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次相逢

一場葬禮即將開始，我在人羣中搜尋著那個曾經熟悉的親切的影子。他結實的身子，平頭短髮，莊重的神情，好像一棵讓人有安全感的大樹。他用斜斜的餘光掃視了我一眼，便嗖的一下移開了，快如風馳電掣般不可思議。就在這鷹隼般銳利放電的一瞬間，我捕捉到他深邃溫婉的眼眸，彷彿觸到了他熟悉的味道，在凝重的空氣中散落開來，沁人心脾。然而，我還是咽淚裝歡知趣的走開了。

我很想走到他身邊，送上一杯濃濃的熱茶，或者給他使一個眼色，然而，我不敢接近，就像這麼多年我們默守成規，誰也不肯主動就犯，去捅破那層厚厚的感情霧霾。他臉上帶著淡定的笑容，極其平靜的躲遠了。我害怕和他眼神的交匯，害怕他眼神中冷漠的光，更害怕他對我的侮辱。

我想哭，但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我還是假裝很淡定。過去，我們是摯友，相惜相愛。每當他受傷時，我就會去撫慰他，而我有困難時，他也會用柔弱的心替我排憂解難。可是現在，我連對他說句話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在他詢問時，才用穿著絢麗外衣的謊言，強顏裝歡的吐出幾個字：見到你我很高興！

我曾想在他生日時，打個電話給他，但打電話給我帶來的無情傷害，讓我變得小心翼翼了。我要猜想他身在何處，是不是身邊還有誰，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這難嚥的苦痛讓我異常心酸！如果在以前，我才完全不顧及這些呢。

爲什麼給我心愛的人打電話，還要瞻前顧後，猶猶豫豫的？爲什麼要我有那麼多的難言之癮？又爲什麼他接個電話還要如此爲難？

當一個又一個問號像一條又一條毛毛蟲闖入心 口，刺痛我的神經，我的神色又暗淡了下來，眼眸又開始變得憂鬱，心雨又開始潑灑！

我摸了摸手機，掠過的弧線彷彿幻化成了濃濃的情仇。我厭惡的聽到了他醉熏熏的幻言幻語，它像行屍走肉般的惡臭－－雖然他的一切，我曾是那麼喜歡。我低下頭，一滴眼淚狠狠的從浸溼的眼角滾落下來。

流逝的歲月，如開閘的洪水，喚起無限記憶－－

一天，東方的朝陽露著它緋紅的臉蛋，輕悄悄從我家窗口爬進來，喜鵲在枝頭喳喳叫個不停。他進來了，一縷娟秀的劉海輕浮在額頭，一件整潔的襯衫合體的貼在身上，既不顯得胖的臃腫，也不顯得瘦骨如麟，他站在門邊微微笑著，眼睛瞇成一道縫，滿臉陽光，露出天使般迷人微笑。

我竟被這朝陽似火的”美景”給凝住了。

以後他成了常客。

這一天， 他坐了很久。些許，他湊到我跟前，給了我一個溼吻 ，臉上飛揚起喜悅激動的笑容。眉頭舒展，兩眼出神入畫的緊盯著我，彷彿形成一個聚點。喉嚨輕輕蠕動著，透過雪白的牙縫，擠出一句淳淳濃厚的聲音 ：“脖子上的項鍊兒送給我好嗎 ？” 我詫異極了 ，他一把搶過項鍊 ，親切地說 ：“看到它，就像看到你 ，回頭我再送你更好的 。”

海 上升明月 ，天涯共此時 ，

情人怨遙夜 ， 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 ， 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 ，還寢夢佳期 。

晚上 ，我的手機響了。一條短信像一個活的生命 ，跳動著 ，閃著異樣奪目的光彩 ，一行跳躍的字符映入我的眼簾 ：我對你的愛說不清楚 。正所謂 ：身無綵鳳雙飛翼， 心有靈犀一點通 。

第二章 我的婚姻

我陷入了沉思 。

這是2001年4月16日 ，這一天豔陽高照，寂寥的天空中籠罩著一絲嚴肅 ，一切生靈都恢復了春天的生氣，嬌小的植物都羞怯的吐出尖尖的嫩芽，而被嚴寒洗劫了一冬的樹木，也都換上了碧綠的盛裝 。沉默了一個冷冬的蛙兒，這會兒正跳上岸，鬼頭鬼臉的呱唧呱唧的叫著。枝頭棲息的鳥兒，嘰嘰喳喳討論著什麼 ，彷彿一切大自然的贈予都是有備而來 。

在一陣喜慶的鞭炮聲中 ，一輛婚車停在了我家門口 。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我小心翼翼的穿好婚紗 ，望了望掉的只剩下泥皮的房間 ，想想自己即將告別這個滿目蒼夷的家 ，收起 破舊的雙槳，心中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涌上心頭 。我小心翼翼的踮起腳 ，走進婚車，兩隻眼睛像丟在水裡的鉛球，一動未動的眼眶裡充滿了憂鬱。我呆若木雞似的盯著前方 ，一片迷茫 。像一場出其不意的夢 ，但又那麼合乎情理 。婚車在路上不斷前進 ，鞭炮 漫天飛舞，震耳欲聾 ，耳邊風聲呼呼 ，車身後濺起滿天埃塵，樹枝像發狂似的 ，拼命在風中搖曳 ，突然，風一把把一根樹枝扯斷了 。新郎倚坐在我身邊 ，顯得非常焦慮 。我們初次相識 ，便閃電般結合 ，但是親人們並不看好 ，有人指手畫腳的在背後說：“掉大坑裡了。 ”

我與他並沒有什麼共同語言 ，只是後來經過磨礪 ，才得以加固這場婚姻 。

痛苦本來就是伴隨著生活而來的 ，就像那些五味雜陳的調味料 。那個歪歪扭扭的老太太， 總在我窗前數落著我的不是 ，什麼陳芝麻爛谷，吵得我不得安寧 。她的懶 女兒時常攻擊我 ，彷彿我給母親留下的一點彩禮是犯了 滔天大罪似的 ，成天叨叨唧唧 ，翻著我的小底兒 。她見人就說 ：“我弟弟賺的錢都養活他們家了，她家窮的叮噹響 ，鍋都得我們幫著揭。 ” 我閉上眼睛 ，把卑屈憋在心裡。曾經有許許多多美好的夢想，現在我的心卻像一隻沒有 歸宿的孤雁。

我的母親一生孤苦伶仃 ，她一手拉扯著四個孩子長大成人 ，妹妹正在讀大學 ，母親東拼西湊 ，費盡周折 ，才送她上了大學 。至少現在 ，我不用再睡那陰冷潮溼的房子，也不用擔心房頂的泥皮會不會因受潮而掉下來砸到自己 。可是弟弟們還小 ，不知道這樣的環境 要煎熬到什麼時候 ？

第三章 心照不宣

肖若雨 照樣天天來。

“過兩天我要去外地打工 ，你難道沒有什麼話對我說嗎 ？”他的眼神閃爍著急切的空洞。

“沒有 。 ” 我雙手託著下巴，瞇眼望著他，茫然的回答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 ，和這樣一個男孩兒 ，會有怎樣的淵緣 。

“我們可以做永遠的知己嗎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挑釁 。

“當然 。”我理所當然的回答 。其實，從看到男孩兒的第一眼起 ，他就在我心中彷彿紮了根，那酷酷的眼神，那恣睢的笑意，那寬厚的仁慈，那深邃的外表，總會在我的眼前飄來飄去，在我心底涌起層層波瀾，助推著我的某種衝動 ，當時的我說不上是爲什麼，但 我能隱隱感覺到 ，他對我這顆孤寂的心是怎樣的切近！

他走了 ，我精心選購了許多線球 ，開始編織 一個彩色的夢 ，一針一線 ，一絲一縷 ，一絲不茍 。我盤算著 ，至少等他回來 ，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我天天織，夜夜織，終於有一天成型了 。

那一天 ，如夢如影 ，他 真的回來了。他站在門口微微地笑著 ，臉蛋兒像撥開迷霧的 雲朵。“這個是送給你的 ，” 他說 ，“你喜歡哪一個 ？”我拿起來 ，用手掂了掂 ，是一個桃心小盒子 ，裡面裝著兩個透亮的月亮玉墜 。一個綠色的上面寫著“快樂男孩兒， 快樂女孩兒 ”；一個是白色的， 上面寫著 “今生今世我永遠愛你 。”“就這個吧 ！”我挑了個綠色的套在脖子上 。

晚上我帶著這個寫滿心意的 月亮入睡了，僅管它不過是一條普通的項鍊 ，但在我看來，它卻是彌足珍貴 ，它的夜光璀璨奪目，我的心深深的醉了 。我微微笑著，美妙的感覺帶我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我夢見一個穿著白衣的少年 ，向我緩緩的走來 ，迷人的笑容像天使般燦爛 。

愛的滋潤就像一碗噴香的心靈雞湯，當你飢餓時 ，會讓你無比舒心 ；情的切合 ，就像暖暖的棉衣 ，當你冷的時候 ，會給你無限熱能；情人之間的交舌，像流淌的血液 ，當你悶的發慌時 ，會讓你激情爆發。我們之間就在這場心靈的交匯中得以升溫 。

第四章 深情探望

蕭母的腿部不知何故動了手術 ，我去她家看望她。這也是絕好的理由 ，容我踏入他的家。

阿姨 ，這個是送給你的 。 ”捧著一大箱子雞蛋， 我將厚重的禮物送到她面前。

“來就來唄 ，幹嘛送這麼多 。” 蕭母寒暄著，一邊撩起褲腿 ，給我看腿部受傷的部位 。就像一個母親對一個剛剛遠道而來的女兒 ，她滔滔不絕的對我講述她動手術的歷史 ，沒有絲毫忌諱：“醫生說 ，不要亂動 ，休息一些天就好了 。沒有什麼大毛病 ，就是表皮犯了病，縫了幾針 ……”

”那您多休息啊 ，不要亂乾重活。”我語重心長的安慰道。

“知不知道，是我對你兒子的一片鍾情，纔有如此的舉動 ！但我不負你的心，你可以同樣不辜負我嗎 ？ 我愛他一片真心 ，你可以同樣用一片愛心回報我麼？這算不上 目中無你， 欺騙你吧？ ” 我這樣自言自語 ，內心暗自感嘆，眼眸深處著，滿臉疑慮。

但是後來她對我的態度，多多少少 讓我的心裡有些涼涼。

千辛萬苦，總要經得起一個家庭背景的支持與考驗。 我當時怎麼就矇蔽了雙眼 ，忘記了這個“隱形的大事”了呢？ 愛一個人難道就那麼難嗎 ？

蕭母咔嚓咔嚓的磕開一個雞蛋 ，隨著油溫的升高 ，嘶拉一下，直接入鍋 。又接連不斷的拿起下一顆，同樣的動作 ，乾脆利落 ，不帶半點拖拉 ，要不是親眼看到 ，根本不會相信這樣幹練的動作，精湛的技藝會出自一個老太太 ！有壞的，就直接拋開過濾掉 ，不沾一個碗 ，不動一雙筷子。 以前我看著別人炒蛋都是先敲到碗裡 攪動半天， 然後才灑入鍋。這樣省略中間環節 ，邊攪邊炒一步到位的做法， 我還是頭一次領教，不禁看得傻了眼 。

“你家還訂閱報紙 啊？” 我順手拿起一張報紙， 是張嶄新的人民日報 。

“阿姨，你平時還看這個啊？ ”我有些驚疑。

“是啊， 我父親還是個老黨員呢。 ”若雨膛開雙眸，有些高傲的說。

“那今天我可開眼了， 原來高級知識分子家庭是這樣的哦 ！”我喉嚨蠕動著 ，隨聲附和。

我又拿起一塌紙，“咦，這不是我寫的歌詞嗎 ？怎麼會在這裡 ？”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我有些愕然。

” 揉了吧， 這個是瞎寫的 。”我羞怯的說。

” 不，不 ！這不是寫的挺好的嗎 ？”若雨焦急的一把奪過去 。

看向那張紙時 ，他已經將它藏在了衣櫃裡。”愛你的心放放放 ，被愛情摔了一跤 ，哎呀……“是當下最流行的一首歌 。誰會想到他唯此當成了寶物！

心照不宣。

我 看向她的雙眸時，他的眼底放出溫柔的光，說不出是慈愛、 深謀還是癡狂。我的眼眸瞬間被迴光返照，徹徹底底的溼潤。手心手背， 至親至愛 ，有一種想要被凌遲的感覺。

道　路，悄悄地踩在腳下 ； 心河，在此刻悄悄流淌 。兩兩對視的目光的切近，是行如流水的交匯，在此刻泛起層層漣漪。渴望舉翼雙飛的雙臂 ，在水光瀲灩的秋波中 糾纏不休。

屋內靜的出奇，兩方都站在原地 ，若無其事。

“還愣著幹什麼 ？快幫我媽包餃子呀 ！”打破了沉寂，若雨善意的提醒道。

“噢，我來剁餡！ ”怔在原地的我瞬間醒悟過來，趕忙抄起菜刀 。

好一頓偶然的味道 ！

餡三下五除二就被我垛好了 ，我又和了一塊兒面 ，撕下一片，拿起面仗 ……

麪糰，在面仗的敲擊聲中飛快地旋轉 ，我的心也跟著旋轉起來 －－他是誰 ？爲什麼會更讓我感到如此溫馨 ？每晚，他都會陪伴我到深夜 。他摩托的嘀嘀聲 ，成爲了我腦海中的條件反射 ，至使我砰然跳動的心一到點兒，就不由自忠的朝窗外眺望 ，等著他的歸來 ，等著與他的熱烈相擁 ，等著他的汗味兒浸漬在我的身上 。‘陪夠了， 我該回去了 。’他說完姍然而去 。

第五章 醉情

”妹妹 ，你現在出來一下 。”聽到他熟悉的聲音 ，我頓感失措 ，象遇到了一塊兒 磁石。

”哦 ，哥哥你在哪裡啊 ？”我含情脈脈的回答 。

“往出走 ，繞過一道彎 ，再繞一段彎， 再繞一道彎 ，然後到東方紅。就可以看到我啦。 ”

心如火燒 。

暖風輕拂。

行走在一眼望不到頭的柏油馬路中間 ， 一幢幢吊角大樓被我甩在身後，中間是鬱鬱蔥蔥的綠化帶 ，花草擠叢微笑， 時而羣鳥爭鳴，時而蜂蝶飛舞 。

不知走了多遠，繞過一道彎，路邊是婀娜多姿的柳樹 ，甩著長長的辮子，妞動著嫩綠的腰姿 。把路分割成上下兩條的 柏葉，冒著尖尖的頭 ，擺著整齊的佈陣，在明媚的陽光下深藏著幾分恬靜，又透著幾分神秘。

又走了不知多少時候 ，穿過一條狹長的林間小路 ，片片梯田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層層鋪展 ，一株株玉米苗子象英姿颯爽的神兵，油菜花匍匐在 熱戀的土地，山嶺間一株火紅的馬櫻花 ，在陽光的映襯下 ，清晰可見，彷彿山與火焰交融 ，天空沒有雜色 ，無數個房頂被樹木遮住，紅紅的高梁沉甸甸的綴滿山頭 。蕭若雨掀開滿天的高粱，探出頭來，在山那頭搖擺著手臂，微微的笑著 。

“’一騎紅塵妃子笑。 無人知是荔枝來 ’ 應該改成’一騎紅塵若雨笑， 無人知是爲君來’。找你好辛苦哦！” 我打趣的說道 。

“一起去看電影好嗎 ？”看來他的心情今天非常的好 。

“隨便。” 我應聲說道。

來到影院 ，他買了兩桶飲料，“給。” 他隨手塞給我 。

我掀開蓋，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喝掉一半，他說：“丟了它，來，我再給你買一桶，我還能讓我心愛的人委屈嗎 ？ ” 說完，他奔向了小賣部 。

“是你讓我心醉 ，讓我開心流淚 ，不想入睡， 不想喝水，只想你陪 。

縱然愛到心碎，我也不會後退，用心去追，癡心去給，都是因爲 ，那場夢裡的約會。 “

就 那麼輕輕一推 ，你的瀟灑把我迷醉 ，酷酷的感覺不好拒絕 ；就那麼隨手一揮，你就推開我的心扉，在我心中來來回回 ……”

電影裡上演著當下最賞心悅目的《281封信》，電影主角一遍又一遍的深情演唱著那首悅耳動聽的《心醉》，我斜靠在若雨身上，甜甜的醉了。

空氣中透著香甜的味道，滿嘴都是蜜的味道，就連心裡 也會情不自禁的偷偷的笑……

第六章 感傷

我常常想，如果我知道我現在的痛快是爲後來的巨痛 墊底，樂極生悲，我還會不會如此快樂 ？！

我的孤獨與生俱來 ，但自從有了他，便從心底泛起層層微瀾。每每回想，總是不經意露出點點笑意。

他的一頻一笑，直染心房，便是我後來孤獨成癮，也在心靈上恪守著一塵不染的誓言，恪守著那份染盡風霜的淡定 ，恪守著那份閱盡世事的恬然。爲了執守那片純淨的一方之地，哪怕只是我的一方情 願，哪怕嚐盡無盡心酸，也爲自己的踐行“樂此不 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