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下傳來幾聲雀鳥的清啼,由迷朦到清晰,漸漸驚走一夜好夢。
趙雪睜開眼睛,只有眼前一室的朦朧和耳邊淅瀝的雨聲。
又下雨了。她趴在窗口,偏了頭,靜靜地凝望了好一陣子。四月的雨,細細密密地灑下來,窗下花壇裡的花草微彎了腰,發出沙沙的低吟。
忽然就想起那人的聲音,他的聲音低醇好聽,如這瀝瀝綿雨般,帶著溼溼的涼意沁入人心。
其實,她與他的相識,只不過無意中的巧合。僅僅是誤打誤撞的巧合而已,連緣分都談不上。她一直理智,一直真實地活著,從不做不切實際的夢。可是,從睡夢中醒來,在沙沙雨落聲中,她竟想到他。那種感覺,象是一顆雨點,徑直落在了心底。
儘管,直到此刻,他們還只是互不相識的兩個陌生人。
一週內,在小區出口,同一地點,她與他相遇三次。
第一次,她擋了他的道,他在她身後拼命按車喇叭,那聲音,足夠讓一個正常人失魂失色。她回頭,瞇著眼,靜靜與他對視。西斜的陽光打在深色車窗上,反射的光芒白花花一片,刺痛她的眼睛。依希可見他戴著墨鏡,臉龐隱在光影裡,看不真切。她不由自主往旁邊踱開兩步,片刻後,車身繞過她,揚長而去。沒看清人,倒是記住了車。
第二次,是在上班路上。小區的住戶大都是工廠家屬,路也不夠寬,上下班人流高峰期,交通阻塞是常有的事。下意識地,她很小心地沿路邊走。他駕車從她身後緩緩駛過,幾乎擦著她的衣服、甚至碰著了她的揹包,她嚇得僵立不動、屏息失語,他象是故意的,磨磨蹭蹭,直到她臉上的表情由驚嚇轉爲驚怒才忽然加大油門,迅速駛遠。她來不及發作,只恨恨跺腳。
第三次,也就是昨天早上,和今晨一樣下著雨。兩側的小吃攤上撐了傘遮雨,道路更加擁擠不堪。她在人流中一步一挪。一輛自行車左衝右突,在狠狠撞了她的胳膊後成功突圍。她穩不住身形,直直坐在他的車頭上。那位置殘留著一大灘剛剛濺到的泥漿,浸溼了她的衣服。她狼狽起身,屁股上沾了一片黃漬,因爲穿著白色衣褲而格外顯眼。他一眼看到,忍不住落下車窗低聲取笑:“謝謝幫我擦車。”那聲音帶著慵懶的魅惑。趙雪頓時失語,怔忡片刻,她很快反應過來:“還是應該謝你,擦車總比摔在地上好。”她說得認真,引來一聲輕哼,聽不出情緒。隨即車窗關閉,車身徐徐駛過。驚鴻一瞥的瞬間,她只看見那隻伸出車窗又很快撤回去的手上戴了一隻藏銀骷髏頭的戒指。
她不是輕易被人打動的女子。幾年來,她的生活一直如靜靜的流水般,悄無聲息,無波無瀾,平凡的似乎超越了平凡。她有時感性,但大多時候很難受外界影響。然而,今晨,耳聽得沙沙雨聲,她竟然想起一個素昧平生的男子。
一隻麻雀溼漉漉地從眼前掠過。似乎被驚擾了般,她從沉思中醒來,懶懶地打個哈欠。
不能、也不該再想了,這樣的巧合比比皆是,他和她的生活,終不可能有所交集。想到此,釋然一笑。
笑容未盡。視線中,他的車從甬道駛來,泊在窗下的花壇邊上。他沒有立刻下車,似乎在整理什麼東西。一向理智的她,告訴自己此時應該掉頭走開。但不知爲何,身形彷彿被定住了般,竟挪不開半步。
他一步跨出車外,擡頭,透過半開的窗,對上她的視線。
他站在雨中,放肆地打量她。那樣直接而冷硬的目光,讓她隱隱不安。他象一隻危險的獵豹,蓄勢待發。而誰,是他的獵物?
莫名地,一絲緊張從心底泛起,不禁別開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開。再偷眼看時,窗外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