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想起問那天晚上?”若萍一愣。
“算一算有八年了吧,別告訴我這八年的東西你全忘了?”杜康也說。
張述桐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你想從哪裡開始聽?”杜康又說。
“什麼意思?”
“主要是那天晚上太漫長了,還記得不,咱們中午好像吃了飯,然後老宋出車禍了,咱倆先後去了市裡,然後述桐你回醫院打針……”
“這些我還記得,是說我們在醫院樓下分手之後。”
“哦,那得讓若萍講,我那天晚上在市裡。”
若萍捧著臉,回憶道:
“你被雪崩埋住了,青憐發現了你,她用你的手機給我打了電話,我又把我爸喊去了,開車把你送到醫院,這些記不記得?”
果然。
是路青憐發現了自己。
隨後他皺起眉頭,可如果是若萍的老爸救了自己,那個長髮女人呢?她不是就被埋在自己旁邊?
難道說沒能成功抓到對方?
“現場就我和路青憐?”
張述桐追問。
“準確地說,就你一個。”
“就我自己?”
“對啊,我爸之前不是拉著我們去過別墅嗎,幸好他記得路,然後他到了現場發現就你自己在雪裡躺著,也顧不得去找青憐在哪了,趕緊去了醫院。”
這樣啊。張述桐好像猜到了路青憐爲什麼不在現場。
估計是去處理那個長髮女人了。
“然後呢?”
“然後……你讓我從哪講起呢,”若萍嘆了口氣,“後面的事就麻煩了,知道你當初一口氣昏迷到什麼時候嗎?”
不等張述桐回答,若萍便說:
“下週一。”
“整整兩天?”
“真是星期一,那天不正好是杜康的生日嗎,大家肯定沒有心情過生日了,都去醫院陪著你,所以才記得這麼清楚。當時我和清逸在場,清逸說先給你父母聯繫一聲,所以叔叔阿姨第二天一早就從市裡趕回來了,又帶著你轉院,我們幾個也跟去了,還記不記得咱們初中時的班主任,宋老師,你倆在市裡的醫院住了一週。”
張述桐莫名覺得很有戲劇性,自己和老宋成病友了?
若萍又說:
“哦對了,你既然提到顧秋綿了,顧秋綿的事我也跟你講講吧,你不是把人家偷偷帶出來了嗎,好像是說天亮前要把她帶回去的,省得被她家裡人發現,但她醒來一看發現你正在被搶救,因爲擔心你,就一直待在醫院沒走,我記得……好像是快到早上的時候,她直接給她爸打了電話吧,當時來了一大堆人,有她家保鏢也有她家保姆,在商量要不要轉院的事,她爸也罵了她一頓,挺生氣,反正當時亂糟糟的,吵得快成一鍋粥了,我們知道你脫離危險了就睡了,醒了以後發現你已經出島了。”
張述桐能想象出當時的場面有多混亂,各方人馬混在一起。
他回顧了一下若萍的話,好像沒出什麼紕漏,要說唯一沒能解決的問題,就是沒把顧秋綿提前送回去?
然後引得顧父不高興?也對,這是一定的事,誰家閨女半夜跟一個臭小子跑了都會生氣。
“她之後沒再出什麼事吧?”張述桐再次確認。
“沒有啊,能出什麼事。”若萍奇怪道,“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可不是。”杜康接過話,一挑眉毛,“述桐醒來後第一句話就是問我顧秋綿死沒死,我心想你們從前也沒仇啊,差點把我問傻了,哥們下次能不能換個委婉點的問法。”
張述桐不理杜康的調侃,他單純覺得顧秋綿沒事就好。
一想到這個女孩的生命終於不再停留在十六歲,而是延續一段新的人生,這段新的人生要比從前長的多,十六年、二十六年、三十六年……當然現在說這些太早了,離9日的凌晨只過了八年而已。
可既然是八年,就意味著顧秋綿今年24歲,張述桐突然想看看24歲的她是什麼樣子。
“你和顧秋綿又有聯繫了?”誰知若萍問。
“什麼意思?”
“你好久沒跟我們提過她了。”
張述桐後知後覺地點點頭。沒聽懂若萍想說什麼。
難道兩人還鬧了些不愉快?不應該啊,他想不出還能怎麼惹到顧秋綿,除非是雪崩那天跑出去,還把自己搞得一團糟,在她眼裡等同於不信守承諾,又連累她夜裡跑出去的事被父親發現,張述桐想著想著又頭疼了。
“那你當初何必呢?”若萍看他不說話,就當是默認了,“你初四那年答應她不就好了。”
“答應什麼?”張述桐一愣。
“你全忘了啊……”若萍垂下眼睛,“初四下學期她就突然轉走了,要去省城,當初想讓你一起去,幫你看病,可你無論如何都不答應,最後發生了什麼你也沒跟我們說,只知道她們一家人全部搬去省城了。”
張述桐險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幫我看病,看什麼病?”
“當然是你現在這一身病。”
不是發燒嗎,還有什麼病?
可他剛想問,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這一次左側的肋骨都在隱隱作痛,若萍幽幽道:
“現在的咳嗽是雪崩之後留下的,醫生讓你注意保暖別亂跑,你不聽,過了一個星期又跑出去了,落下了後遺癥。”
張述桐剛想說自己真夠野的,不聽醫囑落下個這麼麻煩的病根,怪不得在船上就開始咳嗽,誰知若萍嘴上不停:
“然後就是你的左手,也是當年雪崩後留下的,骨裂,哪怕這麼久了下雨天還會痛。
“左下的肋骨,骨折,初四寒假。
“同樣是寒假,肌腱斷裂。
“精神衰弱暈車暈船這些都能稱作小毛病了。
“然後就是最麻煩的那個病。”若萍皺起眉頭,“你別嫌我囉嗦,你今天到底吃沒吃藥?”
“什麼藥?”張述桐下意識問。
“治焦慮癥的藥,清逸託人從國外給你開的,你到底吃沒吃?
焦慮癥……
自己什麼時候得這種病了,話說這不是精神疾病嗎?
他剛想到這,突然渾身冒出冷汗,心臟像是慢了一拍,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張述桐彎下腰,快要窒息,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甚至連周圍的聲音都變得扭曲了,接下來是砰地一聲,若萍起身的時候把水杯帶倒,她焦急道:
“怎麼又復發了,今早打電話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杜康你快摸摸他兜裡有沒有藥!”
“哦哦,好……”
若萍又高喊道:
“服務員,拿個塑料袋,快點!”
接著女人直接抱住他的腦袋,輕聲安撫道:
“深呼吸、深呼吸,別焦慮,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接過服務員遞來的塑料袋,套在他的嘴邊,張述桐只能注意到袋子癟了又漲、漲了又癟,如此反覆幾次,他才緩過來。
怎麼會這樣……
他仰躺在椅子上,無精打采地想。
“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又是……雪崩的後遺癥?”
“你自己去過一次廟裡,回來後就成這樣了。”杜康解釋道。
青蛇廟?
“又是暑假?”他忙問道,也顧不得話語裡的破綻。
“不是,就在初四上學期,快放寒假的時候,從此以後身體就變得很差,我們問你你也不說……”
冬天?
先不論自己爲什麼又要跑去廟裡,可想要獲得回溯這個能力,不應該是初中暑假時廟裡的祭典上嗎?
張述桐正想問更多細節,若萍卻有意岔開話題:
“好了好了,不聊這個,聊聊最近的事,就當我求你好不好,別天天把那些心事掛在腦子裡了?”
張述桐只好點點頭。
若萍踢了下杜康:
“你最近生意怎麼樣?”
杜康這才反應過來:
“哦,我啊,我不還是老樣子,少一桌餓不死,多一桌富不了,就等你們來捧場唄。”
張述桐便問今天怎麼不去你家的飯店吃,若萍跟他解釋道:
“你這個也忘了吧,杜康在市裡開了家燒烤店,二環外租的小樓,一共兩層,當時我們都覺得位置有點偏,但他看中有個天臺,夏天的時候能在上面喝啤酒聚聚,這個還能想起來嗎?”
張述桐搖搖頭。
“那我就給你講講,”若萍笑笑說,“說起來這事也和顧秋綿有關,當時咱們不是去了她家做客嗎,杜康回來說這次可算開眼界了,無論如何這輩子都不能一直待小島上,所以啊,他就跑出來自己混唄,當時還和家裡鬧得很僵,不過這麼些年終於闖出來一條路,這不馬上要開第二家店了,是個酒吧,裝修一下也能賣燒烤。”
“嗨,小時候不懂事,說它幹嘛。”杜康難爲情道。
“這樣啊,好厲害。”
張述桐勉強擠出一個笑,其實心裡很爲杜康高興。
“你呢?”他又問若萍。
“我還是老樣子唄,唉,上班下班,養了只鸚鵡,然後每週被我媽催著回家相親,煩死了,我家鸚鵡都快學會我媽的話了,我都不想養了。”
“你不知道啊述桐,若萍現在可是牙醫,她們那個私人診所我去過,高檔會員制,拔一顆牙死貴死貴。”
“貴就貴唄,我就是個打工的而已,又落不到我兜裡。”她把一側的臉壓在桌面上,踢著一雙高跟鞋,終於有了少女時的樣子,“我現在最愁的就是怎麼趕緊找個對象,我這次回來都沒敢告訴我媽,她知道了絕對一路殺過來。”
“我也是啊,”杜康連連點頭,“我媽天天唸叨著抱孫子,說島上的飯店乾脆關門算了,給我帶孩子去,清逸也沒差多少,上週我們通過電話,說他領導想撮合他和自家閨女認識一下,人家是個海歸,妥妥的白富美,但你猜怎麼著?”
“還有這事,快說。”若萍催道。
“清逸說那個女的居然分不清奧特曼和假面騎士,絕對不行。”杜康說完就大笑起來。
張述桐聽得也想笑,這傢伙怎麼還是個中二病。
“你女朋友呢,怎麼不帶回來見見?”若萍又問杜康。
“還沒到時候嘛,到時候喊你們把把關。”
“別了,省得再吃我醋。”
“吃就吃,咱們認識幾年,從初中到高中,她才幾年。”
兩人有說有笑,張述桐卻意識到事情不太對。
杜康這小子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
他不是一直暗戀路青憐嗎。
不過現在不是說女朋友的時候,自己險些被帶歪了,他覺得身體好受了些,又想起了剛纔的問題。
爲什麼自己去了廟裡一趟反倒得了焦慮癥?
也許這纔是這條時間線上的關鍵。
可杜康說自己是獨自去的,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麼說的話,知情人可能只有“她”了。 “你們誰還有路青憐的聯繫方式?”
他插嘴道。
可不久前其樂融融的氛圍卻突然凝固。
兩人同時回過頭。
長久的沉默過後,若萍語氣複雜:
“述桐,我們……今天過來就是來參加她的葬禮的。”
張述桐突然捂住嘴。
該死,怎麼又來了。
熟悉的心悸再度襲來,緊接著是胃酸涌入食道所帶來的劇烈的灼燒感,張述桐這次終於沒有忍住,他趕緊對著垃圾桶吐了出來,可吐出來的只有酸水,杜康站起來拍打著他的後背,張述桐劇烈地喘息著,仍然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路青憐又死了?
她爲什麼還會死?
那個長髮女人不是被解決了嗎?
而且爲什麼還是死在同一天的八年後!
垃圾桶內一片狼藉,上一刻餐廳內一片祥和,放著典雅的古箏樂,淡淡的飯菜香氣縈繞,可這一刻只剩嘔吐物的酸味,有幾桌客人同時轉過頭,服務員也小跑過來。
張述桐無暇關注他們,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裡也一片狼藉。
因爲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路青憐的死因。
而是——
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這就代表對方的死成了既定事實。
所以這些年他到底都幹了什麼?
如果說冷血線上把路青憐留在小島是爲了回到過去,可這一次呢?
他無力地坐回椅子上,這時若萍開口了:
“你,連這個都忘了,那你這些年到底爲了什麼?”
張述桐也不知道自己爲了什麼。
上一次是爲了尋找兇手的線索,因此帶來了三個刺青。
可這次呢?
顧秋綿明明已經被救下來了。
他還在尋找什麼?
難道是拯救路青憐的辦法?
可他不是什麼也沒能做到。
張述桐聽到若萍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他有點不知所措,難道說這次又幹了上次那樣的混賬事,把誰傷害了?
可不等張述桐說話,他發現若萍眼裡流露出的並非憤怒,而是不忍:
“那……那你這些年到底折騰個什麼勁,把自己搞成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現在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你一直不告訴我們也就算了,可如果就連你自己都不記得了,那這些年、這些年……”
她說著說著就有些鼻音,杜康抽了張紙遞過去,忙安慰道:
“好事,這不是好事嗎,既然他全部忘了這不就相當於重新開始,聽我的述桐,明天你就搬到我那裡去住,我先帶你看病,等病好了再說別的。”
張述桐張了張嘴,又閉上。
服務員已經端著菜上來了。
杜康忙打圓場:
“好了好了,先吃飯,吃過飯再說……”
可誰都沒有率先拿起筷子。
……
吃過飯已經是下午一點。
若萍打了出租,三人一同前往葬禮現場。
張述桐默默坐在後座,他總算明白了今天爲什麼會在商場裡吃飯,因爲他來小島的時間比從前提前了兩個小時。
他被杜康從出租車上扶下來,張述桐已經能夠確認自己的身體差到了什麼地步。
弱不禁風並不是誇張的修辭。
現在他迷惘地望著天空,突然不知道今後何去何從。
去路青憐的遺像前封一個白包,然後晚上再去禁區賭下運氣嗎?
最好能回到八年前,可如果回不去呢?
他現在甚至連獨自走去禁區的體力都沒有了。
張述桐發現一個可笑的事實,他甚至不能像從前那樣,一個人在環湖路的欄桿上獨自靠會兒,因爲外面風太大,他一吹風頭就會痛。
張述桐最後還是一步步進了殯儀館,擾人的哀樂聲如同細瑣的低語,他再次從靈堂前看到了那個被封在黑白相片中的女子。
他在杜康和若萍的攙扶下鞠了三個躬,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終張述桐的目光落在一個小小的石碑上。
“好像是她的墓碑,島上的人合資買的,按說不該擺在這裡,可又沒有別的地方放,就先湊合一下了。”
墓碑啊。
張述桐看著那個墓碑,久久沒有回神。
這是她的墓碑。
那自己的墓碑又在哪?
還是說真應了那句話,只是一直奔跑到腐爛?
“我去外廳待會。”張述桐低聲道。
“那你先找張椅子坐下,我和若萍上個禮就來找你,然後咱們回去……”
腦後是杜康的話,張述桐穿過送葬的人羣,在一個角落坐下。
他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翻開隱藏相冊,希望能像從前那樣找到什麼線索,可這一次什麼也沒有。
張述桐再次想起老宋的話了,對方說在島上待了四年總要留下點什麼,那麼放在自己身上,這八年到底留下了什麼呢?
難道就是港口的那座牌坊?
還不錯的笑話。
他將手指插入頭髮裡,總算想明白了哪裡不對勁。
老宋去哪了?
他從前不都在葬禮上嗎?
張述桐正想找若萍問個明白,面前卻突然飄過一陣香風:
“張述桐?你是張述桐吧,哇,學長,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
“怎麼是你?”
張述桐錯愕地擡起頭。
居然是那個小秘書,顧秋綿的閨蜜,好像叫什麼芷若……
可她來路青憐的葬禮上幹嘛,這不是低他們一級的學妹嗎。
小秘書如今穿著一身小西裝,露出虎牙一笑:
“顧總這些年找了你好多次,一直沒找到你,你總算出現了。”
顧總……
信息量有點大了。
先不說她怎麼和顧父扯上關係,顧父找自己有什麼事,什麼叫這些年一直沒現身?
“他找我幹什麼?”
小秘書又說:
“誰知道呢,可能是有些話想找你說吧,她也不知道你去哪裡了,就託人回來找啊,有時候自己開車來,但你好像從初中畢業之後就一直沒回來過了。”
“我這八年一直沒回來過?”
張述桐再次驚訝。
他還以爲這條時間線的自己雖然茍延殘喘,但總會回島上看看。
“應該吧,顧總還找了你當年的班主任,但你這些年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也聯繫過那些同學,他們也不知道你去哪了。”她嘀咕道,“沒想到我這次回來還有意外收穫,本來我是來幫忙封個白包的,我這就回個電話……”
等等,張述桐看自己和死黨們關係很好,還以爲這些年大家一直在一塊,可聽她的意思,其實是消失了一段時間,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去向?
張述桐不知道顧父找自己幹什麼,還找了這麼多次。
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因爲他突然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
當初學姐告訴自己,殺死顧秋綿是爲了阻止小島的開發。
這次回溯以來他一直在意顧秋綿死沒死,可現在才發現,雖然少女的命運被改變,可小島的開發進程依然被打斷了!
島上所謂的變了個模樣,無非是渡輪多了個船艙、港口多了座牌坊,商場裡多了層電影院,可這些東西說不定是早就規劃好的。
當初從老媽發給自己的規劃圖上看到的度假村呢?五星級酒店呢?商業廣場呢?
通通沒有。
杜康無意中的一句話重現在腦海。
“都是樣子貨,沒什麼好看的……”
是啊,這些改變都是些樣子貨,小島的開發依然中斷,路青憐依然在八年後去世。
此刻他心裡生出一個急不可耐的念頭。
張述桐想找到若萍問個清楚,自己這些年到底幹了什麼,又帶回了什麼,爲什麼八年都沒有回過島上一次,以及顧父爲什麼又要舉家搬到省城,可他剛剛用力站起來,隨後又無力地跌回椅子上。
不是因爲身體太過虛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而是——
回溯!
觸發了!
眼前的世界開始顫動,如底片一樣化作黑白色,最後一刻眼前只剩下小秘書拿著電話的手,對方眼中尚還殘留著驚訝,下一秒他的意識歸於空白,耳邊只剩下一道熟悉的聲音:
“喂,醒醒,述桐,醒醒……”
張述桐的眼皮彷彿有千鈞重,他的意識好似蒙著一層濃霧,他想說自己真的好累好累,無論是雪崩還是方纔經歷的一切,都讓人想沉沉睡去,可內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他要快點醒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仍算“奔跑”,如果睡下去就會錯過很重要的事,然後迎來腐爛……果然還是要跑下去啊,他自嘲地想到,然後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將濃霧衝破。
張述桐猛地睜開眼。
可不等他看清四周,隨後便被深深的疲憊包裹。
胸口在疼手臂在痛整個身體都在痛……
這又是哪?
張述桐艱難地擡起頭。
看到斑駁的白牆上掛著的日曆。
12月9日,星期日。
四點整。
“你終於醒了述桐!快來人,述桐醒了!”
冬夜漆黑,仍是少女的若萍腫著眼睛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