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天外
庭院僻靜，正中有一口池塘，水面之上青蓮朵朵，池塘邊上種著一株垂柳，葉片晶瑩，靈氣沛然，仿若有光。
整座庭院之中同樣包裹著靈陣，隔絕了外界的紛擾，在擡頭就能看到祭神臺的地界，任何時候都要小心謹慎。
前兩年遊歷在外，沈青對於中央皇朝也有了不少了解。
中央皇朝皇室複姓北堂，統治中土四域至今已有兩萬餘年，雖是如此，但皇位更迭不過六代。
這一代的聖皇帝，正式登位也不過數百年，膝下子嗣不豐，一共只有六位，北堂世鋒是皇長子，下面還有一位皇子，其餘四位都是公主，年歲都已不小，最年幼的那位公主，也已近三千歲。
除去聖皇帝這一脈，其餘有爵位的宗室王公，還有約莫百人，按照正常情況來說，這對於一個傳承了兩萬餘年的皇族來說，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只因這北堂皇室之中有族令限制，每人膝下子嗣不得超過十人，且非聖皇帝一脈的北堂家子弟，在兩代之後，都會被剝奪皇室身份，要麼進入斬妖司，要麼離開中土，前往四域之地，就此隱姓埋名度日。
就拿北堂世鋒這一輩而言，除了他自己的子嗣，其餘的兄弟姐妹所誕下的後輩，都已不能算是皇室中人，基本都是冠道侶之姓。
至於封地，自然更是沒有的，中土四域每一寸土地都是九幽聖王的，中央皇朝也只是代掌，這是天下間所有生靈的共識，即便是聖皇帝，也沒有分封之權。
“見過太子殿下。”
沈青俯身一禮，打了聲招呼，她並未從北堂世鋒的身上感受到任何威脅，這明顯是因爲其修爲已臻至化境，神華內斂，一眼看上去，除了那雙異瞳，幾乎與凡人無異。
作爲斬妖司總領，北堂世鋒的修爲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壽過五千的他，早已登臨歸一絕頂，站在了世巔，比之趙映南更加恐怖。
在之前那段遊歷歲月中，沈青也曾聽過不少關於太子的傳聞，年輕時行事荒誕，好聲色犬馬，後院佳麗鼎盛時曾有近千之衆。
在北堂世鋒跨入神藏境時，其身上好似發生了什麼變故，一夜之間，浪子回頭，遣散了所有妻妾，就此收心，不近女色。
有傳言說，北堂世鋒一夜悟道，已窺破紅塵，見到了修行之道的真諦，因此心性大變，亦有人傳言，皇長子妻妾過千，膝下卻無一子，是身患隱疾，甚至有傳言是北堂世鋒被一女子所迷。
坊間傳言四起，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但唯一可以確定是，從那時起，北堂世鋒的確是變了。
不近女色後，北堂世鋒的修行速度可謂一日千里，最終體內神藏開啓一百八十二處，而後神形歸一，踏入了歸一真境。
踏入歸一真境不久，他便在北域橫跨兩境，斬了一頭六階後期，活了近三萬載歲月的巨妖，一戰威震四海。
也正是因爲如此，斬妖司最終纔會交到他的手中。
在當今聖皇帝登基之後，這太子之位也水到渠成一般落在了他的頭上，朝堂上下沒有一人有所非議。
九幽聖王都曾發出過神旨，準備在北堂世鋒死後，召他爲神將。
由此種種，便已經足以看出眼前這位太子殿下是何等人物了。
“不必多禮。”
北堂世鋒擺了擺手，沒有故作姿態，也並未因沈青現如今的修爲有所看輕，態度很是溫和：
“映南已經跟我說了你的基本情況，閣下願在討伐九幽一事上出力，心懷天下，這是天下子民之幸，世鋒在此謝過。”
“太子言重，在下濁骨凡胎，不過一介凡夫俗子，沒有多高尚的德操，談不上爲天下出力。”
沈青沒有接北堂世鋒的話，她不是爲了救世，單純是爲了自己，沒必要給自己臉上貼金。
聞言，北堂世鋒神色不變，瞥了一眼趙映南。
趙映南心領神會，拱手一禮，緩步退出了庭院。
“太子殿下突然召見，想必是有事要談，還請直言。”沈青開門見山。
這一次會面，是青雲真君安排，無事不登三寶殿，北堂世鋒突然要見她，肯定是有什麼話要說。
北堂世鋒也沒有再繞彎子，正色道：“閣下身上的隱秘，我無意探究，只想問一點，對於殺九幽此事，你有多少把握？”
“五成。”沈青不假思索道。
“這麼高？”北堂世鋒不免有些詫異，有些難以理解沈青何來的自信。
“他死或是我死，無非只有這兩種可能，那自然是五成機率。”
沈青微微搖頭道：“想必太子殿下也很清楚，九幽的實力早已超出了歸一境的範疇，在這顆星辰之上，只怕尋常造化境的真神，也不一定是其對手，我不可能有必勝的把握。”
隨著對於赤血熔星大陣的理解加深，沈青就愈發感受到了九幽聖王的恐怖之處，有這一層大陣作爲後盾，九幽完全可以隨時抽取這顆星辰的力量爲己用。
換句話說，要殺死九幽，需要具備打崩這顆星辰的戰力，在沒有外來存在干涉的情況下，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這顆星辰的天地環境，由於赤血熔星大陣的存在，已經註定了無法誕生出造化境的存在了，幾乎是一個死局。
而沈青之所以有些許把握，就是她想參照古法，儘可能多的打通體內神藏，達到量變引起質變，最終神形歸一，在歸一境攫取到足以弒神的戰力。
對於九幽聖王的實力，北堂世鋒身爲皇朝太子，再清楚不過，如果歸一境就能有實力殺死九幽，中央王朝早就動手了。
“天地萬物生長變化都有其規律，你修爲進境如此迅速，除了折損壽元，肯定還需要一定的條件支撐，我能爲伱做什麼？”
北堂世鋒沒有再多言，直接問沈青的需求：“關於這一點，還望你如實相告，否則我幫不了你。”
沈青沒有隱瞞，言簡意賅：“我要殺生進補。”
“殺生……原來如此。”
北堂世鋒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初見第一眼，他就看出了沈青氣息中混藏著的兇煞之氣。
對於這個要求，他沒有多少感覺，他生平所殺的，或人或妖，早已不知凡幾，真的殺生奪靈的邪功，他也見過很多，沒什麼出奇。
說到底，對於修行中人而言，吞噬其餘生靈滋補己身，跟吞服天地靈藥也沒多少區別。
若非這些功法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許瑕疵，爲了殺死九幽聖王，他甚至不介意自己去修行。
“這好辦，我可上奏爲你請封，授你斬妖司副總領一職，而後抽調兩位真君，送你去北域，那裡的妖魔邪祟，殺之不盡，對你應當會有幫助。”
北堂世鋒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可惜：“這些妖魔性子暴虐，極難活捉，如若不然，直接捉些妖魔來帝京，更爲省事。”
言罷，他再次追問道：“你需要多少時間準備？”
沈青稍作沉吟後，頷首道：“假我十年，可一決生死。”
這十年時間，是沈青估算的大概，若非積攢能量需要花些功夫，這個時間只會更短。
而且對於最終的結果，沈青心裡也沒底，日晷推演終究是有極限的，並不意味著幫她去除了瓶頸，若是修爲瓶頸無法突破，她的壽元或許支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會被燃燒殆盡。
她要在這個時代呆一百多年，提前壽終，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北堂世鋒沒有過多猶豫，頷首應下：“十年內，斬妖司會全力助你，九幽聖王那面，我會幫你做好掩飾，有其他需要，儘管開口。”
言罷，他緩緩轉身，徑直向著庭院之外行去：“我這便去安排，明日送你啓程。”
“關於赤血熔星大陣，太子殿下知道多少？”
沈青略微猶豫，還是試探問出了這個問題，她想知道北堂世鋒究竟知道多少。
北堂世鋒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輕聲反問：“你以爲前朝爲何要反？”
沈青心頭一震，正如她所猜測的那樣，赤血熔星大陣，對於這個天下的統治者而言，根本不是什麼秘密。
既然早已知曉，又爲何還要爲九幽聖王賣命？
不等沈青問出心中的疑問，北堂世鋒已然再度開口：
“九幽曾言，星辰之光熄滅之時，他會帶我等踏入宇宙，探尋永生之境。”
永生……
聽到這兩字，沈青不免搖頭：“這話，會有人信麼？”
在時光流淌下，即便是道祖也已早已成風中殘燼，九幽聖王又何來手段能做到。
“至少九幽覺得有人信了，前朝想必也是有人曾經真正信過的。”
北堂世鋒眸光微閃，眼底神色複雜。
九幽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帶走這中土四域之地的所有生靈，更何況赤血熔星大陣也需要足夠的祭品。
沈青收回思緒，不再多想，隨口問了一句：“太子有沒有擔心過重蹈覆轍？”
“爲者常成，行者常至，不去做，死都死不明白，我此生，註定是要死在天外的。”
北堂世鋒淡淡開口，緩步離開了庭院。
(本章完)