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往南。
那很大了。
季離心想,南邊兒可是大衡加上南勝。
還有兩國再往南,一片無邊無際的南海。
不過,他很怕。
這話說出來不丟人。
對面的可是七轉聖人啊,會飛的那種。
季離神闕穴中的功力盡皆取出。
的確能八轉。
可黃金甲說過的話,一定不是危言聳聽。
輕則經脈疼痛,三日意氣不暢。
重則非死即殘。
要是功力全取出來,應該就算是很重了吧。
到時不是死了,就是殘廢。
死的面兒還大些。
怎能不怕。
這會兒,雨勢漸弱。
季離卻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了仙兒來。
天都晨雨聲聲落,本應撐傘二人行。
清早,仙兒非要跟來。
多虧季離沒讓。
那小侍女,許是還在青仙醫館乾坐著,雙手撐腮,望雨,等他。
嗯。
還有南勝公主劉治容,還有小姑娘陳圓圓。
有些人啊,你身邊人聲鼎沸的時候,壓根兒想不起來。
可越是荒蕪,越是悲慼。
就越覺得她該在一旁陪著。
季離輕輕嘆息。
“將軍,你是不是隻要能進宮就行?”
白起死命點頭。
“是!”
季離又擡眼仔細瞅了瞅。
他離那佛門聖人,大概十丈遠。
而聖人離他身後的宮門,約莫也有三丈。
加起來就是十三丈。
巧了不是。
他的終劍十三,剛好十三劍。
“將軍啊。”
“說!”
“您半炷香的時間,能不能跑出十三丈?”
白起被問的一愣,連忙答道。
“能!我能跑幾十個來回!”
季離便放心點頭。
“不用來回,真能跑過去,可千萬別回來了。”
“好!”
白起實在想不通。
爲何季離面對聖人,還能有如此底氣。
而半炷香又是何意,他更是想不明白。
但他歇夠了。
於是便背起張西西,準備撒開腿跑。
只要今兒個能活下去。
別說半炷香了。
叫他每天給季離燒上一把香,擺在案上供起來都成!
季離心中做好了打算。
黃金甲說過。
季離目前最多最多,只能取出五轉實力的功力來。
用以蘊養經脈,填補身子取劍後的虧空。
饒是如此,也絕不能超出一炷香的時間。
可季離想的卻是,這次……多取一些吧。
只要能上到六轉半聖修爲。
到時,用半炷香的時間攔住對面的聖人。
讓白起能進了宮。
再用剩下的半炷香,運起身法驚鴻,逃個命。
“季離,你真不是他對手,這次還是讓我來吧。”
右臂上,傳來了邪魔女王江寧的聲音。
早在之前,面對懸賞榜上那兩個四轉修者的時候。
江寧就多次提議,想要附身季離戰鬥。
可季離都沒同意。
江寧抱著什麼想法,他心裡一清二楚。
上次意外讓江寧附了體,結果好一通折騰。
他便只剩一月壽命。
如今經過了一段時日的借功調養,纔算好些了。
壽數在黃金甲看來,少說也有兩三月。
如此,不到萬不得已,季離哪還敢把性命再交到她手上?
季離沒說話。
江寧仍在喋喋不休的以言語蠱惑,可他一句都沒理睬。
這時,對面的僧人輕聲說了一句。
“你們,商量好了?”
他與季離,離的挺遠。
中間又隔著風雨。
聲音不大,卻聽得清清楚楚。
季離可沒他那深厚功底。
只得提聲喊上一句:“還未問過前輩姓名?”
僧人答得也簡潔。
“菩生。”
季離聽著,覺得這名字……屬實犯禁。
難怪佛子會把他逐出佛門。
菩生,是菩薩生的他,還是說他乃是菩薩轉生之人?
“菩生前輩,佛說,出家人皆慈悲爲懷,您爲何要攔路在前,又滿身殺氣?”
菩生卻搖頭。
“這話,不是我的佛說的。”
隨後他便雙手合十,低頭閤眼,不願多說。
他離了佛門,入了俗世,自然是因爲心中有別樣的堅貞想法。
絕不會因爲少年幾句簡單說辭,就亂了心去。
雨雖不大,可也不算小。
漸漸地,菩生身上,再無雨滴落下。
他沒用佛門慈悲意阻隔。
但他起了法相。
只見他身後,憑空立起了半尊佛門金剛相。
法相莊嚴,金光燦燦。
不過這佛門金剛細看之下,竟是一半菩薩面孔,一半惡鬼容貌。
甚至金剛合十的雙手,都是一隻豐潤白淨,一隻枯瘦黝黑,指甲尖利。
與正統佛門法相,端的是天差地別。
季離清楚。
這回沒戲唱了。
眼瞅著菩生閉上了眼,一副冷酷模樣。
身後的詭異金剛法相,更是怎看都不好相與。
除了真刀真槍的打上一場,恐怕再無其他選擇。
季離手腕一抖,漆黑長劍隨之一震。
雨水,血跡盡皆散落,劍身乾乾淨淨。
輕嘆一聲。
“將軍,你得跑快些。”
白起點頭。
矮下身子,把背上張西西朝上竄了竄,又往肩膀蹭了蹭臉頰雨水,囑咐道:“你小心。”
季離沒吭聲。
只因這是一句廢話。
要是單憑小心些,就能與聖人戰。
那天下哪來那麼多死在聖人手下的各路英豪?
季離右臂,紅光再起。
逐漸盛烈。
如意念動,黑氣隨即逆轉。
神闕穴中,如意經的渾厚功力勃然而出。
一百零八經脈瞬間充盈滿溢,如毛錐沾硯,筆酣墨飽。
這種忽然強大的感覺,自然是舒爽無比的。
換了旁人,恐怕絕難能忍住,不取出更多功力來。
但季離卻忍得住,只因他忍著死亡的恐懼,忍了十幾年。
心性早已是堅韌頑強。
半聖修爲,三息便至。
他右手長劍之上,已是黑氣洶涌,裹挾整柄長劍。
劍在何處,都看不真切。
不過,這倒不算好事,只是季離頭一回借出六轉功力,實難控制得當。
此時,對面菩生睜開眼。
他應下了,要碾碎白起。
所以本打算閉著眼,不去看這殘忍景象。
但季離意氣突然煥發,連他也不由得驚訝起來。
“六轉半聖,不錯,但還不夠。”
“我又不是要殺你,只擋你一會兒,足夠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季離特意單手立掌,頌句佛號,以示心中不滿。
說罷,菩生還未動,他便邁著大步,提劍前行。
倒不是他裝腔作勢,也不是他初成半聖,驕傲自滿,自命不凡。
他只有半柱香留給菩生。
還得留半柱香給自己。
所以,他必須抓緊時間。
菩生卻又開口。
“阿彌陀佛?善哉?他們的佛說,最善的業是念佛,最惡的業是殺生。”
“我的佛對我說,唯有提起屠刀造些殺孽,方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別說,還真有點歪理。
世間最好的人兒,若想成佛,得行一輩子大善之事,積下無盡福報,誠心向佛,還要覺行圓滿。
可十惡不赦之人,卻只要放下手裡的刀。
就能成佛。
簡單的很。
不過季離沒想與他爭辯。
他真的很趕時間。
於是,季離右腿一彎,足尖猛然蹬地。
如意黑氣勃發,身形如浮光掠影,穿梭雨中。
翩若驚鴻。
十丈不遠,不過兩息,便要與菩生對面。
這時,季離猛然收步。
可身形雖止住,但去勢未減。
只見他隨著勢力敏捷轉身,右手長劍藉著衝擊之勢與轉身之勁。
奮力橫斬而出!
如墨劍氣,恢弘盛大。
僅這一劍,便帶起了身前全部的雨水來!
無論是天上正落下的雨點。
還是地上的積雨。
都被這一道粗壯廣大的半圓劍氣席捲攪動,激盪而起。
劍氣所過,挾藏萬億水滴。
這一劍,季離用瞭如今半聖之身十二分的氣力。
與聖人戰,自不可有所保留。
“你的屠刀不夠利,即使放下了,怕也無甚大用。”
菩生唸叨一句。
僅僅伸出手左手,迎著劍氣。
他身後的巨大金剛法相,也同樣伸出了左邊菩薩面孔的白皙手掌。
可季離眼睜睜的看著劍氣猶如驚濤駭浪,氣勢磅礴的拍在菩生身前。
卻無事發生。
沒有劍氣橫斬見血。
也沒有無盡雨水化作的狂波巨瀾席捲而過。
什麼都沒有。
劍氣平白無故,消失無蹤。
萬千雨水溫柔順從的輕輕落地,像是唯恐驚了菩生的心。
菩生落下手。
金剛便也落下了手。
這就是聖人啊。
季離與黃金甲日漸熟絡,少了崇敬,多了笑顏。
早忘了聖人該有之威。
如今,不得不回想起來。
七轉聖人。
足以一人之力摧城。
絕非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