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看著這幾件破衣裳,不知爲(wèi)何心慌的越發(fā)厲害。
她一把拽住兒子的胳膊,繃著臉讓他出去打聽事。
“去村裡問問,看有沒有知道天寶那孩子這幾日住在哪,順便再打聽打聽這幾日他都做了什麼。”
“打聽他作甚?”顧連升還沒轉(zhuǎn)過彎來,不想去。
“快去!聽孃的,趕緊去打聽打聽!”馮氏目光嚴(yán)肅,語氣難得強(qiáng)硬起來。
顧連升越發(fā)摸不著頭腦:“您這是怎麼了?不過是丟了幾件魏氏的衣裳而已,沒準(zhǔn)是天寶那孩子不滿我再娶的事,故意將魏氏的衣裳拿走,以防錢氏進(jìn)門後穿用那些衣裳。”
見兒子一直拐不過彎來,馮氏又氣又急,乾脆說了實(shí)話:“天寶那孩子一心想著他娘,不止一次說過要去找他娘!
這幾日他不見人影,偏生老二一家也不在,今兒回來又是跟老二一起回來的,萬一天寶去求了老二,他倆一起去把魏氏弄回來……”
餘下的話馮氏沒再說,只這兩句便已經(jīng)點(diǎn)醒了顧連升。
“你怕是多想了!”顧連升冷了臉,但心裡還是不怎麼信,“山腰村離咱們這邊可不近!倆人敢跑過去找魏氏?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
這要是被山腰村的村民抓住,莫說是找魏氏,只他們倆的小命也別想保住!”
“只他們倆的話,那是萬萬不敢的!娘怕老二那混賬爲(wèi)了跟你作對,故意應(yīng)下這事,花銀子找些人一起去找魏氏!”
說著,馮氏右眼皮跳了兩下,像是在預(yù)示一些不好的事。
她焦急的看向兒子:“四丫能掙錢,你三叔也是個不缺銀子使的,爲(wèi)了跟你作對,老二指定願意出銀子去找魏氏!
你瞧瞧那破了洞的箱底,那裡面指定藏了不少的銀子!眼下銀子被拿走,老二不但不虧錢,反倒會賺上一筆!”
馮氏這一通分析,動搖了顧連升的心,原先的冷臉,此時肉眼可見的慌了起來。
顧老爺子也慌得不行,忙湊到兒子身邊勸說:“聽你孃的,快去村裡問問,若魏氏真的回來了,咱們得趕緊另想法子!”
這會子的顧連升全然信了馮氏的話,連連點(diǎn)頭應(yīng)下這事:“我這就去!這就去!”
話音還爲(wèi)落地,他便一臉倉皇的出了屋。
馮氏老兩口也跟著出了屋。
看著兒子匆忙離去的背影,心裡擔(dān)憂的不行,不知道兒子能不能打聽出什麼來。
先前去後院殺雞的顧枝兒,一手拎刀,一手拎雞的回來了。
見二老都在東廂廊下站著,隨口問了一句:“您二老怎麼出屋了?外頭冷的厲害!對了,天寶燒水了沒?”
“別提那小王八蛋!”顧老爺子十分火大,語氣不好的吼出這麼一句來。
吼完,拄著柺杖頭也不回的進(jìn)了屋,臉色漆黑。
顧枝兒被老爺子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一句話都沒敢再說。
等老爺子進(jìn)了屋,她這才快步來到老孃跟前兒,低聲問道:“這是怎麼了?方纔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子生起氣來?”
“別提了……”馮氏一臉晦氣,壓低嗓門跟閨女說話,將方纔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說了出來。
聽到魏氏有可能回來了,顧枝兒眉頭皺起:“那姓魏的可真是沒臉沒皮!但凡換一個知道名節(jié)的,早早便自縊而亡,哪裡還會等家裡去救她。”
“就是這個理兒!”馮氏非常同意閨女的觀點(diǎn),又道:“娘讓你大哥找村裡人打聽去,看村裡有沒有人知道天寶那混賬這幾日在做什麼。若是真將魏氏找了回來,咱們得想法子對付這事!”
“想法子?”顧枝兒抿了抿脣,忽然雙眸一亮:“再多的法子都無用,依我看,還是趕緊讓錢氏立即進(jìn)門最好!
只要錢氏進(jìn)了的門,就算魏氏真回來也沒用,要麼自貶爲(wèi)妾!要麼滾蛋!
她若是自貶爲(wèi)妾,那就好辦了,妾就是個玩物,可買賣……回頭找機(jī)會將她賣了便是!”
顧枝兒這法子當(dāng)真是讓人耳目一新,馮氏細(xì)細(xì)琢磨一番,越想越覺得可行!
“就按你說的來!你去竈房燒水收拾雞,娘找你爹去,讓你爹去找媒人說這事!”
“唉!您慢點(diǎn)!”
顧枝兒看著老孃拄著柺杖往堂屋去,急忙放下雞和刀,攙扶著人將她送進(jìn)堂屋,生怕人摔倒。
……
牛車到達(dá)北安城時,天空忽然飄起了小雨。
顧連山嚇了一跳,著急忙慌的將顧天寶送到客棧,並幫他將車上的東西卸下來。
“你手裡有銀子,回頭問問你娘,是打算短住還是常住。若是常住,不如租賃兩間屋子來的劃算,常住住客棧太費(fèi)銀子!”
“唉!等會兒我便問問我娘。”顧天寶沒想到這些,眼下經(jīng)顧連山這麼一提醒,腦子裡忽然冒出個想法來。
回村住他娘會面對流言蜚語,那要是不回村,往後就留在北安城住呢?
這裡沒有人認(rèn)識他娘,也沒有人知道他孃的經(jīng)歷,住在北安城,不用擔(dān)心外人背後說道。
顧天寶一臉希冀的看向顧連山:“二叔,您說,我要是帶著我娘,往後在北安城定居行不行?”
“定居?”顧連山十分驚訝,“往後不回家了?”
顧天寶撓頭:“我爹定的那門親事,指定是不會退的,我娘若是回村住,要面對村裡人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又要面的我爹另娶,我怕我娘承受不住打擊。”
這倒是實(shí)話。
與其回村面對衆(zhòng)多難堪,倒不如定居在北安城,隱姓埋名,安生的過日子。
只是……這般做的話,手裡得有足夠多的銀子。
“想法不錯,可要想定居在北安城,你得有銀子!不說別的,定居你得租賃屋子吧?只每月的租子就得不老少!”
“租子夠的!”顧天寶往顧連山跟前兒湊了湊,低聲道:“我從家裡翻出了三十兩銀子,加上我姥在錢莊裡給我娘留的銀子,足夠我娘餘生過活的。
就算日後銀子不夠了,還有我呢!我打算年後在北安城找些活計做,掙多掙少都行,多少能貼補(bǔ)點(diǎn)。”
這話讓顧連山極其意外:“咋?你不讀書了?”
提到讀書,顧天寶一臉羞赧:“二叔,實(shí)話不瞞您,我是真沒讀書天分!這些年我讀書是個什麼樣兒,您也是看在眼裡的,要不是爹一直逼著,我早撂下書不讀了!
先前在家時,您先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屋裡被我爹罵了一頓。我爹說,往後我不用讀書了,只留在家裡下地種田。”
“這倒是稀罕!”聽了這話的顧連生咂舌不已。
“你可是你爹的獨(dú)苗!他不是一向把你看的極重?還有老太太和老爺子,老兩口也是個個都疼你,怎麼會突然就不讓你讀了?”
“估摸是我爹馬上要續(xù)娶了,聽說那錢氏才二十出頭,我爹我奶他們,八成是想著讓錢氏再生一個小子出來當(dāng)我爹的接班人。”
“老兩口在你身上砸了不少的銀子,我還以爲(wèi)他們不捨得前功盡棄,會一直供養(yǎng)你讀書,沒想到竟是不讓你讀了。”
顧連山一臉唏噓,虧他以前一直以爲(wèi)老兩口是真心疼愛顧天寶的。
還有老大那蠢貨,以往也是表現(xiàn)的極其疼愛兒子,如今倒好,三人竟是說放棄便放棄。
顧天寶對此倒是很平靜:“可能是家裡沒銀子了。不讓讀書,正好如了我的願,我高興還來不及。
當(dāng)然,書可以不讀,讓我留在家裡下地種田的話,那是想都不要想!往後,我?guī)е夷镒≡诒卑渤牵环恋K錢氏給我爹生兒子。”
“這樣也好,你爹若是真有了別的兒子,自是不會再來找你,你也能安生的跟著你娘過日子。
你回去跟你娘說說,過兩日我再來,若是真打算留在北安城,我?guī)湍銓っ环孔拥氖隆!?
“唉!多謝二叔!”
“行了,回去吧,這雨越下越大了,二叔也該回客棧了。”
顧連山衝他擺手,等人進(jìn)去後,這才趕著牛車往家趕。
小院這邊,面對突如其來的雨,三叔公臉色不太好。
拄著柺杖站在廊下,看著冬雨如絲一般的飄落下來,扭頭問向身旁的顧棠。
“先前叮囑你爹多買糧食,你爹買了沒?”
“買了,都在西耳房放著呢,我開門,您去瞅瞅?”
“成!爺去瞅兩眼。”三叔公還真要去看。
顧棠回屋將鑰匙拿來,開了西耳房的門。
這座院子,每間屋子都建的寬敞舒適,連耳房也不例外,本應(yīng)小巧矮小的耳房,愣是建的堪比三叔公家裡的堂屋。
推開門進(jìn)到屋內(nèi),將走了幾步便沒路可走了,整個耳房全部堆滿了糧食和各種肉菜。
這一屋子的東西,足夠他們一家吃大半年的。
伸手摸了把裝糧食的袋子,三叔公鬆了一口氣:“你爹心裡還是有成算的,有這般多的糧食在,這個冬日就不怕了。”
“爺,今年真有雪災(zāi)?”顧棠覺得最近這雪災(zāi)傳的邪乎,所有的東西都漲價了,關(guān)鍵官府也沒出面制止留言。
若是真的也就算了,若是假的,這怕是官商勾結(jié)故意傳出來的,目的就是漲價搜刮百姓手裡的錢財。
“按照往年的經(jīng)驗(yàn),咱們這邊落雪落的越晚,這雪勢便越是嚇人!今年,應(yīng)當(dāng)是八九不離十!”
三叔公退出耳房,一臉愁容。
今年物價瘋漲,百姓買不到足夠多的糧食,若真有雪災(zāi),怕是會將家裡的存糧吃乾淨(jìng)。
百姓家中的存糧,不是全部拿來吃的,有部分是要留著年後天暖時播種的。
這要是全吃了,年後種地時,要麼沒有種子空在那裡不管了,要麼就花銀子買!
可眼下因爲(wèi)物價瘋漲,家家戶戶都掏光了家底,哪還有銀子去買糧種?
最後無非就是兩個結(jié)果。
一是借印子錢買糧種,二是不種了空一年,賣孩子過活。
顧棠將耳房上鎖,聽到那句“八九不離十”心中一緊,希望阿狗動作快些,趕在落雪前將善堂辦起來。
三叔公面對著院子,看著外頭的雨,跟顧棠繼續(xù)絮叨著:“等咱們回村的時候,這些糧食要全部帶回去。這邊沒人看守,萬一有餓極了的百姓翻牆進(jìn)來,這些東西保管會被哄搶一空!”
“成,到時讓我爹多跑幾趟,或是咱們僱幾輛牛車往家運(yùn)。”
“不能僱傭牛車!”三叔公連連擺手,“咱家有糧食的事不能讓人知道。讓你爹多跑幾趟,避著人將糧食運(yùn)回去。
要是真有雪災(zāi),讓外人知道咱家有糧食,咱們這一家子怕是都落不了好!”
“好,聽您的,讓我爹多跑幾趟。”
老爺子擔(dān)心的不是沒有道理。
若是安安穩(wěn)穩(wěn)沒有雪災(zāi),這些東西不怕露臉,可要是真有雪災(zāi),這些東西搞不好就是催命符!
“進(jìn)屋吧,外頭冷的厲害。”顧棠攙扶著人,送他回了堂屋。
到了屋裡,三叔公有些睏乏,說要小睡一會兒,讓顧棠坐到爐子前烤火去。
看著人進(jìn)了東里間,顧棠沒在堂屋裡多待,掀開簾子去東廂找顧平安。
她買的兩隻狗還在顧平安屋裡,說要給狗弄個窩出來,都這麼久了,也不知狗窩啥時候完成。
敲了敲門,等到裡面有了迴應(yīng),顧棠這才推門進(jìn)去。
聽到動靜的兩隻狗崽子,嚇得立馬鑽到牀底下。
顧棠蹲在牀邊喚了幾聲,但兩隻狗崽子就是不肯出來。
“它們跟你不熟,看到你下意識就想躲,等多熟悉熟悉就成了。”
顧平安還在做狗窩,他一面跟顧棠說話,一面手裡的活計忙活個不停。
屋裡的地上全是長短不一的木條和碎布頭、以及各種工具等
狗窩已經(jīng)被顧平安用木條做出一個輪廓出來,眼下只要將碎布頭縫起來,最後再套到狗窩上就成了。
顧棠看著這極其簡陋的狗窩,覺得被騙了:“你這做的不對!先前你答應(yīng)我,說是做個純木頭的狗窩,你好好看看你手裡做的這個,就拿幾根木條做出個輪廓,其他的全拿碎布頭湊數(shù)!”
“二姐,你就知足吧!”顧平安頭大的不行,“我原打算讓爹做的,可爹也不知何時回來,我只好硬著頭皮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