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週四小雨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霧雨朦朧，視野遮擋。
中南醫院新院區，創傷外科醫生辦公室。
曹禾摘下自己的黑框眼鏡揉了揉後，把推開的窗戶略閉一半，轉頭細聲開口：“凌師兄，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看一下師父、師母呀？”
“不要！”凌峰洸搖頭如撥，認真交待：“師父特意給我們講明瞭讓我們不要費時間去看，等師母出院後，他會請我們吃飯聚餐的。”
“我們過去了，師父還要招待我們，聽蘭師叔說，師母還順轉剖了，我們就別過去添亂了吧……”
“曹禾，你不要覺得你被師父偏愛了，就可以自作主張。”
曹禾是26級的將入學的碩士，因爲是保研黨，而且有意跟著方子業，所以早早地就來到了中南醫院裡跟班，從去年十一月份就跟著凌峰洸一起學習臨牀基本知識。
方子業對這位主動投門而來的曹禾格外寵愛，從去年十一月份的‘神經聯合會議’中，曹禾毛遂自薦了他自己後，方子業就‘愛上了’曹禾。
不僅主動出面與曹禾所在的學校‘首都醫科大學’聯繫，給曹禾準備遠程跟班實習的材料，甚至還和曹禾所在的本科生院申請了‘聯合培養’！
相當於就是，曹禾只要在漢市大學完成畢業考試，首都醫科大學就認可曹禾的畢業考試成績，予以發本科畢業證書與學士學位證書。
這是除了胡青元之外，方子業妥妥最重視的愛徒了。
曹禾回道：“凌師兄，我不是想自作主張，我只是覺得去拜會一下更好，俗話說禮多人不怪嘛。”
“就是師父對我太好了，可我水平有限，在很多地方都幫不上忙，反倒是添了不少亂。”
曹禾的高中成績和本科成績都不錯，不然也不可能在首都醫科大學保研，但正是這樣的成績不錯，讓曹禾頗覺“自信”，與當初的胡青元有些類似。
再加上得到了骨科知名教授，最年輕有爲的方子業教授的寵溺，直接收爲‘關門弟子’之一，曹禾是有心想要做一番‘大事’的。
在進組之前，曹禾都想好了該怎麼展現自己，給方子業他們說自己做過哪些課題，對未來有什麼樣的規劃。
但進了組後，曹禾才發現自己就是個‘天線寶寶’，啥J8不懂。
現在的曹禾也可以確定一點，他一個曹禾知道個雞毛的科研和臨牀醫學？
但依託於方子業的學生身份，還有師兄胡青元，師叔蘭天羅、揭翰等人闖出來的名氣，曹禾去了哪裡，都會被客客氣氣地喊一聲曹老師。
實驗室裡的博士都是這麼叫他。
“沒事，你有這樣的自知之明就好。”
“不過其實也不是你水平有限，在你這樣的年紀，放眼全國能比你更優秀的同齡人也沒幾個。”
“只是你接觸的東西吧……”
凌峰洸說著，嘆了一口氣：“反正我能有幸跟著師父學習就是我的機緣了，我這輩子的機緣，估計也就到此爲止了。”
“最多就能混一個博士學歷，師父手裡握著的那些課題，我就只能當一個跑腿的牛馬。”
“不過曹禾你是有機會的。”
曹禾聽了當然開心，可也不信凌峰洸的謙虛：“凌師兄，我們都是師門弟兄，您就別這麼陰陽怪氣和捧殺我了。”
“我曹禾算個啥？”
“我只是不明白，師父爲什麼最近半年對外面那些風聲完全不管不顧，師父那麼優秀的一個人，就任憑別人罵麼？”
“半年前的師父，那可是在全國多專科聯合會議上，都是絕對的座上賓。”
凌峰洸停止了寫病歷的敲鍵盤：“曹禾，你管那隻叫座上賓？”
“要不我們謹慎一下我們的用詞？把這種狀態形容爲執牛耳者？開宗立派的大宗師？”
座上賓，是來者是客，被人尊敬對待。
執牛耳者，開宗立派者，那是絕對的王者風範，說一不二。
這纔是自己的老師方子業好吧，也最貼切，不吹不黑。
凌峰洸這可不是開玩笑，就那多個專科的學術會議舉行過程中，因爲分成了多個會場，方子業在很多分會場都有自己的“任務”！
而現場進行的情況就是，方子業沒有到那個分會場之前，分會場的常規議程都沒敢動！
因爲沒辦法動，方子業這個最在行的人沒來開啓靶點之前，會議的議題都沒辦法往前推，說不得你剛說完，就被方子業一巴掌扇得顛三倒四了。
所以，那一次聯合會議，跟著方子業的凌峰洸可謂是真正看到了一個行業內的國內頂級學者，到底處於什麼樣的地位。
一個真正有能力的人，會被其他的學者如何尊重。
即便是各個專科的院士大佬，也不敢輕舉妄動，不敢再方子業之前開口亂談！~
學術會議可不是私下裡的吃飯飯局，你要面對所有人開口的，說得不對，或者有明顯的錯誤，哪怕你是院士，都有人可以直接提出來的。
在這樣的場合問你問題，可不是針對你和找茬，你要是因此而私下裡針對，那哪怕你是院士，你也會背上“小肚雞腸”的名聲……
“嗯，執牛耳者，頂級大宗師。”
曹禾頻頻點頭，又問：“師兄，既然如此的話，那爲什麼外面還有那麼多人罵師父啊？”
曹禾只是實習生，雖然是組裡面的師弟，但有些視野面並沒有給他打開。
“因爲師父又進了療養院唄？”凌峰洸回道。
“療養院不是做課題的地方麼？師父去療養院是爲了更方便做課題啊？”曹禾知道方子業分了一半的時間在療養院裡做手術和課題。
因爲療養院裡的醫療糾紛少啊，做課題就是做課題，完全不用擔心家屬鬧。
因爲病人在前來就診之前，就已經有人和他們進行了多次“溝通”，在療養院裡，只需要常規地告知相應手術風險！
在療養院裡，基本沒有鬧事的。鬧的人哪怕是位高權重的老人，也會被屌得一愣一愣的，最後道歉離開。
“療養院在你我看來，是做課題的好地方，但在外人看來，那就是權貴聚集之地。”
“而且是真正的權貴，有錢進不去的，當官的也混不進去！”
“當前在位者都享受不到的福利，那師父能好過？”
“懂了吧？”
“再則，師父目前在病區這邊做的脊髓損傷手術越來越少，主刀次數也越來越少，每天做的手術都是五花八門。”
“沒辦法讓那些人彰顯自己的存在感了。”凌峰洸壓低自己的語氣，給曹禾繼續科普了一下。
“啊這？”曹禾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被揉碎了。
凌峰洸繼續道：“不是師父不夠優秀，而是師父太過於優秀，與其他人都拉開了長階梯狀的差距，這就導致了技術梯次。”
“瞭解師父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夠享受到特權！” “不信你仔細聽聽，基本沒有幾個普通人罵師父的，因爲他們知道自己就挺普通的，不期待享受什麼特權。”
曹禾輕輕點頭：“哦，原來是這樣。”
曹禾說完，忽然手機一抖，看到了蘭天羅在羣裡面發來的圖片信息：“方希言，中午好。”
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皮膚並不嫩，也沒有粉雕玉琢那種可愛感，除了五官繼承了方子業和洛聽竹的顏值立體了點，實在是乏善可陳。
雙頭身，沒有可愛的衣服加成，還沒有奶養過的小孩，還半閉著眼睛，嘴巴張合地阿巴阿巴能有多好看？
不過，蘭天羅依舊很開心地在羣裡面發了紅包。
曹禾搶了6.52，趕緊道：“凌師兄，快搶，是大紅包。”
凌峰洸正要動手的時候，有病人從外面推著輪椅走了進來：“醫生，是在這裡辦住院嗎？”
“嗯。”凌峰洸把手機解鎖後，交給了曹禾，不敢耽擱分毫。
跟著方子業，只有一個點需要注意，那就是做事要踏實，不要吊兒郎當！
……
中南醫院，本院區，產科手術室外。
方子業看著小姑娘被護士用嬰兒推牀推走後，笑得很開心，立刻問道：“老師，大人的手術結束了，沒其他意外吧？”
“沒關係的方教授，李教授在親自給洛教授縫合，很快就出來了。”
“方教授你先跟我上去吧，我們覈對一下小孩子的信息。”
“你們的月嫂來了沒？”護士問。
“在的在的…老師……”方子業和洛聽竹二人請的月嫂趕緊熱情回著，而後道：“老師，方教授比較擔心他愛人，你就讓他在這裡等吧。”
“我和爺爺奶奶上去核對信息。”
蘭天羅主動道：“我也一起去吧……”
“師兄，你就在這裡等，我打電話給爸媽，讓他們過來看希言，順便拿五百塊錢，哈哈。”
洛聽竹生孩子前，洛磐說是個兒子，應該叫方希瑞。
蘭天羅就說是女兒，要叫方希言，兩個人賭了五百塊的外盤……
方子業其實也想去看看女兒，不過洛聽竹是順轉剖，方子業還是擔心出意外，他在這裡招呼著，哪怕是大出血了，方子業也能跑進去把黑白無常揍一頓！
不過，好在是一切順利。
又二十分鐘後，方子業就看到了被平推出來的洛聽竹，她的臉色略白，表情有些憔悴：“師兄，希言呢？”
“希言上去洗澡了，你感覺怎麼樣？”
洛聽竹說：“可惜寶寶沒有經歷產道擠壓，她太調皮了，發動後橫了過來。”
“是洛聽竹的家屬嗎？”管牀醫生例行公事地問道！
“是的，劉醫生。”方子業忙道。
“產婦洛聽竹，產女方希言，七斤四兩，這是孩子的胎盤，你簽收一下，自己帶回去先冰起來，以後找時間處理了。”面對方子業和洛聽竹，可不會存在胎盤下落不明的情況。
管牀醫生劉桃嚴謹說完，纔有些討好地解釋著：“方教授，這些都是必須要走的程序！~”
“謝謝劉醫生，沒關係，我簽字。”
“沒給你們添麻煩就好……”
劉桃接著說：“方教授，我們科室目前的單間沒有空出來，就只能讓洛教授受累先住雙人間了，等下午就可以空出來。”
“你們預約得早，是第一順位呢。”
“好的，辛苦！~”方子業把袋子接在了手裡，正準備放在推牀下去，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方子業一手拉著洛聽竹的手，洛聽竹反倒還安撫著他的手背起來：“師兄，不用手忙腳亂，一切都正常的。”
方子業接了電話：“喂，林教授。”
“急診啊？急診手術不合適吧？我今天請了絕對全休假的啊！”
“很緊急嗎？救人受的傷？”
“那我也一時間趕不過來啊？我現在在本院區，我愛人給我生了個閨女……”
“好吧好吧，那我儘量快點趕來，你們先穩住生命體徵，儘早上ECMO。”
“好，辛苦林教授你了。”方子業掛斷了電話。
洛聽竹的臉色平靜，她聽到了方子業的話，知道方子業是實在推脫不掉了。
“師兄，你先過去吧…”
方子業的聲音平靜：“我先送你上去，等看到爸媽他們了我再走吧…”
“主要是林教授說這個人是爲了救人，最後一次摔了下去，摔成了重傷。”
“可能是老天有眼吧，十幾米的高度還留了一條命。”
“既然老天爺都這麼定了，好人就該有好報！！”方子業說。
“快一點。”劉桃與麻醉醫生二人趕緊加速。
作爲本院醫生和本院碩士，如今外科方子業的名字也算是耳熟的。
主要是不熟悉不行，方子業的名聲太亮眼，都是中南醫院外科的招牌之一了。
三點，帥，“首富”、第一把刀。
來到了產科病房後，方子業還抽空看了一眼希言寶寶，一手拉著洛聽竹，一手拉著方希言：“寶寶，爸爸要去工作了，你要乖乖的哦！~”
可能是方子業做胎教次數夠多，方希言熟悉方子業的音色，在方子業說話後，她還特意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方子業，睜著水靈靈的眼睛，但也僅限於此了。
已經穿了包屁衣、洗過了澡的她，乾乾淨淨，顯然可愛了許多。但還是有一些胎漬，顯得沒那麼清爽。
方子業說完，快速離開，心情顯然很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