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王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傻了。
還是說連日來的事情太多,以至於精神都有些恍惚?
但堂堂元嬰中期的大修士,總不至於這點精神都沒有吧?
更別說自己常年日久的經受著不老泉的滋養,身體怎麼可能出問題?
可既然身體要是沒出問題。
怎麼他孃的有人能來到自己面前了,自己才發現!
若不是眼睛還沒瞎。
恐怕對方掏空了這不老泉,自己都還沒發現吧。
念頭一閃而過的同時,藥師王就已然感知到了眼前這兩人的氣息。
這男子平平無奇,不過築基後期而已,可這身穿黑裙的女子……沒有半點修爲,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凡人。
可等著藥師王真想要用神識去查探的時候,卻又發現這女子的氣息浩瀚如海。
‘這……’
這他孃的是怎麼回事,這他孃的說明什麼?
說明這女子最低也是一化神修士了啊!
藥師王不是沒見過元嬰後期修士,他就曾和劍墟的那位一劍上人把酒言歡,可就算是那位老劍仙,自己也能感受到他的實力和氣息啊。
可眼前這女子了?
幾乎一瞬間,藥師王就……畏懼了。
花邀月瞥了眼藥師王,就不屑的收回目光,隨意的揮了揮手。
“閃開點,別攔著我徒兒修行了。”
藥師王的臉色當即漲紅,他是起身不是,不起身也不是。
不起身是因爲他不知幾百年沒體會過這種當螻蟻的感覺了,一時間有些不太熟悉,沒能找回當時當螻蟻的那種感覺。
起身是因爲對修爲境界本能的畏懼和害怕。
起又不起,是何道理?
所以花邀月出手了。
只見她原本垂放在身邊的右手倏忽往身側一擰,一桿亮銀紅纓槍瞬間被她握在手裡,她隨意抖了個槍花。
然後猛地朝前一刺。
槍尖瞬息抵在了藥師王的眉心。
而這位藥王谷的太上長老,全程下來竟然連反應都沒能反應過來,直到那死亡的威脅籠罩住心頭,他後背才瞬間被冷汗打溼。
“前前前前輩……饒命啊?!?
藥師王見這槍尖沒再往前抵近,自知活命的機會就在眼前,於是趕忙出聲求饒道。
若是沒有外人的話,計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但可惜,現在說這話的人就在眼前,所以他只能裝作一副雲淡風輕,見怪不怪的模樣。
但他心底卻已然激起了驚濤駭浪。
甚至可以說,原先對元嬰修士所保存的那一絲敬畏……被藥師王的這一聲求饒,完完全全的擊潰。
蕩然無存。
什麼所謂的元嬰老祖。
什麼所謂的元嬰大修士。
在高位者面前,不是一樣命如螻蟻。
一樣哀呼求饒?
恍惚間,計緣覺得自己的心境都被拔高了些許。
至少下次再獨自面對元嬰修士,他心中也不會如此畏懼了。
因爲這所謂的元嬰大修士,其實和普通的修士,並沒什麼兩樣,一樣是三個稱呼加身。
前輩,道友和……螻蟻。
“滾開點。”
花邀月抖了抖槍身,槍尖甚至還在這藥師王的臉上輕輕拍了拍,發出“啪啪”的打臉聲。
可藥師王不僅沒有生氣動怒,反倒連忙低著頭起身。
“是是是,晚輩這就滾。”
他從這不老泉旁邊站起身後,也不敢動用法術,就這麼快步走到一旁,直到退出去三丈遠,這才停下。
甚至依舊不敢回頭看,只敢背對著他守了大半輩子的不老泉。
他現在心中就一個感覺……自己守了一輩子都不敢碰的漂亮媳婦,就要被人徹底糟蹋了,可偏偏他還不敢反抗絲毫。
“喂。”
花邀月頭也不回的喊了聲。
藥師王趕忙轉身拱手,“晚輩在?!?
“你身上太臭了,滾遠點。”花邀月擺擺手。
藥師王深呼吸一口氣,“……是。”
眼見著他就要離開,花邀月又補了一句,“對了,我來蒼落大陸這事,目前就你一個元嬰修士知曉,若是被其他人得知了,我殺你。”
“可,可要不是晚輩透露的呢?”
藥師王頗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那也殺你?!?
掌握了實力,就是如此好說話。
“是。”
藥師王再度拱了拱手,隨後才身化遁光,離開了此地。
也不知去往了何處。
待他走後,花邀月便收起了手裡的銀槍,朝計緣點了點頭,“好了,你凝練劍胚吧?!?
……不是,師父,真就這麼簡單?
簡單到計緣都有些不太敢相信。
若下次再有人問他如何來這不老泉凝練劍胚,他一定會說,“這簡單,要來不老泉凝練劍胚只需要三步。”
“第一步,抵達不老泉?!?
“第二步,叫藥王谷的太上長老滾。”
“第三步,坐下凝練劍胚就行了?!?
計緣現在已經走完了前兩步,所以他便來到這不老泉旁邊坐了下來,認真打量著這口名傳天下的不老泉。
泉水不再透明,而是呈現出一股詭異的綠色。
或者說是生機盎然的綠色。
整個不老泉呈圓形,直徑約莫只有人一個手臂的長度,泉水也很淺,甚至只有不到一指深。
說白了就是這不老泉水……極少。
泉眼底部則是一些碎石,也不知這能延長壽命的不老泉水到底從何而來。
計緣甚至有些好奇,就這點泉水,真的足夠凝聚一柄本命飛劍的劍胚?
這又讓計緣不禁想起了在冰火潭的經歷,這水運的多寡,好像跟水量的多少並無多大關係。
也罷,感知一下便清楚了。
旋即他便盤坐在地,閉上雙眼,開始細細感悟著這天地間的遊離水運。
短短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計緣就從感悟之中退出,瞬息睜眼,此時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李大爺到底是李大爺!
因爲這不老泉周圍的水運,絲毫不比冰火潭來的差,甚至猶有過之。
就這水運,別說凝練區區一柄劍胚,就算是凝練十柄八柄,那也不在話下。
計緣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給自己護法的師父,心中安定下來,旋即便進入了那熟悉無比的,凝練飛劍劍胚的流程。
起先自然是得運轉功法,將這天地間的遊離水運收入丹田了。
這是最慢的一個過程,可此刻在這充沛水運的包裹之下,這過程也就不顯得慢了,甚至能說速度極快。
半天過後,計緣就感覺丹田內的水運足夠用來凝聚長青劍的劍胚了。
可他依舊沒停,這能邊打邊療傷的長青劍,那可是好玩意,自然得是將其能效拉到最滿才行。
當然,主要還是來此地煉劍,是費了花邀月一番心神的,計緣不想浪費師父的心意。
所以他就鉚足了勁吸,直到再也容納不了分毫了,這纔開始凝練劍胚。
其餘八柄劍胚組成劍陣,將這一團青綠色的水運團團包裹,隨後這劍陣便開始一邊旋轉,一邊壓縮。
水運越來越小,但卻越來越凝實。
等著其凝實到一定程度後,便自行化作了一柄飛劍模樣。
但這只是一個雛形。
又是過了半天時間。
原本閉目的計緣身上陡然散發出一股極強劍氣,整個人的氣息也是陡然沖霄而起,好似化作一柄無鞘長劍,筆直刺向天幕。
原本閉目假寐的花邀月隨手一掃,那道沖天劍氣就煙消雲散了。
但計緣身上不斷提升的氣息,卻沒有消失。
本就已經是築基後期的他,在最後一柄飛劍劍胚成功凝聚的那一剎那,他的修爲就已然自行開始突破了。
修爲一旦開始突破,《斂息訣》的效果就隨之消失。
修爲顯化,逐步攀升。
計緣自己自然是感覺不到的,現如今他的全部心神都在丹田內的那九柄飛劍劍胚上邊,其顏色各異,像是最後一柄長青飛劍,就是青綠色的,血殺劍便是血色,雷殛劍是紫色。
大小也不一樣,體型最大的自然就是在墜星河入??谀鄣哪潜揸I了。
最小的就是血殺。
而此時,這九柄飛劍劍胚便懸浮在丹田的靈氣之海上空。
不,別人的算是靈氣之海,但是落到計緣這裡,就是靈氣荒原了,因爲他的冰屬性靈氣,本就是冰凍一切?!`氣繼續填充下去,遲早得佔滿整個丹田,那到時候這飛劍劍胚豈不是就得被凍住了?’
計緣看著現在只佔據了極小一片區域的飛劍劍胚,想著還是得儘早晉升假丹,到時將自身靈氣進一步壓縮後,這些飛劍劍胚就又能在四處亂串了。
至於現在的話……
計緣心念一動,丹田內的飛劍劍胚便隨著靈氣一塊在經脈當中運轉著,所過之處,連自身靈氣之中,都沾染了一絲劍氣。
‘難道說,我的靈氣在轉修冰系之後,還能再沾染一絲劍氣?’
‘這要是真的的話,那麼日後我就算是不動用術法,單靠靈氣都能有著不俗的效果了?!?
半晌過後,計緣將劍胚收回丹田,整個人也從修行狀態之中退了出來。
也就是退出來的那一瞬間,他便下一瞬的運轉起了《斂息訣》,整個人的氣息也便由築基巔峰,滑落到了築基後期。
“如何?”
花邀月打量著計緣,問道。
計緣趕忙起身朝著花邀月施了一禮,“弟子感謝師父護道至此?!?
“順利就行。”
花邀月這才起身來到這口泉眼旁邊,稍加感知,便是嗤笑一聲,“我還真以爲是什麼不老泉,原來只是這半吊子的泉水?!?
“嗯?”
計緣疑惑的看著她,“這不是不老泉嗎?”
“不是。”
花邀月搖了搖頭,眼神當中也沒了什麼興趣,“我還在想著,小小的蒼落大陸怎麼可能會真有不老泉,還是被一小小的元嬰修士佔據著?!?
“真要有這玩意,就算是煉虛修士都得橫跨諸多大陸過來搶奪了。”
“那這是什麼?”
計緣不懂就問。
“僞不老泉,又叫做‘冥老泉’,喝一口能延壽二十載,但修爲卻再不得寸進,而且效果還會依次衰減,第二口的話,就只能延壽十載了,第三口五載,第四口就變成了尋常的靈泉?!?
花邀月解釋的很是細緻。
“那真正的不老泉呢?”
計緣好奇問道。
“真正的不老泉啊?!?
花邀月雙手負後,微微仰頭看向天幕上邊飄蕩著的白雲,輕聲說道:“喝一口便能延壽百年,還沒絲毫的副作用,若是年老者服用,還能返老還童,故名不老泉。”
……一口延壽百年。
計緣禁不住雙眼瞪大,這纔是真正的好寶貝??!
“像是你那個小娘子所在的妖神大陸,便有一口不老泉,乃是有三個巔峰族羣共同佔有的,天狐族就是其中之一。”
花邀月收回目光,瞅了計緣一眼,眼神當中的笑容還頗爲玩味。
計緣也不怕,反倒笑嘻嘻的說道:“沒事,那到時候咱們師徒倆去把那口不老泉搶過來就好了?!?
“成啊?!?
花邀月失笑道:“到時候你要真有這本事,爲師便和你走這一遭?!?
“那就一言爲定?”
計緣也覺得挺有意思,如此一來,自己還能多個修行的動力。
但能不能成就不知道了。
“行,一言爲定。”
花邀月說完,計緣的目光便落到了這冥老泉上邊,他壓低了嗓音說道:“師父,那要不我們事先演練一下,先把這口僞不老泉搶了?”
“這等殘次品要來作甚?無甚大用?!?
花邀月看不上。
但是計緣很看的上,“不啊,我們用不上,但是能拿去賣給別人,到時多多少少也算是點收穫。”
話雖如此說,但計緣估計這玩意真要拿去拍賣,估計那些金丹修士能搶破頭。
若是拿到別的大陸去的話,說不定一些元嬰修士都要出手爭奪。
花邀月聽了這個提議,略一思量。
“你說的也有道理?!?
她瞅了眼這泉水,“十份當中取個八份就差不多了,我們師徒倆一人四份,餘下兩份留著,這些量估摸著怕是有七八千年的產出了,我們一下全取走了,保不準藥王谷的這位太上長老就要發瘋?!?
“都是元嬰,他要發瘋可就不好收場了?!?
花邀月嘆了口氣,好似在感嘆自己到底還是修爲不夠了。
“還是師父您老人家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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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緣說著已經從儲物袋當中拿出了兩個玉壺,摘去瓶蓋,之後便用御物術開始取這泉水,縱使是十分之四的量,計緣估摸著也足夠喝個百來口了,到時拿去拍賣……可是能賺不少靈石。
不多時,計緣裝了滿滿當當的兩壺泉水。
“來,師父,這是您的贓物?!?
計緣遞了過去。
花邀月還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
隨後計緣又看了看泉眼裡邊那淺淺的一層,好似快要沒有的泉水……藥王谷數千年的積累,都被師父一掃而空。
只可惜,不好在這留下“某年某月某日,仇千海取不老泉於此”的字樣。
不然還能幫老仇揚個大名。
“好了,沒什麼事就走了?!?
花邀月說著放出神識掃了整個藥王谷一眼,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聽孔西鳳那老太婆說,藥王谷的掌門投奔了商西的魔道,被這藥師王換了……現在看來,多半是將此事壓下來了?!?
計緣豎起耳朵細聽。
“那豈不是和司徒楓一夥的?”
“嗯,多半就是如此了?!?
花邀月說完,便直接帶著計緣從此地升空而起,沒有絲毫遮掩的筆直向南而去,所過之處,風雷陣陣。
最後更是一舉撞入藥王谷的三山覆嶽陣當中,破開陣法,揚長而去。
此等異象,驚動藥王谷的弟子無數。
但他們見此情形,也只會以爲是門內的哪位前輩出關,絕對想不到會是有人搶走了他們宗門的不老泉。
與此同時。
藥王谷北邊的羣山之中,一位失魂落魄的白髮老頭見此情形,霍然起身。
可等著想到什麼,他又坐了回去,盡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短短不過一兩天的時間,但是放在藥師王身上,卻好似過了幾十年,他原本就不多的黑髮,此時更是點著燈籠都難尋一根了。
‘要現在回去嗎?’
藥師王心中難免有此疑問。
見這情形,多半就是那位前輩已經走了。
可萬一回去,她要是還沒走呢?
見著自己貿然回去,勃然大怒,將自己一槍捅死……那可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藥師王還是決定再等等,等個過幾天再回去看看。
反正都已經被趕出來了,也不急於這一時了。
如此他又在這密林當中坐了三天時間。
三天後,依舊沒有什麼動靜傳來,他這才起身決定返回藥王谷,去看看……情況到底如何了。
但就算是回去,他也不敢大張旗鼓的回,只能遮掩著身形,施展起了元嬰瞬移之術,從這地表密林之中返回。
不多時。
他來到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山谷外邊,見著沒有絲毫異動的山谷。
他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先放出神識探探路。
以他元嬰中期的神識,自是一掃而過,整個山谷內的情形都被他盡收眼底。
可也就是這一瞬,他便目眥欲裂,隨後一步踏出,來到這不老泉的泉眼邊,他看著幾近乾涸的泉眼,十指握拳。
他已是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了。
他只想仰天大吼一聲。
可等他真正仰起頭顱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連大吼一聲的勇氣都沒有。
他擔心那老怪物還在這附近,並未走遠。
於是思來想去,最後的怒氣只得化作一聲萬分悲痛的言語。
“感謝前輩……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