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周浩明報到的日子。

“你好，這是我的錄取通知書。”一雙稚嫩的雙手恭敬的伸著，卻沒有人接。

一位“地中海”的中年男子，正趴在電腦前玩著接龍，只見他不耐煩的擡起頭，扶了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瞥了一眼來人說道：“你是報到的？”根本沒有接過介紹信的意思。

“是，我叫周浩明，京南科技大學畢業，這是……”話還沒說完，只見男子指了下前面說道：“她負責。”擺了下手繼續玩遊戲。

周浩明扭頭看了眼那邊坐著的人，是一位濃妝豔抹的女子，背影估摸二十出頭。

“你好，我叫周浩明……”女子伸手抽過通知書說道：“好啦好啦，剛纔你說過一遍了。”

女子粗略翻看了一下，起身回頭道：“老張，我到宋科那去下，你看著點。”自始至終都沒瞥小夥子一眼。

老張彷彿沒聽見，低頭玩著遊戲，旁邊沒碾滅的菸蒂燒到了過濾嘴，發出刺鼻的味道。

周浩明站在原地，無趣地打量著四周，如此古董的辦公室他還是第一次見，辦公桌椅破舊、文件櫃把手幾乎掉完，衣架斷了條腿用磚頭支著，窗簾也殘破不堪；有意思的是他看到老張桌子上的煙是中華，女子的手提包是LV，這種對比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啪！突來的一聲打斷了周浩明的觀察，只見老張罵罵咧咧的看著屏幕，又從煙盒裡取了一支點上。

“周浩明！”走廊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宋科長讓你到他辦公室去一下，就在前面。”

周浩明微笑著向年輕女子道謝，卻沒得到迴應，只好尷尬的嘆口氣，繼續往前找科長辦公室。

周浩明看著門牌吸了口氣，思考著怎麼介紹自己，隨後擡手輕敲兩下門，“進來！”裡面傳來洪亮的聲音。

“宋科長你好，我是周浩明。”周浩明趕緊推門進去，笑著說道。

本想一口氣介紹完自己，但房間裡的情景卻讓他卡了殼：臉盆架上搭著破了洞的毛巾，臉盆上的搪瓷也磕完了，角落裡有支斷把重新用鐵絲綁的拖把，比剛纔的辦公室更寒磣。

“歡迎新同志！我是人事科科長宋海鵬。”說完，一隻袖口開線的手伸了過來，周浩明回過神來，快步上前握住。

“你的基本信息我看了，是難得的高材生！嗯，長的也很俊秀，不錯不錯。”宋海鵬低頭彈掉菸灰接道：“爲了對你有更準確的定位，有幾個問題必須要明確。”

說到這，宋海鵬停下看了眼周浩明，笑了笑接道：“你的專業是理論物理，兼修應用數學，是京南科技大學畢業的博士，這些充分證明了你的實力。可是怎麼報考氣象局了呢？你的專業在我們這半點都用不到啊，給你說實話吧，我們氣象局除了氣象相關專業，別的都沒戲。”

宋海鵬說的是實話，氣象局專業性強但兼容性差，氣象專業在氣象局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這種現象維持了幾十年，有意思的是，最終卻被數學和物理爲基礎的人工智能打破了。

周浩明畢竟是沒有社會閱歷的初生牛犢，他並沒有聽出宋海鵬的好意，反而認爲在給自己設置障礙。

“宋主任，氣象局搞科研不需要數理方面的人才嗎？氣象應該與數理關係密切纔對呀？難道我理解有誤？”

宋海鵬聽出了**的味道，笑著沉思下說道：“你先上班，崗位會依據局裡的需要動態調整，畢竟是難得的人才，我們要慎重對待，我向局長彙報下你的情況，各科室通個氣開個會，爭取給你安排個能發揮作用的崗位，你留下聯繫方式，確定後通知你。”

周浩明走出辦公室，心裡憋的慌，數學和物理是自然科學的基礎學科，氣象局預報天氣還不得依靠數學和物理知識，他們能造出的衛星和計算機？沒有衛星和計算機，沒有數學物理，他們拿什麼報天氣？

周浩明越想越氣，不僅因爲低看了他的專業，更爲搞不懂資源配置爲什麼不能公平而苦惱。

周浩明這股子犟勁最終是害了他還是成就了他，誰也不能肯定，但肯定的是他的專業道路就此終結。

9月7日，星期一，京南市氣象局。

“哎呀，還是單位食堂的飯菜香啊！哈哈。”一個身材臃腫、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笑著說道。

“王局長上海培訓學習任務重、時間長，加上吃不慣那邊的飯菜，纔會如此感慨啊。”宋海鵬旁邊道。

坐在周圍的人也一起附和著，儼然其樂融融的樣子。

王局長擦嘴起身，宋海鵬早就拎包站在門口，出了食堂兩人邊走邊談，只見王局長表情漸漸嚴肅起來，走路的速度也加快了。

局長辦公室早被秘書打掃的一塵不染，傢俱一樣的破舊，只是桌上的名牌格外鮮亮：王福祿。

兩人一先一後進了辦公室，宋海鵬關緊房門，接過王福祿的外套掛在衣架上，然後開機泡茶，動作相當熟練。

王福祿坐在椅子上喘了半天氣道：“唉，上個五樓都累成這樣，咋整？”

“三樓財務室朝向好，還是防盜門，王局考慮下？” 王福祿笑著指了指宋海鵬：“就你小子精，哈哈。”

“對了，王局，你打招呼的畢業生我都分配好了，只是上週又來了一個叫周浩明的，他不是氣象專業，我怕是誰的關係沒敢下定論。”

“周浩明？沒有印象，他的檔案你看了嗎？”

“看了，父母都是農民，親屬也沒有當官的，在學校裡入了黨，組織關係裡也看不出有啥。”

王福祿放下手裡的鼠標，閉眼揉著額頭，許久說道：“局裡還有空編嗎？”

“沒了，領導的關係早就佔滿了，我已經把一個大學生安排到合同編制了，這個周浩明走的是正規程序，我就沒辦法了。” 宋海鵬無奈的說道。

王福祿長長出了口氣，兩眼盯著電腦屏幕發呆。

宋海鵬看王福祿不說話，皺下眉頭說道：“我有一個辦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講。”王福祿有氣無力的回道。

“這次新來的有一個是市財政局副局長的兒子，我們在國家局要不了編制，可以從地方要啊！每年預算都要過財政局，只要他們不卡就沒問題。”

“我就沒想到呢？還是老宋你精，哈哈。” 王福祿換了個人似的：“多要幾個編制，把這小子放到地方編，自生自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