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離想不通爲何柳如是會如此。
不過,柳如是自個兒,卻是心裡透明白。
壓根兒不是爲了王家死去的那倆親戚。
她一點兒都不在乎。
她只是瞧不起季離。
就這麼簡單。
平日裡,她最看不上那些個爲了攀權附勢,無所不用其極的窮苦少年郎。
柳相國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讓她牢牢記住。
一定要遠離窮人。
柳相國說。
一個人窮,不是沒有銀錢。
而是沒有耐性,沒有毅力,沒有智慧。
也分不清好賴。
這種人不僅懶惰,還多事兒。
柳如是一直深刻記著。
今日見了季離與李建成的親密模樣。
看到世子把他安排在上首落座。
如何還能不明白?
這又是一個打算抱著紈絝世子大腿往上爬的,貧寒又狡詐的小子。
除了長得俊秀些,還有何不一樣?
她平日喜愛詩詞歌賦,彩繡紅妝。
偏偏就是不喜修行之事,自然便對季離的實力,不怎麼放在心上。
所以啊,聽到公主竟被他哄騙了黃金萬兩。
甚至,還要再掏銀子出去。
柳如是尋思著,也該叫這膽大的勾欄少主,現一現原形。
如此,纔有了這席間的荒誕一幕。
季離看著眼前的佩刀侍女,大約雙十年華,倒是頗有些英姿颯爽。
方纔聽說她乃是藏刀樓嫡傳。
可這藏刀樓在何處,他卻從未聽說過。
不過事已至此。
人家就站在那裡躬身等著,他總不能再低著頭,不聲不響。
於是,季離手撐方案,纔要起身。
卻聽身後仙兒清冷言道:“少主,我來。”
說話時,仙兒已經越過季離,走到那侍女面前。
仙兒以爲,既然人家那頭出來的是侍女,自個兒這邊兒,哪有少主親自出手的道理?
當然也該是侍女頂上。
頃刻間,殿中央,一大一小,兩黑衣侍女,劍拔弩張。
季離卻仍是站起身,說道:“仙兒,回來。”
他看得出,那侍女並不簡單。
尤其能當得起柳相國孫女的近侍,估摸著少說也是三轉實力,便是四轉,都有可能。
雖說仙兒如今修爲也是已達三轉。
可甭管她是多少轉吧。
季離如何捨得讓她與人當衆拔刀拼鬥,只爲給這些權貴逗個悶子,解個冷場?
沒承想,仙兒只是倔強的搖了搖頭。
得。
小脾氣又來了。
仙兒性子執拗,他最瞭解。
只好輕嘆一聲,便要離案,把仙兒替下,自個兒上。
可季離剛要上前,胳膊就被劉治容拉住。
“少主,仙兒妹妹可以的。”
李建成見季離如此,便也出言幫腔。
“不如……讓我家寄遙代勞吧,諸位有所不知,我這弟弟啊,對仙兒姑娘那是疼愛有加,可捨不得讓她受傷。”
只聽柳如是輕笑一聲。
“那就不必了,這般明豔的侍女,倒是少見,不妨就讓她二人相鬥一場。”
隨即她又衝季離說道:“季離少主放心,只是切磋而已,絕不會讓你家那嬌俏侍女傷到分毫。”
最後,她纔對自己那佩刀侍女提醒道:“花容,手下留情,點到爲止即可,不過,可別給我丟人!”
名叫花容的侍女點點頭。
她家主子這番話,其實關鍵之處,是在最後那句。
意思便是,出手要重,留一條命。
她自然聽得出來。
於是。
噌一聲。
花容拔刀,雙手緊握。
手中直刀雖與仙兒類似,卻要更長些。
可見,使得是雙手刀。
季離也只得重新坐下。
劉治容見他神色緊張,寬慰說道:“少主,您就看著吧,仙兒妹妹您還信不過?”
季離沒說話。
他倒不是信不過仙兒,只是擔心而已。
就像他外出與懸賞榜上的邪修爭鬥。
明知他不會有事,仙兒也還是擔驚受怕。
一個樣兒。
席間衆人,此時都撂下酒盞,靜觀殿中央。
花容雙手刀的架勢已擺好。
她側著身子,刀尖朝向仙兒,雙手緊握刀柄,擱在臉旁。
氣勢洶洶。
這架勢,真有幾分征戰殺伐的模樣。
仙兒也是半蹲下身,左手握住刀鞘前端,右手微張,擱在刀柄之上。
自然是拔刀術的起手式。
倆侍女誰都沒先動手。
僅互相對望。
可她們的氣勢,卻一直都在漲。
恰好此時。
徐寄遙領著沈京昭與陳扶蘇,進了殿。
剛一擡眼,沈京昭就率先開口:“仙兒,你這是鬧哪樣?”
仙兒沒理他。
陳扶蘇倒是未曾多言,看了看凝眉冷臉的季離,又掃了一眼席間衆人神色。
猜到定是這些權貴,逼迫仙兒上場。
不由得心中不快。
二人先是與李沉魚見禮。
李建成趕忙上前解釋著,招呼二人落座。
場間,花容接連被打斷,已是不願再等。
只見她身形微微朝後,似是蓄力,準備出刀。
仙兒全神貫注,一直等著她先動作。
此刻,便正是時機。
噌!
仙兒左手拇指推開刀鐔。
直刀出鞘一寸。
霎時間。
寒芒輝耀,光亮充斥大殿。
花容首當其衝,自然是還未動作,便被晃的緊閉雙眼,無法視物。
只好將長刀豎起,擋在身前。
緊接著,花容就光聽得唰一聲。
仙兒直刀出鞘,橫斬。
半圓的清亮刀芒眨眼間,便斬在了花容的長刀之上。
咔嚓!
花容手中長刀,應聲斷裂開來。
刀芒仍未盡,橫斬在花容身前,破開衣襟後,方纔力竭。
仙兒收刀,依舊半蹲,拔刀術起手。
嘶!
席上衆人都沒想到,這季離的侍女,竟有如此身手!
一刀,就叫花容漏了春光!
此時花容的胸前,正透著一半的嫩白胸脯。
戶部侍郎家的小子,口花花的同邊兒上的人,小聲說道:“這仙兒姑娘還真是有心了,知道我們愛看什麼,手法也實在巧妙,只破衣衫,不傷皮肉。”
李建成起身,瞪了他一眼,準備打個圓場。
“好了,花容姑娘衣衫不整,就別……”
可柳如是卻急了,嬌喝道:“花容,你還等什麼呢!”
花容便再顧不得胸前還露著肉。
單手握著半截斷刀,對著仙兒豎斬而下。
迎面劈來一道鋒銳刀芒,仙兒後退半步,倒是沒再用出拔刀術來。
她已是瞧出,對面這花容,也是三轉實力。
如此,自然不必再傾盡全力。
側身一閃,便避過刀芒。
噌一聲。
仙兒拔刀。
隨後,提刀加速,欺身而上。
花容一身實力都在雙手刀之上,卻被仙兒一開場就破了一半,也是不由惱怒非常。
這會兒見了仙兒近身,本來她就最喜搏殺,如何還會退讓?
儘管手握斷刀,花容仍是悍然迎上。
卻只見仙兒腳尖點地,身形輕快旋轉,如彩蝶飛舞。
手中刀,直磕在花容的刀柄處。
只聽噹啷一聲響。
斷刀落地。
仙兒的直刀也立在了花容的脖頸上。
花容脖頸已見血痕,口中喃喃道:“刀舞?”
仙兒沒理會她,而是瞥了一眼柳如是。
看到她鐵青著臉,未曾多言。
仙兒這才納刀入鞘,轉身離場。
“好!”
世子帶頭鼓掌叫好,除了李沉魚和柳如是,自然是無不捧場。
河東君沈京昭更是起身拍手,聲音最大。
席間一時滿是喝彩讚歎。
李建成倒是沒想到仙兒身手竟會如此利落,害他白擔心一場,就是不知與徐寄遙相差多少。
不過他也沒心思想這些,張口趣言不斷,不知不覺的,給柳如是遞了好些個臺階。
酒宴就是圖個熱鬧,自然不能冷場。
仙兒回了季離身後。
本以爲季離會說上幾句誇誇她。
卻只看見她家少主沉著臉,轉頭說道:“仙兒,你再不聽話,下回出來就不領你了。”
仙兒剛剛坐下,揚著小臉還未答話。
陳扶蘇卻轉過身,搶先說道:“仙兒不用怕,他嚇唬你呢。”
仙兒掩嘴輕笑,說道:“我知道。”
季離不住搖頭。
一不小心,視線掃過殿上。
剛巧看到了李沉魚的眼神,瞧著是既彷徨猶豫,又目露兇光。
而柳如是也不時的斜眼瞪他,顯然是嫉恨目光。
季離心說,吃頓晌飯,怎就不能安生些?
早知這樣,就算世子再給他一輛狼獸馬車,他也絕對不來這趟。
宴席此刻,纔算正酣暢。
世子帶頭。
幾人離案,分桌敬酒。
衆賓站立舉杯,握手歡談。
季離被世子和那眼生的幾人勸著,已是喝了好些杯。
多虧,陳扶蘇也幫著喝了不少。
可那些酒盞,又找到了劉治容這南勝公主的頭上。
劉治容不勝酒力。
這些人喝的紅了眼,哪裡會放過她?
叫她找人來擋。
可季離實在喝不下去,陳扶蘇也拄案扶額。
仙兒要喝,季離沒讓。
多虧沈京昭威風凜凜,從天而降。
“放著我來!”
季離和陳扶蘇相視一眼,不由心情激盪。
李建成與衆人見他黑臉壯碩,如臨大敵。
沒承想。
三杯下肚。
昏死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