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宗,忘憂島。
孔西鳳這水龍宗的老祖頭一次來尋了花邀月。
但是花邀月卻連島嶼都沒讓她上去了,只是在這岸邊的沙地上見了她。
倒也不是花邀月看不起這元嬰修士。
而是因爲……她身上的確沒有什麼東西值得花邀月看得起了。
實力的話,沒有。
要是有實力的話,水龍宗就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她孔西鳳也不至於接二連三的來找她花邀月。
決斷的話,就更沒有了。
真要有決斷,水龍宗現(xiàn)在應(yīng)該並沒什麼折損,而是保留了絕大部分宗門底蘊,然後在那去往荒古大陸的渡海大船上邊了。
“怎的,老祖又有什麼高見?”
若是放在先前,對於花邀月的挖苦,孔西鳳肯定會反擊幾句。
可今日……她卻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了。
她拄著柺杖的右手都在顫抖,“這趕屍山,怎……怎的就沒了,還有這御靈門,竟然投奔去了商西,十靈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虧我們每次都還將他當做自己人。”
見著孔西鳳這反應(yīng),花邀月就知道她是什麼想法了。
“你老了,但是別把我當主心骨,我說過,水龍宗與我無關(guān)。”
“能把你們帶去荒古大陸,讓太乙仙宗接下你們,就已經(jīng)算是我花邀月仁至義盡了。”
直言不諱的花邀月讓孔西鳳瞬間冷靜下來。
“你……你真就這般冷漠嗎?”
花邀月聽到這說法,更是忍不住失笑道:“老祖,你這都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不死了,就別說這種嬰兒般的言語了,可好?”
孔西鳳略有些失魂落魄的點了點頭。
“知道了。”
“至於你問的問題,我倒是能回答你。”
“什麼?”
“趕屍山的那道傳承我看了,還不錯,商西的那羣魔道估計是覬覦已久了,此時第一個拿他們開刀,倒也不意外。”
“御靈門叛變,那就更簡單了,就像你之前不也一樣,都已經(jīng)勾搭上商庭的人了,結(jié)果沒曾想人家一個是梅莊的人,還一個則是想著把水龍宗當炮灰。”
聽著花邀月的言語,孔西鳳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神色,但很快就被他遮掩過去。
“先前是先前,現(xiàn)在……老身是斷不可能向商西那夥魔修投降的。”
……那是因爲你有了退路。
這話花邀月都懶得說了,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好了,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等等。”
孔西鳳見花邀月作勢欲走,急忙將其喊住。
“還有何事?”
孔西鳳臉上表情一陣糾結(jié),等著半晌過後,她才終於下定決心,開口說道:“要不我們準備一下,現(xiàn)在就動身出發(fā),去往荒古大陸,如何?”
“你問我啊。”
花邀月瞅著她。
“那就現(xiàn)在!”
孔西鳳手裡的柺杖重重在地面一杵,而後沉聲說道:“商東六仙門都守不住,更別說我們這商東四仙門了。”
“而且正好現(xiàn)在趕屍山被滅,天下所有修士的目光都在趕屍山上。”
“商西三魔宗想要徹底吃完趕屍山,外加還要容納御靈門,那都需要時間,我們水龍宗正好趁這機會……南下。”
花邀月看著眼前這個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說服內(nèi)心的孔西鳳,最終還是迴應(yīng)了一句。
“說實話,就短期來看,的確沒有比現(xiàn)在更適合出發(fā)的時機了,你要是連這個機會都把握不住,我都懶得理會你了。”
“唉。”孔西鳳長嘆了口氣,說道:“只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走,多少有些不仁義了,但是可是說好了,六宗仙門要同氣連枝的,而且……而且現(xiàn)在走的話,還有種吃趕屍山人血饅頭的感覺。”
“你孔西鳳要是吃得少了,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花邀月譏笑道:“好了,好好挑一下人選吧,記得別太多了,萬一走不掉,你孔西鳳可就是水龍宗的千古大罪人了。”
“放心。”
孔西鳳微微點頭,“這事老身親自把關(guān)。”
“嗯。”
孔西鳳走了,花邀月沒走,她停在原地,若有所思,良久。
“……”
與此同時。
水龍宗一座島嶼的地底極深處。
一座幽暗的水牢當中,有著一道黑影在裡邊亂竄,口中還不斷髮出攝人心魄的沙啞聲音。
“黃天,你這老小子再不來,等本座出去後,第一個就吃了你!”
“吃了你!!!”
黑影發(fā)出慘絕人寰的大喊,沙啞之中又略顯尖銳的聲音傳遍整個水牢,也傳到了外邊。
水面島嶼。
原本正在閉目修行的水龍宗三長老玄霄真人,此時卻倏忽睜開了雙眼。
他眉頭微皺,隨後猶豫片刻,還是開啓了他洞府內(nèi)的禁制,而後傳音跟人言語了幾句。
“我有點急事要處理,若是有人來尋,你便說我不在島上就是了。”
言罷,他身化遁光從一極小的石縫當中穿過,最後沿著一條石縫間的脈絡(luò),一路深入地底。
等他再度顯現(xiàn)身形的時候,就已經(jīng)來到了這水牢前。
見他一來,水牢內(nèi)的那道黑影顯然更激動了,他瘋狂的撞擊著石壁,以至於整個水牢都在顫抖著。
“來了,你終於來了!”
“你竟然還敢來,桀桀桀,黃天,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來時路?當年若不是本座傳你神功,助你修行,否則就以你這僞靈根的資質(zhì),還想築根基,結(jié)金丹?
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成爲水龍宗的三長老?!!”
玄霄真人平靜的站在這水牢前,看著水牢內(nèi)的這黑影,面無表情的說道:
“一刻也不敢忘。”
“那老子的寒鐵砂呢!!”黑影猛地撞擊在這水牢上。
整個水牢都發(fā)出一陣轟響。
但緊接著這水牢上邊就出現(xiàn)了一道道紫雷,劈打的這道黑影哀嚎不斷。
玄霄真人就這麼面不改色的看著,也不說話。
黑影最終扛不住這紫雷,只能退回了這水牢裡邊,而後才罵罵咧咧的說道:
“當年要本座給你後續(xù)功法的時候,你倒好,隔三差五的就給我送來寒鐵砂,噓寒問暖,伺候我伺候的比你老爹還勤快吧。”
“可現(xiàn)在後續(xù)功法到手了,別說三五個月,就算是三五年,你都有來過一次嗎?”
“我明明只差那麼一兩百斤的寒鐵砂就能出去了,你爲何始終不給我?!”
“別說你弄不到,堂堂水龍宗的三長老,弄不來一兩百斤的寒鐵砂,說出去整個蒼落大陸都會笑死。”
看著眼前這狀若瘋癲的黑影,玄霄真人依舊是面無表情的說道:
“我真弄不到。”
“你不知現(xiàn)在外邊到底亂成了什麼模樣,魔道已經(jīng)徹底打入了商東,前些時日,同爲六仙門的趕屍山被滅,御靈門被嚇得趕緊跟商西的魔道投降了。”
“我水龍宗尚且不知該何去何從,門內(nèi)的寒鐵砂也早就已經(jīng)用盡,出門尚且不敢,你讓我從何處給你弄來寒鐵砂?”
“你當真?”
黑影聽著這話,半信半疑,如果情況真到了如今這地步,那麼黃天弄不來這寒鐵砂,倒也情有可原。
玄霄真人聽這質(zhì)疑,也沒解釋,而是直接豎起右手四根手指,沉聲道:
“我,黃天,在此立誓,現(xiàn)如今趕屍山被商西魔道所滅,御靈門也向商西的魔道投降,此言若有虛假,便叫我黃天修爲永世不得寸進!”
誓言一成,規(guī)則餘韻便在玄霄真人身上一閃而過。
黑影見狀終於無話可說,最後只好嘀嘀咕咕的說道:
“那等著情況稍微好轉(zhuǎn)一點了,你可一定要給我送來這寒鐵砂,一定一定。”
“放心,你是我?guī)煾福铱隙〞摹!?
玄霄真人說完似是感知到什麼,他從儲物袋內(nèi)取出一張傳訊符,隨後聲音外放。
一道急促的聲音便在這水牢之中響起。
“三長老,你人在何處啊,魔道又打上門來了,在西邊,大長老和掌門不在,您快些回來主持大局啊。”
“情況你也聽到了,外邊事情太多,我就先走了,等我下次來給你送寒鐵砂。”“好好好,我的乖徒兒啊,你可千萬得記著啊。”
黑影聲音之中都帶著一絲哀求。
“師父就算你不放心我,你也得對你那洗滌靈根的法子放心,這我都沒到手,怎麼可能放棄你對不對?”
玄霄真人把話捅明白了,反倒讓這黑影安下心來。
“這倒是,行了,你且去吧,別打攪我清修。”
玄霄真人聽到這話,應(yīng)了一聲,隨後便身化遁光從這地底水牢之中離開。
等著下次出現(xiàn)的時候,則是已經(jīng)回到了水面島嶼。
屋內(nèi),剛剛給他傳訊的蕭城翊收起了手裡的傳訊符,略帶一絲擔憂的問道:
“師父,真要繼續(xù)給師祖寒鐵砂嗎?”
“給個雞毛。”
玄霄真人直接坐下,嗤笑一聲,“再給他寒鐵砂,讓他將這水牢磨穿……你信不信,他要是出來了,第一件事就是將你我二人殺了。”
“信。”
蕭城翊用力點了點頭,聽著玄霄真人這話,他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
“當年查出這老魔頭的身份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信了,他要是能出來,絕對會殺了我們的。”
“那他手裡剩下的那部秘法……”
“這你不用想了,那是他拿捏我的最後一道法子,若不將他放出來,他是肯定不會給了,可要放出來了,他也不會給了。”
玄霄真人說著嘆了口氣,他手掌輕輕拍打著扶手。
“畢竟我對我這位師父的性子,可是再瞭解不過了。”
“嗯,也是,而且聽老祖的意思,接下來我們就要搬去荒古大陸了,能被太乙仙宗這等勢力接下……還怕沒有這洗滌靈根的秘術(shù)?”
蕭城翊對此很是放心。
“理是這麼個理。”
玄霄真人說話間,身子後仰,靠在這椅子上邊。
“等到去了荒古大陸,入了這太乙仙宗的門,咱師徒倆切記,不管做什麼事情,我們都得以太乙仙宗的弟子自居,要把自己擺在太乙仙宗的位置上去辦事。”
“是,師父高見。”
蕭城翊後退一步,拱手說道。
他對自己這師父,是真他孃的佩服。
只是這起身後,他又輕聲詢問道:“師父,那等我們走了之後,這老祖該如何處理?”
“此事爲師早就想好了,將這玄霄島下抹兩百丈,島嶼一消失,就再沒人能找到那老魔了。”
玄霄真人說完也便不再去想這事,而是直接揮了揮手,“好了,你出去拋頭露面一下,省得以爲我玄霄一脈真沒人幹活了。”
“是,弟子告退。”
前不久已然結(jié)丹的蕭城翊身化遁光從這玄霄島上離開,起先還好,可等著遠離了玄霄島上百里後,他臉上的神色就變了。
……師父是個好師父,只不過師父這性子,什麼都能拋棄。
真要遇到事了,大概率連我這弟子也會被拋棄,既如此,我應(yīng)當也得做好兩手準備才行。
水牢老魔我肯定不能接觸,師父這性子都玩不過,我去了只會被玩弄,而且我本身就是地靈根,倒也不用什麼洗滌靈根的秘術(shù)。
思量間,蕭城翊也便來到了這護宗大陣的邊緣巡邏,看是否哪裡有著魔道蹤跡。
所過之處,不管是練氣期還是築基期的弟子,見到他,都得喊上一聲“昭陽長老”。
這種感覺,總是讓他覺得有些飄飄然。
……
望城山,煉丹坊。
計緣的洞府當中,他和柳源安坐。
此時縱使是將這消息消化完了,可他倆依舊是有些……恍惚。
“事已至此,已經(jīng)既定或者發(fā)生的事情,我們改變不了,所以我們要考慮的就是事後可能產(chǎn)生的影響,以及關(guān)切到我們自己的事情。”
計緣沉聲說完,柳源緊接著就回應(yīng)道:
“是這樣的,說白了就是得考慮一下我們自己了。”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了意見後,先前的困惑盡皆消失,轉(zhuǎn)而都是變得一片清明。
柳源率先說道:“現(xiàn)在煉丹坊內(nèi)的御靈門弟子都已經(jīng)被拿下,剩下的趕屍山弟子也都六神無主,再無什麼戰(zhàn)鬥的慾望……畢竟自家宗門都沒了,也正常。”
“所以我預(yù)估接下來的變化就是,商東各坊市的防禦力會大大減弱,到時商西的魔道肯定會抓住機會,趁機大打出手。”
“我贊同。”計緣微微頷首,“我們這坊市有冰火前輩在,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的確,他的名頭在這,而且先前還擊敗了暗尊者,商西餘下的拿下號稱‘元嬰以下第一人’的魔修,肯定都會過來和他鬥法的,等到那時,我們這煉丹坊就危險了。”
柳源說完,兩人對視一眼,盡皆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我準備回宗門了,計兄你呢?”
柳源說這話的時候,都是傳音了。
“我也是,商東六仙門沒了倆,餘下四仙門不可能沒有反應(yīng)的,他們肯定都有各自的退路,當然也包括我們水龍宗。”
計緣早就想回去了,在這外邊實在是太沒安全感了,他想回去看看花邀月到底怎麼說。
柳源點了點頭。
“而且跟我們這種想法的修士,肯定不在少數(shù),沒出事的話,大家守一守也無妨。”
“可真要出了事,大家肯定都想著各回各家……尤其是金丹弟子了。”
“那我們是直接動身,還是再等等看?”
計緣詢問道。
“再等兩天吧,別當這出頭鳥,冰火前輩的性子你也知道,到時走的人多了,他說不定會直接讓我們都滾,我們到時候再走,也不顯眼,說不定獵梟師叔和天廚師叔也會一塊回去。”
柳源說完便又看向了計緣,兩人在一起的好處就是能交換一下彼此的意見。
結(jié)果兩人相視一笑,最後還是計緣說道:
“柳兄,我就知道你這性子是個老陰人,只是沒想到你竟然這麼陰。”
“彼此彼此,計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陰。”
“什麼?誰這麼編排我?報上名來,等我境界上去後,高低得要他給我個交代。”
“我想想,三長老玄霄真人肯定說過。”
柳源篤定道。
“呵,那是因爲你是大長老的弟子,跟三長老是死對頭吧。”
經(jīng)歷了此等大事,此時兩人又做好了決斷,便傳音玩笑幾句,權(quán)當放鬆一下心神了。
“對了,計兄,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駐守臨水城的時候嗎?”
“記得,怎麼不記得,當時我們還遇到了魔道襲城呢。”
計緣回憶道。
“其實當時我就很好奇,你事後是真的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是演的?”
聽著這話,計緣瞥了柳源一眼。
“你當時都這麼演我,還好意思說我?”
“那不是當時還不熟悉嘛。”
柳源打了個哈哈,趕忙轉(zhuǎn)移了話題,“也不知李長河那邊有什麼消息沒?他們李家在這煉丹坊投了這麼多的資源,結(jié)果現(xiàn)在出來這麼一檔子事……”
“人算不如天算,沒辦法的。”
計緣搖了搖頭,嘆氣道。
兩人聊完後的第二天,便爆出有歡喜宮的弟子已經(jīng)私自返回了宗門。
餘下便是趕屍山的弟子了,一些打著“興復(fù)宗門”的旗號離開,還有一些則是投奔了其他宗門。
之後便跟那個宗門的弟子一塊離開。
如此又是兩天後,伴隨著離開的修士越來越多,冰火老人終於放出話來。
他說要走的就都走吧,六仙門都沒了倆,坊市也沒什麼好守的了。
接下來就是要各自面對各自的事情了。
也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水龍宗終於傳來消息。
所有在外活還著的弟子,收到消息後,全都返回宗門。
舉宗之力,抵抗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