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衛中本來把任同當個“眼”，安插進溯回的廣東老巢。
但是呢，這個“眼”爲了自己的未來，其實已經逐漸走在叛變的道路上了。
鄭衛中並不知道這些，在山西的時候，已經開悟的任同和朱文斌在彙報時根本沒提“筆錄”，畢竟那是讓自己丟臉的糗事。
怎麼能主動坦誠呢，還想不想進步了？
很多所謂的“紅紅臉，出出汗”，也只是在【形而上】的意識方面，主動揪一揪自己的小辮子。
真有漏洞的話，有一些人啊仍然還是想辦法捂著。
直到最後捂不住了，“轟隆”一聲爆雷後，大家才知道所有情況。
於是上面先派人帶著尚方寶劍下來快刀斬亂麻，然後又派一名好醫生，一點一點的剔除爛肉。
治大國如烹小鮮，真是一點沒錯。
不過對於【回信】來說，現在局面還遠遠到不了“爛肉”的地步，畢竟陳主任是一名相當優秀的棋手和舵手。
他能一邊和鄭衛中下棋的同時，還能掌握好溯回這艘大船，保證棋盤不翻，船也不沉。
當然了，鄭總棋技也很犀利的。
因爲奧運廣告的原因，【回信】註冊人數半個月已經悄悄增加至68萬左右。
在某次集團黨委的碰頭會上，鄭衛中突然遞交了一份全面封禁【移動】與【回信】關聯的討論意見稿。
在這份意見稿上，鄭衛中列出了詳細的數據，擺出大量的事實，推演出清晰的結論——那就是【回信】即將替代【飛信】。
“最多到年底，它的影響力就要超過我們的飛信了。”
鄭衛中無不憂慮的說道：“我建議在集團內部，全面封禁這款軟件。”
黨委會上的其他領導，大家只是翻了翻材料就放下了。
和自己的利益無關。
一把手王國華的年紀比鄭衛中大個幾歲，體態也稍顯臃腫，戴著一個眼鏡，不管底下人的反應，自顧自翻著鄭衛中的意見稿。
在體制內，千萬不能小瞧這幾年的光陰差距，鄭衛中50歲出頭，那就是銳意進取的少壯派領導。
王國華將近60歲，那他就是集團裡穩健持重的定海神針。
盧向東比鄭衛中大兩歲，處於一個有些尷尬的年齡段，再過兩年如果不能升上去，那也會變成“定海神針”。
他以前不幫【回信】，那是因爲陳著的關係沒搭上來。
如今兩人有過會晤，陳著也把“中大幫”介紹給盧向東，中大幫的人脈資源也是不少的，有了這部分糾葛，盧向東直接火力全開。
“鄭總。”
盧向東彈了彈菸灰，在疆區這些邊境工作過的領導，幾乎沒有不染上抽菸習慣的。
“【回信】在宣傳上是一款方便學習的軟件，我也看過了，不管是功能還是受衆，好像和【飛信】都是兩個不同的類型。”
“如今只憑推斷猜測，就要全面封禁一款全國知名軟件，人家母公司還贊助過奧運，社會輿論會怎麼看我們？”
“首都這邊一直沒開通移動號碼註冊業務，就已經積累了上萬條投訴，如果推廣到全國不得幾億條投訴，這些社會輿論鄭總負責擺平嗎？”
……
鄭衛中對於盧向東跳出來反對，他不意外。
盧向東和溯回肯定私底下達成什麼協議了，但是鄭衛中並不怕，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又不是說立刻封禁，而是平穩有序的逐漸關閉合作。”
盧向東嗤笑一聲：“現在聯通和電信都已經全面開放了，就我們單獨封禁，人家會怎麼看我們，濫用公職權利阻礙民營企業的發展嗎？”
“聯通電信有【飛信】嗎？”
鄭衛中擡起頭，同樣眼帶嘲諷。
看著氣氛似乎越來越激烈，上首的王國華才“咚咚”輕敲兩下桌面：“好了。”
鄭衛中和盧向東兩人都立刻閉嘴。
在黨委班子的注視下，“班長”王國華先是斯條慢理的摘下眼鏡，然後把材料擱在手邊，最後擡起頭平靜的環視一圈。
他這些動作越慢，越代表著他在這個環境裡的絕對掌控。
這就是職場裡，通過不經意的言行舉止，在下屬心裡不斷確認自己權威的一種pua辦法。
“鄭總的這個意見稿，做了大量的前期蒐集，得到了很多確定數據，我覺得以後大家開展工作，都像鄭總這樣就好了。”
王國華先是誇讚了鄭衛中的工作作風和態度。
但是鄭衛中卻心裡一黯。
官場上聽人說話，其實是不能聽前半截的，因爲那很多都是廢話套話虛話。
真正的內容，往往是後面那個【但是】。
“但是呢……”
王國華和聲的說道：“現在奧運即將結束，我們首先要確保它完美落幕，行百里者半九十，不能掉以輕心；其次是準備參加表彰大會，這是對集團重大活動保障能力的一種肯定。”
“最後，開學季來臨，我們要推出多項新穎活動，進一步擴大集團的覆蓋面，狠狠擠壓聯通和電信的市場。”
王國華表達完這番論述，轉頭又看向鄭衛中，像是安慰似的說道：
“不過鄭總的意見也非常有道理，居安思危嘛。這樣吧，你以後拿出一個動靜小點的方案來討論，全面封禁不太現實。”
“我現在就有。” 鄭衛中彷彿是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居然又掏出一份材料。
這次不是《全面封禁的意見稿》了，而是《關於在珠三角嚴厲打擊不良軟件的通告》。
盧向東看到材料的一剎那，他就明白中計了。
鄭衛中一開始就沒想在全國範圍內封禁，他實際上就是想先在廣東範圍內開展相關活動，那個《意見稿》只是幌子。
這小子手腕也很強啊。
先把心腹任同調過去，過了一陣子，等到心腹徹底掌控分公司，於是在頂層集團的黨委會玩了一招“偷樑換柱”。
王總剛纔拒絕了一次，爲了班子的和諧，這次肯定是不會拒絕的。
所以這就相當於給了任同，在廣東境內隨意對溯回總部開炮的授權。
“大意了啊。”
盧向東默默想著。
很多人覺得黨委會上就是辯論賽，怎麼能有人贏有人輸呢？
實在是有些委員太厲害了，他們或者早早做好了準備，或者是假裝示弱實際憋著殺招，又或者前期跳忠關鍵時刻跳反……
政治嘛，一直是聰明人的遊戲。
果然，王國華這次沒有反對，同意了《在珠三角嚴厲打擊不良軟件的通告》的實施，但是也叮囑鄭衛中：
發展和穩定纔是第一！
事後，盧向東給陳著打電話，略帶歉意地把結果告訴陳著，表示自己沒攔住，讓鄭衛中“偷雞”了一次。
“盧總這說的哪裡話。”
陳著爽朗的說道：“哪怕【回信】輸了，【溯回】沒了，但是我在這件事裡認識了盧總，收益就遠遠大於所有的損失了。”
安撫了盧向東，陳著又問起一直以來最奇怪的地方，爲什麼王國華的態度那麼曖昧？
像是支持鄭衛中，但又沒有放開手腳完全支持，可是對於中大幫遞過來的善意，王國華又委婉的拒絕。
這是任同那個位置，看不明白的東西。
但是盧向東很清楚。
或許是因爲被鄭衛中耍了一次，可能會對溯回造成很大麻煩，盧向東有些過意不去，幾乎是知無不言了。
他說，王國華是工信部成立後，今年四月份後調來的領導。
【飛信】和他一毛錢關係都沒有，爲什麼要浪費精力和資源在那玩意上面？
他半支持鄭衛中，只是因爲老總工要退了，他需要鄭衛中這個“新人”平衡一下集團黨委的各方勢力，維持在一種方便管理的狀態。
實際上，王國華最關注的是移動市場佔有率是否超過聯通和電信，盈利在這三家裡排名有沒有下降。
因爲這是工信部和更上層領導看著的東西，那個什麼【飛信】，誰會在意。
連盛育才被調回去，也完全是因爲去年廣東移動的市場佔有份額下降了。
當初鄭衛中提出換人的建議後，王國華才火速同意。
但是在陳著看來，就好像是因爲不滿意盛育才和溯回攪在一起，所以才被撤職。
“鄭總也是個善於借勢的傢伙啊。”
陳著心裡嘀咕。
“總之要小心吧。”
盧向東叮囑道：“可能過陣子你們那邊就有動作了。”
“我知道，謝謝盧總提醒。”
陳著也不會說出，任同如今已經不姓“鄭”了。
政治嘛，誰沒幾張底牌啊。
但是由此看來，王國華和鄭衛中這兩人的政治落腳點完全不同，王國華最看重的是發展和嘉獎。
“喂，萱姐。”
結束和盧向東的通話後，陳著給雲海月“地下暗層”的樓面經理打去電話。
“陳總！”
女人熱情的聲音傳來，誰不喜歡這種有錢有勢，而且彬彬有禮，嘴巴還甜的年輕大學生呢。
王有慶那個傻逼，整天叫我“小萱”，還動不動就想打個友誼炮。
“任哥這兩天經常去你那裡嗎？”
陳著笑著問道。
“來，經常來。”
“萱姐”笑著說道：“他前面還有些不好意思，後面被伺候舒服了，也就放開了。”
“經常去就好，有空讓王總也多帶人去照顧你們生意。”
“哎！你呢，陳總什麼時候親自來照顧我們生意啊！”
“嘟嘟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