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敕諭輝特部琿臺吉蘇勒坦:
厄魯特蒙古輝特部琿臺吉蘇勒坦,自作弗靖,性情乖張,擅自收留林丹汗餘部,又迎娶其可敦。昔林丹汗悖逆,爲(wèi)朕所敗,追亡青海。爾欲效尤、自取滅亡耶?聖仁廣運(yùn),故能君臨萬邦。朕本欲興兵討伐,念爾本敬奉佛教之人,收留逆汗遺孀,亦憐彼爲(wèi)元之苗裔,非有意冒犯天威,故暫不追究。爾當(dāng)及早奉表朝貢、隨藩屬之列,安居輯睦,永息戰(zhàn)爭。朕繼祖宗之遺德,以御天下,凡天覆地載,莫不尊親朕命,敢有抗命者,論之以法。故諭。
崇德二年十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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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林不慌不忙地宣讀完聖旨,氣定神閒地觀察蘇勒坦的反應(yīng)。
表面上看,這位琿臺吉神情若古井無波,實(shí)則心中怒海翻騰,將皇太極家中的長輩問候了個遍。皇太極啊皇太極,你是個什麼東西,敢派人在我面前指手劃腳!
怒歸怒,忍還得忍!
他跑到剛林面前,撲通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泣起來:“皇上訓(xùn)誡於我,想必是聽了小人讒言。想我輝特只是個小部落而已,豈敢與大清爲(wèi)敵。我這便遣使向皇上稱臣請罪,請?zhí)焓固嫖以诨噬厦媲懊姥浴薄?
這一跪,尊嚴(yán)喪盡,卻也令剛林心花怒放,一股天朝上國欽差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更重要的是如果此番輝特部的琿臺吉也願意遣使歸順,加上已經(jīng)歸順的準(zhǔn)噶爾部、和碩特部,厄魯特蒙古的幾大強(qiáng)部,就都成了大清的藩屬。至於杜爾伯特部已經(jīng)四分五裂,且又遷往七河流域附近;土爾扈特部遷得更遠(yuǎn),可以不用管。此番自己差使完成得漂亮,皇上必然龍顏大悅,回京以後升官發(fā)財是少不了的!
他壓抑住心頭的喜悅,得意洋洋地說道:“琿臺吉的委屈,吾是知道的。放心吧,汝先寫道謝罪表,然後再遣使進(jìn)京稱臣納貢,吾自會在皇上面前爲(wèi)汝美言!”
蘇勒坦心中泛起一萬句媽媽皮,面上卻做出欣喜萬分的表情,“天使對我輝特部的恩情如天般大,此番若能化險爲(wèi)夷,定有重謝!”
一聽事成後還有重謝,剛林的黑臉又紅潤了些,笑道:“琿臺吉客氣了,都是朋友,說什麼謝不謝的。咱們也別站著了,您不是準(zhǔn)備了酒宴嘛,進(jìn)殿痛飲一番如何?”
“哎呀,是我疏忽,光顧著陪天使說話,把這茬忘了。天使請”,蘇勒坦?jié)M面春風(fēng)。
“琿臺吉請”,剛林春風(fēng)滿面。
兩個人手挽手走入大殿享受山珍海味、美人歌舞,直如親兄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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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酒,顧不得酒氣未消,蘇勒坦便找來工部右侍郎薛宗周幫自己寫謝罪表。此人出身世家大族河?xùn)|薛氏,文筆是極好的。
“薛卿,汝替我好好琢磨琢磨這謝罪表怎麼寫,才能令清國放心”。
“是,琿臺吉”。
薛宗周也不推辭,提起筆龍飛鳳舞,須臾一篇《謝罪表》便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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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拉特蒙古輝特部琿臺吉蘇勒坦頓首百拜大清國寬溫仁聖皇帝陛下:
臣聞皇恩浩蕩,誕育多方,德澤海外,四夷乃服。陛下敬天法祖,勤政愛民,掃平頑兇,安撫黎民,真堯舜之主也!小邦雖處西隅,亦沐聖德。
臣本荒野蠻夫,不識禮儀,嚮慕天朝。今於懵懂之際,忽聞琬琰之章,真不啻從天而降也。諷讀再三,惶恐萬分。昔者林丹頑劣,螳臂當(dāng)車,爲(wèi)天所滅,餘部四散。其可敦娜木鐘率殘部來投,臣憐其乃元之苗裔,
復(fù)憐其孤苦伶仃,遂娶入門中,以作安撫。不料竟?fàn)?wèi)陛下所疑。
嗟乎,聞此敕諭,既感且愧,地坼天崩,川枯海竭,如喪考妣,惶恐難安!人孰無君,無論蠻夷。臣雖粗鄙,亦願遣使祗服綸言,永尊聲教。奈何路途遙遠(yuǎn)、內(nèi)部紛爭,終難成行。聞陛下告廟之日,紫雲(yún)如蓋,祝文升霄,萬目共瞻,欣傳盛事。大江涌出柟梓數(shù)萬,助修宮殿,是豈非天意哉!臣聞此盛況,東望盛京,喜極而泣。
今遣羅卜藏、木仁等,隨天使入京,奉表進(jìn)貢,求沐皇恩。願竭股肱之力,繼以忠貞,鞠躬致命,克盡臣節(jié)。耿耿忠心,可昭日月。惟陛下實(shí)明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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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篇《謝罪表》,蘇勒坦點(diǎn)點(diǎn)頭,嗯,薛宗周的表文寫得還是不錯的,諛詞媚骨,拍馬屁已拍到極致!想必皇太極看了此文,應(yīng)該會對我放心!
不過,光寫《謝罪表》還不行,還得用銀子開道,破財消災(zāi),便是這個理!
他命人給剛林、又奇庫等滿清使團(tuán)官員送上大量禮品,金銀珠寶、珍稀皮裘等,應(yīng)有盡有。又好吃好喝地招待了這夥人一個多月,直弄得一衆(zhòng)滿洲大爺樂不思蜀。
可惜再快活也得回去交差。這一日,剛林向他辭行,“蒙琿臺吉盛情,吾等已叼擾多日,欲於三日後啓程,返回盛京覆命。不知琿臺吉的謝罪表是否寫好?是否安排好使臣隨吾進(jìn)京面聖、奉表進(jìn)貢?”說完,雙目炯炯地盯著蘇勒坦,這是在逼迫輝特部向滿清稱臣。雖然收了大量的禮,涉及到國家利益,這位欽使依然是不含糊的。
“天使放心,我已命羅卜藏、木仁準(zhǔn)備妥當(dāng),三日後隨您一起出發(fā)”,蘇勒坦面帶微笑,“荒野小邦,不識禮儀,到時候還請?zhí)焓苟喽鄮椭薄?
“琿臺吉放心,你我親如兄弟,使團(tuán)進(jìn)京後,我一定妥善安置”,剛林大包大攬。
打發(fā)走了剛林,蘇勒坦喚來心腹羅卜藏、木仁交代,“你二人進(jìn)京後,要小心謹(jǐn)慎,大力交好滿洲權(quán)貴,刺探清國情報,暗中記錄風(fēng)土地形。明白嗎?”
“是,琿臺吉,我等記下了”,二人應(yīng)聲應(yīng)是。
“嗯,退下吧”,蘇勒坦輕輕說道。
二人剛退,屏風(fēng)後忽然閃過一道身影,卻是烏衣衛(wèi)千戶哈達(dá)。
“吩咐汝的事辦得如何了?”蘇勒坦悠悠地問。
“琿臺吉,奴才已經(jīng)收買了剛林的隨從作爲(wèi)我們的眼線”,哈達(dá)說道。
“很好,此次出使盛京,你安排些得力的人,隨羅卜藏、木仁一起去。要在盛京紮下根來,及時彙報清國的情報”,蘇勒坦陰冷地說道。
皇太極,男兒膝下有黃金,我這一跪,終有一日,要爾連本帶利的償還!某人在心中發(fā)出了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