,跪了下來,三個頭磕在了地上,久久不願意擡起頭來。
痛苦的眼淚,噴涌而出,一時間不能自已。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心情,盪開雜草,走向了放置工具的那間屋子。
找了一把鐮刀,開始清除院子裡的雜草。
這次回來,錢小寧要重整家園,也要查一查當年那場大火的施爲者,不管什麼樣的原因,也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只要自己的家還在,那麼就一定要住在家裡,不管它有多麼的破,多麼的爛。
在山上的這些年,他就學會了一樣兒,人,只要活著,總會出頭,但是,永遠都不要拋棄自己的家。
就在這時,大門口有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你是誰啊,誰讓你進來的?”
錢小寧走的時候才十三歲,如今八年過去了,外貌自然會有很大的變化。
當年的鄰居沒有認出來,也是情有可原。
錢小寧直起身,仔細瞅著大門口的那個一臉正氣的老漢,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劉老爹?是你嗎?我是小寧啊!”
成年人的外貌是定型的,基本不會在發生什麼變化了,記憶中的劉老爹就是一臉正氣,現在故人依舊。
劉老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眼睛,使勁搓揉了幾下眼睛之後,激動的難以言說。
舉起顫巍巍的右手,指著老天,說道:“老天開眼啊,老天看眼啊!老錢家總算是沒有絕後。”
錢小寧的情緒已經平靜了,看著以往的鄰里能如此的對待自己,那是自己的福氣,也是上輩兒人給自己爭取來的福氣。
“劉老爹,我活的好著呢,只是有很多的原因不能回來,讓大家夥兒擔心了。”
錢小寧扔掉了手裡的鐮刀,笑瞇瞇的來到了劉老爹的身邊。
“這次不會再走了吧?”
劉老爹愛惜的看了又看,都是一個街坊的鄰居,這時相見,有說不出的親切。
“不走了,永遠都不走了。”
“那你住在哪裡啊?”
劉老爹似乎有所指。
“當然是住在家裡啊,這裡是我家,不管它燒成了什麼樣,都是我的家,我整理一下,自然是可以住的。”
錢小寧聽出了劉老爹似乎有話要說,但是,也沒有問,不管什麼樣的原因,這裡是他的家,住在自己的家裡,當然不算是違法。
“實話和你說吧,你要住在自己的家裡,恐怕還有些難度,法院是貼了封條的,而且還說,只要這個案子不破,這裡面就不能住人。
而且,早在五年前,你們家就以區**的名義賣給了金鼎房地產開發公司,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個家已經不是你的了。”
聽到這個消息,錢小寧沒有生氣,反而笑了,正好找不到突破口,現在好了,人家主動送上了門。
“放心吧,劉老爹,家是我們的沒有錯,只要我還活著,這裡就永遠都是我的家,誰都拿不走。
至於你說的法院封條的事情,完全可以不理會,因爲八年了,還調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八成是沒有希望了,所以這件事情我要自己解決。”
聽了年輕人的話,劉老爹微笑著點了點頭,面前這個還是小時候記憶的孩子,終於長大成人了。
老錢家復興有望啊!
“唉!老爹支持你的做法,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們街坊明年就要拆了,你就算是重新入住,隨便收拾一下就行了,如果實在不行,就住到老爹家裡去。
老虎這孩子不在家,你就住在他的房間,你們小時候那麼好,他要是知道你還活著,不知道高興成什麼樣子。”
“明年就要拆了?”
“是啊,金鼎房地產公司阿紫五年前就把這裡的地皮都買走了,只不過一直沒有動工而已。
其實大家夥兒都是不願意的,給的錢太少,根本就不夠另外購置一套新房子。
只不過咱們是寡婦睡覺,上面沒人,還能怎麼辦呢?”
錢小寧撿起地上的揹包,掏出一盒煙,飛快的拔出一根,遞給了劉老爹,自己也點上之後,大口大口的吐著菸圈。
“放心吧,只要大傢伙不願意,這個地方就拆不成,而且,我們家的案子還沒有結束,就更不能隨便動土了。”
劉老爹見錢小寧說的在理,笑嘻嘻的抽著錢小寧給的煙,說道:“現在的社會真的是太複雜了,強勢的太強勢,弱勢羣體根本保護不了自己的利益,有看法,沒辦法!”
“誰說不是呢?”
咦?不對,劉老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以前他可是街道辦主任,哪裡會說這樣的話,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名堂。
“老爹,你說的什麼話,國家太平,人民安居樂業,哪有你說的什麼強勢,弱勢,大家都是公平的。
新社會都是和氣生財,沒有人會欺負弱者,只會拼命的拉攏我們這些所謂的弱者,來增加他們在市場上的口碑,來賺取利潤。”
“唉!小寧,這些年你不在家,你是不知道啊。”
劉老爹的話匣子似乎要打開了,在錢小寧清開的空地上,找了一塊石墩子坐了下來,又不客氣的從錢小寧的煙盒裡抽了一根菸,點上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前些日子,區委的一些領導帶著一些生意人來到了我們這一片來慰問,其實就是來看地來了。
事實上,這裡的地早就許諾給了金鼎房地產公司,就算還是來,也是走個過場而已。
他們來了之後,還開了個扶貧大會,承諾給村子裡的小學捐款二十萬來蓋新的校舍。
當時那麼大一張寫著二十萬的支票,就是老爹我親自領的。”
說著,劉老爹還比劃著,而且從懷裡取出了幾張照片,遞給錢小寧,讓他看自己那時候多麼的威風。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簡直讓人猝不及防啊!”
“發生了什麼事?”
錢小寧急切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