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天,東煌,最後再信我一次!”
姬天行沉聲道,
“這一切原本不該這麼早的,季臨淵還可以繼續(xù)成長一段時間,有季驚秋在外吸引注意,沒人會注意到他,但季驚秋不該在此刻進入冥土!”
“進了冥土,以他似你們二人結(jié)合的性格,他能走出來的可能性,我連一成把握都沒有!”
這一刻。
姬天行的心靈世界中,一尊虛影擅自闖入,顯化此間,赫然是木釋天。
他緩緩開口:
“我很好奇,天行你當(dāng)年究竟看到了什麼,纔會如此一意孤行,捨棄一切,不惜與太一爲(wèi)伍。”
“冥土中到底有什麼,讓你如此忌憚?”
“……是【天庭】。”
姬天行深深看了眼如今的“木釋天”。
能無聲無息闖入他的內(nèi)景天地,看來對方已經(jīng)吞噬了吾周的道身,他壓下心思,繼續(xù)道出了一則驚天傳聞,
“幽界不僅是源自於幽府的殘骸,還有部分區(qū)域源自於【天庭】,那是遠在幽府崛起之前就消亡的古老勢力。”
“當(dāng)年幽府之主收集天下的界域殘骸,開闢冥土,其中就包含了【天庭】的殘骸。”
“我當(dāng)年就和你說過,轉(zhuǎn)告那位冥主,他永遠也不可能走通那條路,因爲(wèi)冥土中鏈接了天庭的一部分殘骸,那位已經(jīng)從沉眠中醒來的【天帝】,是不會讓他成功的!”
“天帝?”木釋天目光一凝,“當(dāng)年那人就是‘天帝’?”
他昔日逆流而上時,一一拜訪過五大神主,還曾因爲(wèi)他們七人的出身存疑,溯源此界的起源,意外目睹過一尊在五大神主前的身影。
“冥墟一脈的冥土,起源於昔日的舊天庭?這麼看來,葬海也是?”
木釋天詢問,又搖頭,
“可那又如何?這與驚秋出不來又有何關(guān)係?哪怕裡面危機四伏,他身邊也還有聖王相伴,冥土中更有蒼青與冥主。”
“三位神主相護,除非超脫級數(shù)的力量,不然誰能奈他們何?哪怕諸聖圍攻,憑那三人的手段,自保也有餘。”
“就是因爲(wèi)是他們?nèi)耍岳u沒用!”姬天行斷然道,“五大神主的根腳,不在幽府,而在天庭!他們是天庭的神位顯化,面對那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那人此前不過是在刻意隱藏,從未認真過!”
木釋天若有所思道:“你說的是葬海中的那位?”
姬天行點頭道:“此人才是幽界中隱藏最深的‘大物’,幽界一切的禍根!當(dāng)年幽府之主戰(zhàn)死,也與他有關(guān)。我與太一合作,要對付的就是此人。”
木釋天微微頷首,神色間看不出分毫異樣,他突然道:
“其實我與東煌更好奇一件事——你爲(wèi)何這般篤定,季驚秋再也見不得彼岸?”
姬天行默然片刻,才道:
“他是生而知之者,生前就高踞彼岸,降生於世後便從彼岸跌落,這也是季臨淵能從他身上看到彼岸的根源所在。”
眼前的木釋天面色凝重:
“當(dāng)真?”
姬天行點頭,事到如今,已經(jīng)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渡往彼岸已是千難萬難。
更遑論主動從彼岸走出,再回去?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可彼岸從無回頭路。
木釋天突然目露釋然,某些一直纏繞他的問題在此刻全部得到了答案,不禁喃喃道:
“原來這就是當(dāng)世世尊。”
姬天行剛要再次強調(diào)葬海那位的棘手,木釋天的身影就已漸漸消失。
無形中,屬於赫東煌的心神也已消失,就像迴歸了原有的位置,對他的話語不置可否,又似根本不在意。
姬天行陷入了沉默。
之所以與太一合作,是因爲(wèi)太一所走的全知道途,能夠知曉與己身有關(guān)的一切,也能屏蔽相應(yīng)的消息。
哪怕是超脫,也難以從虛無中溯源。
關(guān)於葬海與天庭的這個隱秘,他瞞了所有人一萬年,用了一萬年來佈局,今日終於道出於口,可無論是釋天還是東煌的反應(yīng),都超出了他的意料。
“你們……還是不願信我嗎?”姬天行輕嘆。
而回應(yīng)他的,就只有一聲佛唱。
【南無阿彌陀佛】
姬天行通讀聯(lián)邦道藏,深諳佛法與道法,清楚這一句禮讚的是無量光佛,智慧與生命的永恆。
歸命無量光佛。
往生極樂世界。
木釋天的話語悠悠落下:
“天行,我們一直都無條件信任著你。”
“但有一點,或許你永遠也不會懂。”
“我等所追求的,從來都不是彼岸,驚秋自然也如我們一樣。”
“至於葬海中的那位……”
只是聽到一半,姬天行就已慢慢擡頭,心中震動。
什麼叫所追尋的,從來不是彼岸?
木釋天最後的話語傳來:
“我等自有防備。”
……
……
冥土。
自踏入這片土地,諸聖就逐漸見到了一些,哪怕是以他們的眼界,都覺得難以理解的事物。
有一條渡船的虛影掠過眼前,奇形怪狀,卻彷彿橫渡天河;也有諸多他們看不懂的陣法,時靈時不靈,讓一位好奇踏足的真聖險些聖隕;此外還有一些看不清真形的光團,彷彿一枚神胎,孕育著極爲(wèi)恐怖的事物。
相較於這些不明之物,那些他們一眼分辨出來歷的事物,雖然棘手,卻也在可以接受範圍內(nèi)了。
“那是當(dāng)年從萬花閣中潛逃出去的食聖花?”
空冥神色嚴肅,提醒諸聖不要接近右邊的星域。
在那裡,一株古藤貫穿星宇,其主幹之巨彷彿能撐起一方宇宙,每片葉脈都流淌著星河的光輝,墨玉般的葉片輕輕搖曳。
它似乎紮根於深淵,烏金澆鑄般的藤蔓在虛空中蜿蜒盤桓,不需要任何依託,磅礴而壯闊,
龐大無邊的花蕾如同烏金,帶著淡淡光澤,散發(fā)著迷惑人心的清香。
“這東西沒有清醒的高級意志,但是實力十分恐怖,是萬花閣的萬化祖師所留,據(jù)說這位祖師當(dāng)年以自身之血餵養(yǎng),以至於這東西連真聖都能吞下、消化。”
“當(dāng)年有人攻破了萬花閣,此物也從萬花閣中潛逃,怎麼會出現(xiàn)在此地……”
衆(zhòng)人神色無比凝重,一路走來,這食聖花也只能算是危險程度中等。
一路走來,他們這幫從各家門庭雲(yún)集於此的老東西,都像是進了“大觀園”,大開眼界。
他們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季驚秋身上,在確認這位沒有走著走著就消失,懸著的心方纔稍定。
“這裡到底是何處?怎麼會藏著這麼多危險的生靈。”
鳳鳴也忍不住低聲道,一路走來,像是遠遊,如夢似幻,危機重重。
“三位還未與那位取得聯(lián)繫嗎?”
滅欲在一旁關(guān)心道,催促三人儘快與世尊取得聯(lián)繫,想弄清此地究竟是何處。
鳳鳴三人對視一眼,他們自然已經(jīng)與季驚秋取得了聯(lián)繫,季驚秋讓他們儘量躲後面些,遇事不決優(yōu)先跑路,此地恐怕涉及了超脫層面的力量。
可這等話,如何與滅欲道友說?
只能含糊搪塞了。
畢竟季驚秋如今還需要諸聖在後面幫忙壓陣。
諸聖尾隨世尊身後,只覺有世尊在前開道,自可無恙。
而於季驚秋來說,有諸聖尾隨壓陣,心中也當(dāng)即安定了下來。
這大概,就是雙方對彼此的信任。
前方。
季驚秋強忍住回頭的衝動。
再次進入冥土,讓他有些……不敢相認。
他曾經(jīng)到訪過一次冥土,所見之景死氣沉沉,冤魂無數(shù),可此刻來到的天地,說不上瑰麗,也能與壯闊沾邊。
一路走來,見了太多離奇之景。
他已經(jīng)再三與聖王確認,此地是否爲(wèi)冥土。
“冥土遼闊無邊,我們的探索有限,但僅是冥之前探索的範圍,就直追幽界,只可惜這裡皆是一片廢土,連大道都是荒蕪,沒有生靈生息繁衍的環(huán)境,更沒有修行的條件。”
聖王在前方開路,腳下無數(shù)金光如枝葉蔓延開來,宛若一條條璀璨的星河,搖曳生姿。
聖王道:“我們要先找到冥和蒼青。”
“你對冥土的探索有多少?”季驚秋問道。
“不多。”聖王搖頭,“我們不會對其他四人的大道核心有過多窺伺,這會引發(fā)不必要的矛盾。”
季驚秋點頭,五大神主能“安然無恙”至今,這一點功不可沒。
“蒼青一脈是世界樹,冥主是冥土,其餘三脈的大道根底是什麼?”季驚秋詢問。
“這個問題有些冒昧了。”聖王瞥了眼季驚秋,但還是回答道,“虛帝是先天之龍,乃幽界諸天‘龍脈’化形;太幽則與我互爲(wèi)對立,我們的關(guān)係類似於赤熒惑與月神。”
聖王與太幽,是互爲(wèi)太陽與太陰的關(guān)係?
季驚秋嘀咕,這位還挺謹慎,道出了其餘三人的大道根底,只剩自己與太幽。
“太幽神主至今還沒歸來?”季驚秋詢問。
聖王沉默了片刻,道:“我們聯(lián)繫不上太幽了。他在被姬天行重創(chuàng)後,迴歸時間延遲百年。前些年,因爲(wèi)幽界之災(zāi),加上時間算算也差不多了,我本想助他提前回歸,但卻發(fā)現(xiàn)他已不知去向。”
季驚秋目光一凝,太幽神主不知去向?
“我記得,曾有人與我隱晦提及過,五大神主內(nèi)部或有內(nèi)賊。”
季驚秋似自語道。
聖王淡淡道:“既然是內(nèi)賊,那又是誰的內(nèi)賊?各家超脫門庭?”
季驚秋平靜道:“葬海。”
聖王當(dāng)即陷入沉默。
“聖王應(yīng)該清楚了幽界的來歷。”季驚秋道,“我聯(lián)邦七位前人,與那位幽主有關(guān),如今光陰與命運的對峙,正是涉及幽主的佈置。”
“但是,葬海呢?”
“界外有人傳聞,葬海中的生靈是大道祖之一的萬千秋。”
季驚秋搖頭,
“但我有七成把握,此人與萬千秋沒有瓜葛,不過是借其身份遮掩。”
“理由。”聖王沉聲道。
季驚秋淡淡道:
“我方纔合道幽海,看到幽海最深處有一物盤踞,它在汲取衆(zhòng)生的五毒與五濁。”
“葬海中的那位屢次阻攔我與幽海相合,至於原因,如今再看,已經(jīng)是顯而易見——”
聖王沉默許久,忽然道:“事實上,我們對他的身份也早有猜測。”
“哦?”季驚秋瞇眼,“你是說,之前提到過的那位最初傳道者,自稱‘大道祖’之人?”
“你很敏銳。”
聖王深呼吸,一次吐納就在虛空中添補出絢爛的璀璨星河,而後又轉(zhuǎn)瞬間消失殆盡,他緩緩道,
“此人隱藏的太深了,必然是圖謀不軌之輩。”
聖王忽然側(cè)頭,看向右前方。
一團陰火飄蕩於天地間,化爲(wèi)一道人形法相,道袍飄搖,面容模糊,眉心神紋卻是異常清晰,不怒而威,隱含兇戾,嗓音低啞:
“速速退去,此地不是爾等生靈能入!”
它聲音不大,卻宛若沉悶雷鳴,直接響起於所有人的心間,讓他們心中本能生出一種畏懼,周身環(huán)繞的道光搖曳漣漪。
“積年的帝王氣,難怪如此強勢。”聖王緩緩道,“有意思,這冥土到底發(fā)生了什麼變故,變化如此巨大,難怪蒼青都一去不返。”
季驚秋擡手,後方的鳳鳴心領(lǐng)神會,早在之前就溝通好了。
“何方宵小,膽敢攔路!”鳳鳴身形暴起,道韻洶涌,如潮汐般奔騰,霎時出現(xiàn)在那尊陰火法相面前。
聖王剛要擡起的手一頓,瞥了眼季驚秋。
一衆(zhòng)諸聖則是瞪大眼睛,心中暗罵這廝,人家連和他們話都未說一句,何至於如此諂媚!
饒是支持世尊的空冥也不由微微張大嘴巴,直到從身邊人得知鳳鳴身份,以及和季驚秋的關(guān)係後,才恍然大悟。
眼見鳳鳴主動殺至身前,那尊陰火法相暴怒道:
“找死!”
一尊神器大鼎顯化天地,落向鳳鳴頭頂,鎮(zhèn)壓氣運,削弱其功德!
哪怕鳳鳴乃先天神禽,功德加身,一時不慎下也有些頂不住,功德如洪水般傾瀉虛空,讓鳳鳴神色微變。
他不是沒見過功德一道的神通妙法,但對方這等神通術(shù)法,前所未見,大鼎落下,虛空禁錮,讓他一時間都難以脫身。
後方一衆(zhòng)真聖,都大多皺起了眉,在回憶這等手段歷史上是否有出現(xiàn)過。
“神道的手段。”聖王忽然開口,一步踏出,冷冷道,“削功德,斬氣運,最終陷入天人五衰,殺劫蒙塵,很久沒見了。”
金光沖霄而起,聖王出拳間,天神光籠罩天地,霸道到了極致,正面硬撼對方顯化出的神器大鼎。
這一拳,天地震盪,對方陰火飄搖,大鼎虛晃,險些就此崩散。
一聲嘹亮鳳鳴聲中,殺氣森然的鳳鳴振翅而出,沖天而起,而後撲殺而下!
那由陰火勾勒而成的法相,瞬間崩散天地間。
對方已然消亡,可鳳鳴戾氣卻是未消。
就在這時。
季驚秋出現(xiàn)在鳳鳴身後,一指點在其眉心,無量智慧光紮根於此,去掃昏沉渾噩,讓鳳鳴恢復(fù)正常。
此刻,鳳鳴驚悸道:“這是什麼詭譎手段,居然能如此輕易地入侵我的元神,影響我的本我靈光!”
季驚秋不語,他看向前方。
隨著他們一路深入,不知深入了多久,前方點點水波盪漾,泛著金色,又有陰火繚繞,朦朧成形,勾勒出一方朦朧界域。
“敢問世尊。”空冥一步來到近前,恭敬詢問,“此地是否是歸真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